由于事业发展的原因,今年年初,全家人搬到了这座小镇。
在此之前,她从未来过这座小镇。
镇东那座别墅,原本是上一代留下的财产。据说,是某个欠债人由于还不上债款,便用这座房产抵了债。那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自那之后,别墅一直空着,无人居住。太太一家搬来时,别墅已经破败不堪,不得不花钱重新装修,才得以入住。
入住的最初几天,一切还还安好。虽然没有之前居住过的房子宽敞豪华,供一家三口人生活起居还是绰绰有余的。
怪事是在入住别墅的第三天晚上发生的。
那一天,她的丈夫由于公事要暂时离开镇子,晚上,别墅里只剩下太太和她的儿子——小靖两个人。
晚上九点半,她同往常一样,在小靖的卧室为儿子讲睡前故事,见儿子入睡后,便悄悄离开卧室,回到一楼的客厅,坐在沙发上,一边喝果汁,一边翻看近期的杂志。
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大约十一点的时候,她隐约听到有「咯吱」、「咯吱」的声响,从门厅的楼梯处传来。通往二楼的木制楼梯已经很陈旧了,每当有人从上面走过,就会发出那种声音。
是小靖吗?
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可是,二楼明明有卫生间,他下楼来做什么?
「小靖?」
太太唤了一声,但无人回应。
于是,她站起身,走到客厅门口,向门厅的方向张望。
门厅没有开灯。从客厅透出来的灯光,将她自己的影子与楼梯扶手的影子一起投在灰暗的墙壁上。
门厅电灯的开关,就在楼梯旁边的墙壁上,小靖是够得到的。如果他下楼的话,应该会打开灯才对。
大概是听错了吧。再说,这座别墅那么了旧了,许多木制结构的地方都已腐坏,发出一些声响并不稀奇。
想到这里,太太本打算回到沙发上,继续读完看到一半的文章,然后回卧室睡觉。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别墅的大门前,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她吓了一大跳。
整座别墅中只有她和小靖二人。丈夫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回来。况且,从那个身影的高度来看,完全不像丈夫,反而与小靖的身高相符。
可是,这深更半夜的,小靖一个人黑着灯到门口去做什么?而且,小靖一向怕黑的,不大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小靖,是你吗?」
太太再一次呼唤。可那个人影无动于衷,依然直愣愣地站在门口。
该不会梦游吧?
她曾听说过,很多六到十二岁的孩子都发生过梦游的现象,而小靖也已经到了这个年龄段。
该怎么办呢?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客厅,打开了门厅的灯。
没错,站在门口的人影正是小靖。他身着睡觉时穿的蓝色睡衣,光着脚,面朝大门的方向站在门口,脸几乎要与大门贴在一起了。
太太本担心突然打开灯,会惊吓到梦游的孩子,但实际上,小靖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亮起的灯光,他像个不会动的木桩似地,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太太接连叫了几次小靖的名字,可儿子好像全然听不到她的呼唤,头也不回一下。
她只好走过去,把手轻轻搭上小靖的肩膀。
「小靖,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孩没有回答,他的肩膀像像注入了水泥一样僵硬,而且滚烫得要命。
「小靖,你……你发烧了吗?」
太太担心起来,试图用手扳过他的身体,可小靖犹如钉在地板上一样,纹丝不动。最终,她几乎用出了生下小靖时的力气,方才使儿子的身体转了过来。
然而,映入眼中的面孔,令她心中一凛。
那确实是小靖的脸没有错,此刻,却有如被冰块冻住了一样,僵硬得连眼珠都无法转动。而那双眼睛,既没有看他的母亲,也没有看向任何地方,而似乎是朝向另一个常人看不到的异度空间。
「小靖……你怎么了,你……你可不要吓唬妈妈。」
「妈——妈——」
小靖的嘴巴微微开合,发出一种完全不似出自口中,而是来自于干涸土壤中的嘶哑嗓音。
「我——要——找——爷——爷——」
听到这句话,小靖的母亲感到一种彻骨寒意从背后袭来。
要知道,小靖的爷爷——也就是她的公公——早在小靖出生前就去世了,小靖自从诞生起,就从未见过他的爷爷。
她已无法确定眼前的男孩,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她不由得松开了紧握着小靖双肩的手,而那不知是谁的男孩,在她松手的一瞬间,有如上了发条一样,不动一个关节,身体就笔直地转回门的方向,就好像整个人都被吸附在大门上一样。
「你……你是谁?」
太太惊慌失措地问了一声,旋即转身,跌跌撞撞地奔上楼梯,一路跑到小靖的卧室前。
卧室的门半开着,里面同样没开灯。
「小靖,你……你在里面吗?」
她喘息着问道,声音都变得不像自己的。
房间内无人回应。
情急之下,她索性推开门,进入了卧室。
卧室里的样子一如平常,床边的地面上,摆放着小靖的拖鞋,床铺上的凹陷,说明不久之前,小靖还躺在床上。
可是此刻,他并不在这里。
也就是说,楼下那个怪异的男孩,正是小靖没错。
这本是毋庸质疑的事情,可此刻,惊立在卧室中的太太,宁愿希望那是两个不同的人——站在门厅的那个,无论是人也好,是鬼也罢,都不是她那本该在梦中熟睡的儿子。
该怎么办才好?
对,得去救小靖。得去救我的儿子。
她的头脑中,只剩下有如极不稳定的电波信号一般断断续续的思绪,既不理智,亦不清晰,但那却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
她转过身,想再次回到门厅中去。然而,小靖不知在何时,已站再了卧室的门口。瞪大双眼,望着他的母亲。
她几乎就要尖叫出声。
可是,站在卧室门口的小靖,却开口说话了。
“妈妈,你怎么了?”
与在门厅时不同——这是小靖的声音,普普通通的小靖。
她分辨的出,没有错。
“小靖,是你吗?真的是你?”
“是我啊,妈妈,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太太已顾不得那么多,哪怕眼泪流干也没有关系,她只想张开双臂,将儿子拥进怀里。
可是,才迈出一步,她却怔住了。
「小靖,那……那是什么?」
她指着小靖手中的东西,战战兢兢地问。
「诶?」小靖看了看自己的手,「妈妈,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娃娃。奇怪,我是什么时候拿在手里的呢?我不记得了。」
说着,他缓缓地抬起手。
他的手中,是一个已经旧得分辨不出颜色的兔子玩偶。而他正提着兔子的一只长耳朵。兔子的身体无力地下垂着,圆圆的肚子上,有一块奇怪的褐色污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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