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领首的中路跟着我往前衝,一身银色盔甲染上红血,我眼角瞄过一隻长矛朝我颈子刺来,我将身子的重量后仰完全躺在洪玉的马背上,用摺扇的铁片骨架抵住那长矛,发出〝錚──〞的摩擦刺耳声响闪着些微火花,我用铁片骨架夹住长矛顶端手腕一转长矛被我一扯,那拿着长矛的韃靼兵重心不稳跌倒在地,红玉长嘶一声,巨大的身子扬起前蹄踩破那韃靼军的肚皮,瞬间肠流肚破。
春色映红,却是血腥的前奏。
抵达春城城门,我从红玉身上跳下来,敲击着城们大声道,「泰北援军到!开城门!泰北援军到!开城门!」
「援军来了!有救了!」居民欢呼。
就在此时,春城城主魏江从人群中手出来,手里握住一份密报,大喝一声,「不准开城门!说不定泰北军是联合韃靼的反叛军。」
所有居民愣住,欢呼声也霎时间停止。
我站在城门外也目瞪口呆,敲击着城门的手不禁顿住,怒火中烧大声的说,「胡说什么!我们是泰北援军!怎么可能是反叛军!」
「没有本城主的命令,谁也不准开城门!」魏江一句话丢下就离开了。
「公子!」姜清水护在我身边,抵挡住想偷袭的韃靼军,一边担忧的看着我。
「我们怎么可能是反叛军?怎么可能是反叛军?怎么可能!」我激动的握紧拳头,怎么也无法理解我们这样千里迢迢赶过来难道只是为了这句:泰北军可能是反叛军?
天空下起倾盆大雨,哗啦哗啦浇熄在城门外满腔热火的泰北军,乌云垄罩着整片天空,看不见蓝天更看不见艳阳,就像泰北军此时的处境,孤立无援,无助却什么也做不了。
「撑下去!撑下去!」我拿起摺扇双目赤红奋不顾身衝入战场。
〝碰〞〝碰〞
「是刘家的!」春城的居民惊呼一声,纷纷看着那个穿着粗布衫的男人奋力拿起一根巨大的木棍敲击着用锁链锁着城门。
〝碰〞〝碰〞
「泰北军不是反叛军!开城门迎援军!」男人一边大声的喊一边敲击的城门,全身染上汗水与雨水。
泰北军在城门外奋斗,他们怎么能待在城里冷眼旁观?
「还不滚!想死吗?」春城的城兵喝斥,纷纷围过去阻止男人。
「你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他们是过来救我们的泰北援军阿!」男人满脸坚定,不肯放弃手中的木棍。
〝碰〞〝碰〞
〝碰〞〝碰─〞
敲击声忽然停止了,春城内传来凄厉尖叫声,春城门外的我猛然回过头,只用缎带绑起的马尾被雨水染湿黏贴在我脸上。
春城内从门底缓缓蔓延出鲜血。
我的心坠落到谷底,雨水漫过双眼,模糊了那片鲜红,想起了月家灭门,想起所有人在我面前覆盖住红色。
「死人了!死人了!」春城居民惊恐的摀住脸大叫。
原本还在敲击城门的男人此时已经头颈分离,血腥味顿时四溢。
「这就是不听劝导的下场!谁还敢擅自开城门就去陪他作伴!」动手的城兵握住滴着鲜血的长刀,瞇着眼阴狠的警告。
「阿源──!」从人群衝出一名女子,她凄厉的哭喊着,不敢置信自己的丈夫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阿源!你别吓我!你醒醒阿!」女子将滚的老远的头颅捡起,颤抖着手想要组装回源源溢着鲜血的断颈上。
可不管怎么接起,她一松手头颅就立刻滚落,「阿源──!」女子的哭声就像断弦的琴。
雨下了三天三夜,春城外的战也打了三天三夜,打到所有人体力透支,原本胜算在握的泰北援军从原本的五千人已经伤亡的只剩一千人,剩下的所有人用仅存的意志漫无目的的挥刀,只有一个意念,就是要再多杀一个,杀到城门开啟。
我握着摺扇的五指已经僵硬到无法动弹,退步到双脚瘫软在城门前。
「公子!」姜清水一惊,伸手捞起我失去力去的胳膊,可他也已经没有力气,秀气的左脸颊不知何时被划过一刀,狰狞着伤口皮肉外翻,在雨水的冲刷下血水布满在脸上。
我跪坐在地上,双眼呆滞的看着紧闭的城门,发梢上的雨水混着汗水滴落到地上,失神喃喃的自问,「国家为何负我们?」
