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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矢从青鸟展开的羽翼中心穿了过去,只是稍稍让青鸟失去平衡地摇晃了一下后,又再度坠落地面,而青鸟依然在空中盘旋着,还像是在嘲笑似的叫了两声。
    吱──哑──吱──哑──
    不知何时,捕鸟人与狩猎队们的心情,也跟着星临手中的箭起伏不定,不禁齐声哀号道:
    「哎呀!可惜。」
    星临的双眼没有从第二箭射往的方向移开,连身体也没有移动半寸,这都是为了根据刚刚射出的那支玄风箭,来推测下一箭该如何调整。所以渐渐地,四周都不再发出嘈杂声响,因为眾人都以为下一箭一定就能射中而期待不已。
    她轻轻地呼了口气,松了松肩膀后,保持原有的姿势,轻轻地拿起最后一支箭,用连贯的动作优雅地拉开弓弦,放箭。
    比方才更猛烈的玄风箭,似乎是乘着由下而上的风而去,将人们的心都高高悬掛了起来,直达天际。然而,本来翱翔在天际之上的青鸟,也乘着那阵风飞上更高的青空,然后就像是完成了「向世人证明世上仍有青鸟存在」一事后,牠便拍拍翅膀,悠然离去。
    真是欺负人!星临在心里低咒了一句,垂放在身旁的清溪弓也失去了它原有的光彩似的。
    不过,目睹这一切的捕鸟人和狩猎队可不这么想,就算是最有经验的捕鸟人,也从没看过有谁的箭能这么接近青鸟,更别说这还是出自于一个小女孩之手──简直就是不可能!
    虽然刚刚的一切多半得拜玄风箭所赐,但光是看她熟练的身手,和没有用太多时间就瞄准青鸟放箭的气势,就可以知道弓术已经深深地写进她的身体里──简直是浑然天成!
    「姑娘好身手!」梧桐立刻拋下身旁同伴,上前双手一揖道:「若姑娘没有要事,可否留下来为我们兄弟指导弓术?」
    荆榛则是踩着稳稳的步伐,走到了星临面前。「与其教那些业馀人士,倒不如来我们狩猎队吧!姑娘很有天分,相信在经过狩猎队的特训之后,假以时日,一定能射下青鸟。」
    一个要她当师父,一个要收她为徒,让星临愣了下。撇开其他不谈,要她这个向来以放走狩猎队献上的奇珍异兽的人,不计前嫌地加入狩猎队,这……会笑掉人家的大牙吧!
    「其实我的弓术没有那么好,只是用了好弓和好箭,所以没有资格指导人弓术,更没有兴趣加入狩猎队。」
    「姑娘,你也过度谦虚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跟你比起来,我们捕鸟人的弓术真是差得远了。」
    「不……」
    「这样吧!你也不用怎么教我们,只要实际射几支箭,让我们观摩一下,这就够了。」
    「……」
    看星临这样坚持,梧桐只好也稍稍退一步,用「观摩」来代替「教导」。不过,这当然没有让星临心软答应,反而让荆榛逮到了空隙,带着身为狩猎队队长的光环插嘴道:
    「真难看啊!梧桐。干嘛这样低声下气的?难怪这辈子只能做个没没无名的捕鸟人头子。」
    「总比好不容易努力爬到了狩猎队队长的位子上,眼睛却也长歪了的人要好得多吧?」
    荆榛哪里不知道他拐了好大一个弯,说他眼睛长在头顶上呢!但现在可不是跟梧桐逞口舌之快的时候,转头面向眼前的少女,又道: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咱们来个比赛,你若胜了,我就拜你为师,一切听你吩咐;我若胜了,你就来我们狩猎队,如何?」
    星临僵着脸望着他,再也挤不出一点客套的笑容出来。「我没听错吧?拜我为师和要我加入狩猎队?怎么看都是同一件事啊!而且,我也已经有师父了。」
    「你说师父?」
    荆榛望向星临身后的颓波,冷冷笑道:
    「我才不信他是你师父咧!你要是因为他的特殊身分而不敢得罪他,没关係,虽然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狩猎队队长,在国主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一切就交给我吧!」
    星临无可奈何地深深叹了口气。
    明明只是来捕青鸟的,怎么知道竟又发生了这么一桩麻烦事?有什么方法可以顺利摆脱他们呢?看身旁的颓波,从刚刚到现在都不发一语,大概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吧!
