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陪床上的小男生吗?」
「我跟他根本没什么。」
「你应该有很多女人吧?你敢说你没有?」
「有啊,是有不少,全是逢场作兴,算得上什么?」
「那你该回去陪你的未婚妻!」
「容颖吗,你不懂的,她也需要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
我有点受不了:「那就回家跟老头子老妈一起吃饭呀,你是他们的宝贝儿子,你结婚了就没什么时间陪他们了!」
他停顿,但也仅是片刻之间:「全世界对我最重要的,始终是小逸。你晚些会回s市,现在不陪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这番毫不讳言的肉麻话简直是要我的命,让我几乎冷静不下来。我努力地问:「为什么?最重要是我?其他人不重要啦?」
「因为你是我弟弟。」
「呃?」
「因为我的目标是当全天下最称职的哥哥喔,小逸。」
他是这样笑着回答的。
本来我打算把这个人无视掉,四处走走,但他一直跟在我后面,结果演变成我带领哥哥沿着港口漫步。
我们没再交谈,我不追问他和那mb在房里干什么,他也不质问我怎么会在那儿出现,就像「我早就知道你的底细,不问了」,不上不下的。
前方是供人钓鱼的木桥。到了晚餐时间,大叔们全都回家了,只剩破鱼线被废弃在现场。
我停在栏杆前,他站在我身边,我们就像情人一样一起仰望海面上方。不经不觉间,天空已经化成墨水黑,但各种事物依然展现出明确的轮廓;并不是月光在照耀天地,而是t市这座大都市眾多高楼及交通工具的灯光让一切都鲜明无比。码头对面的灯还在亮着,红的紫的光束全被打散成碎片,在浪花上跳摇滚舞。
听海浪声,观赏霓虹灯,怎么想都是情侣的玩儿。我觉得我必须打破沉默,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聊天:「订婚准备得怎样?」
「还好。」
「哦……那,你将来会跟容颖结婚吧?你现在已经24岁了,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
啊……慢着,说出口才发现不对劲!对于我这番活像邻家大婶的说词,哥哥扭起眉毛说:「你的口吻怪怪的。」
「呃、你管我口吻怪不怪!快回答我的问题!」
哥哥侧头:「……我应该会跟容颖结婚吧,除非她改变心意,不想跟我结婚。」
果然是这样啊?我紧张兮兮地试探:「如果你很喜欢她,就算她改变心意了你都不会放她走,只想跟她结婚吧?」
哥哥顿了一顿,好像很认真在思考:「唔……她的确是个好女生,要找比她好的很困难。」
那是我比较好还是你的未来老婆比较好!
我想这么咆哮啦,但我很歪种。
于是我说:「哼哼,看来哥哥的生活挺滋润嘛?」
这番小混混调子的嘲讽似乎没有传入哥哥的耳际。只见他云淡风轻地微笑,嘴唇半张,好像想和我倾吐些什么,但一个字也没有说。
下一刻,他的五指攀到我的手背,然后抓紧,很有「尽在不言中」的味道。
……嘖,所以这混蛋崔子行到底在想什么啦?像个女人一样,要说不说的!
最可恨的是,明明想把他甩开的我,到最后只是把手往后摇了摇。我无奈地勾着哥哥的手,在不知所谓的气氛下眺望海港。
海港,说穿了就是一滩水。
哥哥的心就像海底针,它不会自动弹出海面;而任凭我在海面再努力张望、呼唤,海底的针子也没有反应,在世界最深处里积尘。
崔子行啊崔子行,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捉到你这根针?
该不会,你认为海底捞针是不可能的,叫我放弃啊……
在我惘然浮游于幻想海洋之际,哥哥张嘴了:「小逸在s市过得还好吗?」
我回神,冷冷地瞪视他:「你不知道我的生活情况吗?」
「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对我漠不关心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嗯?难道小逸有很关心哥哥,每天都打听哥哥的事?」
难得地,哥哥恢復了从前爽朗的模样,用调戏式的笑法对我说,真让人怀念。但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敏感问题上欺负我呢!咳、可恶!