「公子!撑下去!撑下去!」
〝碰〞敲击声突然再度响起。
一声、两声、三声……。
〝碰〞〝碰〞〝碰〞
「是刘家的媳妇儿!」春城的居民纷纷撑着伞跑出来看,才发现是前天才死了丈夫的女子。
女子吃力的举着丈夫使用过的巨大木棍,全身已经湿透,咬着牙敲击着城门。
「她是疯了吗?」
「谁突然死相公不疯才怪!」
居民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止她。
「你在做什么!不怕死吗!」城兵接到消息立刻赶来。
「死就死!还怕你们这群狗官吗!阿源没做完的我帮他做完!」女子转过,冷脸对着看着她的居民一字一句说得悔恨,「泰北军三天在城外为了春城奋战,而我们竟然可以如此冷心吃好睡好,你们到底良心何在?」
被女子这么一喝,居民们面面相覷,脸上浮上心虚。
「还不快滚……」城兵的话还未说完。
「开城门!」官阶较上级的城兵忽然走过来扬起手中的书信大声说。
皇上诺封魏卿语为后,春城城门开迎泰北军。
当城门打开的那个剎那,所有春城居民看到这一幕:在江湖风起云涌的玉面公子一身银色戎装染成红装,他跪坐在地上仰着脖子凝望乌云密布的天空,任由雨水张扬的在他身上打下。
是绝望、是迷茫、又或是困惑。
居民们从心底涌起深深的痛惜,所有人衝回自己家里拿起能用上伤人、杀人的器具,不论是菜刀、剪刀甚至是扫把,齐齐嘶吼着,「杀──!」
残留的韃靼军也已经体力透支,见从春城涌出大量怒吼的居民吓得落荒而逃如飞鸟走散。
这场歷史上的〝乱春之战〞,泰北援军一共来了五千菁英,在城门外撑了三天三夜后,只剩下一千两百四十三人,而在终于进城后,剩下的泰北军终于可以好好闔上眼休息,撑到最后一刻的泰北军一个一个倒下,最后总估计还活下来的只有八百零六人。
「公子如何了?」姜清水已经洗净一身血污,清秀的左脸那吓人的刀疤在经过简单包扎处理后已经无碍,不过只怕往后都要带着这可怕的刀疤过日子。
进城后,有热心的居民提供住所给泰北军休息。
「还是一样,这几日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整个人就像没了生命一样。」负责送食的将兵脑门包扎着白色绷带脸上写满担忧,他愤愤地道,「姜校尉,春城如此待我们,我们为何要救他们!这些人还不如被韃靼军攻城算了!」
姜清水看着紧闭的房门,语气凝重,「别胡说,若真让春城沦陷,我们岂不真正成为泰北反叛军了吗?」
那将兵虽是气呼呼却没再反驳。
「给我吧,我拿去给公子。」姜清水接过午食推门进入。
姜清水进入房间时,我放空的脑袋渐渐回归到正轨,听到房门扣上的声音,我转过头望见他脸上那道骇人刀疤,从喉头发出哑声,「脸上的伤,处理的很烂,以后会留疤。」
看到我已经恢復正常,姜清水偷偷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将食盘放在桌上后耸耸肩不以为然笑道,「留便留吧,省的公子常说我是文弱书生。」
他能如此看得云淡风轻,我却不行,就连嘴角要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都做不到,「过来,我替你重新包扎过。」
姜清水没有拒绝,走到我身前蹲身,扬起脸双眼清亮如高山泉水。
「公子面具要戴到何时?」他忽然道,目光深远深邃。
我包扎的手一顿,抬头问,「怎么?想看看面具下的真面目?」
姜清水伸出手将我面具上没有清理乾净的血痕抹去,而我只是木然地看着他的无理举动,他续道,「只是在想,公子整日戴着面具,面具下的脸不知道到底有何特别。」
我已经完成重新包扎的最后一个动作,抬起头平静地与他湛亮的双眸对视,漠然道,「你会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