    那么……似乎就只剩一个方法了。
    「你连我姓甚名谁都不晓得,就急着要跟我比赛?这样不好吧!」
    「姓名不过是人们加诸在身上的装饰,就算你是个无名小卒,也丝毫掩盖不了你弓术的厉害……」
    虽然这么说,但荆榛还是朝她身上的衣着与手上拿的弓望去,再加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模样,似乎不只是「颓波的徒弟」这么简单。只是,他这个消息灵通的狩猎队队长,竟也有猜不出来歷的人物吗?
    难道真的是月傍?不!虽然他只是远远地看过她一眼,不过月傍那头如月光般的发色,他是绝对不会看走眼的。只是眼前这小姑娘如此言之凿凿,似乎也不是虚张声势。
    「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再三迟疑之后,荆榛还是开口问及。不只他,他身旁的狩猎队员和捕鸟人们都充满了好奇,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星临无奈,只能尽量凑近荆榛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表明身分,但是荆榛却不解其意地惊呼道:
    「星临!是那个星临吗?」
    这句话让他们周围的人给捕捉到,再由他们带着惊讶的重复语调,继续以她为圆心地传了来开,不稍一会儿,在东岭上的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纷纷惊叹道:
    「啊──难怪弓术这样好。」
    「既然是星临,那大概是没有办法让她指导弓术了。」
    「因为毕竟是那个坚持不杀生的星临嘛!」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怎么会来这里捕青鸟?真的是来许愿的?」
    「小孩嘛!天真一点无可厚非。」
    捕鸟人和狩猎队员不分你我,你一言我一语、此起彼落的,几乎都传进了星临的耳中。她早就知道以她的身分。是不该为了捕青鸟而出现在东岭的,尤其要是让父王知道了,说不定以后会拿这事说嘴,要她别再将他的奇珍异兽给放走。
    但是……前面的评论也就算了,最后那句是怎么回事?他们不也是来捕青鸟的吗?怎么说得好像只有她相信青鸟真的能实现愿望一样?
    「原来你就是星临!」
    荆榛一改方才还端着狩猎队队长的架子,脸上绽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露出如大男孩般的爽朗笑容。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好几次我想拜见,都听说你不在,每次回来就错过,这回终于见到你了!」
    「……」
    星临怔望着变得异常兴奋的他。
    这是怎么回事?她还以为身为国家狩猎队队长的他,在知道了她的身分之后,会对说服她加入狩猎队这事打退堂鼓,然后对她客客气气地道个歉,恭送她离去,怎么……他好像是很期待见到她的真面目一样?
    「不过,我一直以为你也像月傍公主一样是银发呢!」
    他怔望着星临头上那紺青发色,和记忆中的月傍的银发相比,有如天差地别。但这并不是指星临的发色不好看。她的紺青长发虽然没有月傍的银发来的闪耀夺目,却如点缀着星子的夜空般迷幻动人,彷彿能靠着那头长发隐入夜色中,不被人发现。
    这事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祕密,只不过月傍的银发太惹眼,所以就算早就知道这两个公主不是同个娘胎出生,却也不会立刻联想起她们自娘亲那儿遗传来的发色为何?
    「总之,我是不会加入狩猎队的。」
    既然已经公开了长久以来辛苦掩饰的身分,星临便毫无负担地再度拒绝荆榛的邀请。不等他回应,又转而对梧桐说道:
    「至于你说的指导……」
    「呃、虽然小的很欣赏公主殿下的弓术,但怎敢劳烦公主殿下亲自指导呢?既然公主殿下不会到狩猎队,那自然也不会屈就我们捕鸟人的行列啦!实在是小的有眼无珠,还望公主殿下责罚。」
    梧桐的表情虽然和荆榛一样难掩欣喜之情,但是态度却突然变得极为礼貌。星临尊重他选择总是谨慎唤她「公主殿下」的决定,也以公主的身分做出宽容的回应。
    「不知者无罪,你不用介意。」
    眼见日头渐渐爬升着,青鸟也已经飞回去了,再加上与月傍分离的日子愈来感近,星临实在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于是打了声招呼道:
    「没事的话,那我也该走了。」
    「啊、等等!请留步!」
    就在她要沿着来时路走回去时,身后荆榛突然一喊,叫住了星临,然后一个箭步绕到她的面前,挡去她的去路,摆出一张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笑脸。
    「既然我们有缘相见,何不一起吃个饭?」
    他不给星临时间反应,又继续往旁高声呼喊道:
    「在场的统统有份,不只我们狩猎队的,捕鸟人要来也可以,地点当然是选柳门竹巷囉!欸,我可是很少请客的喔!」
    狩猎队员们听了,自然是高声欢呼。捕鸟人们则是面面相覷,直到视线全都集中在梧桐的身上,听他用格外冷静的语气说道:
    「想去的就去,不过别把我算在里面。」
    「别这么说嘛!我们也算认识一场,你那些辛苦钱就留着养家活口。我没有家室,这么多钱也没用,本来就是要花在大吃大喝上头,多你们几张嘴也没什么。」
    说着,荆榛便一手勾在梧桐的肩上,睨视着一旁的颓波。
    「喔,至于你……我是不欢迎的,不过看在你为星临带路,我可以请你一次,下不为例。」
    颓波露出似笑非似的表情,转而对星临问了句:
    「去吗?」
    理智告诉她不能去父王最在意的是非之地,而且月傍还在王居等着呢!但是……柳门竹巷?是那个以舞蹈美酒与佳餚着称的柳门竹巷吗?
    「不能去。」
    在她表现出犹豫的一剎那,一道沉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明明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背后,突然多了一道黑色的人影,星临回过头,一个身着黑衣的护卫队正近在咫尺。
    虽然他从头到尾只说了三个字,星临却马上就猜得出来他是谁。或者应该说,全青丘里的所有护卫队,就只有他会这么跟星临说话吧!她仰头回道:
    「你说不行就不行吗?为什么我要听你的?」
    从那道黑影里,传来和炙热阳光相反的冰冷语气。
    「国主有令,不得进出柳门竹巷。」
    「这我知道……」
    以往父王总是千叮嚀万交代不能去那种龙蛇混杂的场所,让她心里可是想去的不得了。本来以为,难得有父王得意爱将荆榛亲自邀请,将来父王问起,只要推说盛情难却,应该就可以曚混过关了吧?
    然而,无法轻易放弃这个机会的星临,她眨眨眼,望着漆黑的那层面纱,捨不得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迟迟不肯移动脚步离去。万里见状,大胆地走近她的身边,稍微弯了腰、低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道:
    「公主忘了吗?我的伤还没好呢!」
    言下之意,是还在怪她害他差点没了一条手臂吗?唉,现在的她的确已经被他抓到了把柄,不得不卖个面子给他,听从他的建议,只有等他的伤全好了,她才能在他的面前抬起头来吧!
    「那……只好改天了。」
    星临在经过内心的一番挣扎后,委婉地拒绝道。身为狩猎队长的荆榛自然明白万里这个护卫队的使命,所以也不再强求。
    「好吧!那就改……」
    「还有我呢!」
    一直冷眼旁观一切的颓波,突然在这个时候开了金口,打断荆榛想说的话,并转向暂时控制场面的万里,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意气风发地问道:
    「你应该不会忘了我是谁吧?」
    「……」
    「有我在,国主不会说什么的。」
    「……」
    「所以,你就放心去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星临说的。而原本还很坚持立场的万里在面对他时,竟始终噤声不语。星临疑惑地望着对峙的两人,一个散发出令她不由自主乖乖听话的慑人气息,一个则是因为有求于他而让自己处于弱势的状态,不知该如何是好。
    万里的沉默,比星临犹豫的时间还久,然后才像是心不甘情不愿般地吐出三个字。
    「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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