绝对不可以让哥哥发现!我睁大眼睛说:「唉!那些佣人一两个星期就打电话报告家里的情况,就算我不想知道你的事,她们还是会说!」
「这样啊。」
「对!她们都说你这几年风流快活得很,四处跟女人乱上床,不检点!」
崔子行以一副纳闷的姿态托腮问:「小逸,佣人不会对你说这种话吧?她们不怕被扣薪水?」
嘖,一下子被识穿了?我冷静地狡辩:「管你主子不主子的,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连佣人都看不过去的地步,你是男人中的败类!」
「唔?原来是这样啊。连佣人也这样看我……」
他轻抽淡写地说着,像是陈述一件早已知道的事实,嘴角掛起微妙的浅笑。
他搭在发锈的栏杆上,仰望乌云片片的天空。如果他在这几年里学会了抽烟,现在应该会拿着烟在抽吧。
哥哥到底在想什么?
他仍然看着天空,笑笑地问:「你还没回答我,你这几年过得好吗?有认识很多朋友吗?」
我点点头,这时候不勾引哥哥要等到何时?根据我老早编排好的叛逆青年设定,我清了清嗓子,用很自然的语气说:「嘿嘿,问得好啊!跟哥哥一样,我崔逸向也有很多炮友!」
我挺胸以提升自信度,同时引述例子:「我在酒吧非常受欢迎喔!就像前几天,我在t市这边的酒吧逛一圈,就勾搭到一个斯文小帅哥,跟他劲歌热舞,最后还成功夺取他的芳泽呢!下次再见面就不只吻这么简单了!呵呵呵!崔子行,有机会我也想跟你这大帅哥打一炮爽爽,哈哈!」
我向大海把台词一口气说完,才敢偷瞄他。
崔子行就像听见跟他没有切身关係的小人物新闻,目无表情,等了好几秒才见他慢慢将眼珠移下来。
「嗯?你刚才说什么?」
……他是不是刻意无视我的存在啊?
我有点挫败,但还是继续装出坏男人相,用屁股撞向哥哥的腰:「崔子行,我的技巧很好喔?虽然没千次但也有百次经验。」
「这样很好啊,要继续努力。」
「……喔、喔?」
「哥哥也很期待见识小逸超高技巧的舞蹈呢。」
……干!他真的敢视我如无物!我气得完全讲不出话来,把脚边的垃圾胶杯狠狠踢到大海,接着直走向蓝星酒吧,背后果然跟来了缠人的脚步。
哼,崔子行,你可以塞住耳朵,但你要睁着眼睛当作什么都看不见吗?
平常的晚饭时间,蓝星酒吧才开门营业不久,沙发只坐了小猫三四隻。我眼力好,一下子就发现上次的冷酷害羞小帅哥、我的男朋友候选人。
两天不见,他对我的态度还是很冷淡,目光跟我相撞后也不跟我热情挥手,只将焦点凝聚在我身后的男人。
我身后的男人此时才如梦初醒,硬生生把我扭过来:「等等,小逸你怎么会来这些地方?」
「我已经满18岁啊。」
「不……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当然知道,我晚晚都来这里摸帅哥啊!」
我挥挥手,店里的阳光系服务生阿松便揪着白毛巾跑过来。我给他几十块钱,然后我们很有默契地「啵」的一声在空气中热情拋出飞吻。这个游戏我们玩过好几次了,所以还有额外动作:他呷着唇把我的飞吻「接住」,然后摆出甜蜜的「好吃」貌。
可爱的系列动作完成后,店里的人都望着我们,哥哥亦然,只是他的脸色黑了。他粗鲁地拧住我的手腕,语气严厉:「跟我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如果是骂我我才不听!」
「我不想骂你,这种地方人太杂,根本不适合你。」
「难道你来这种地方就很适合,因为你很成熟,你是大帅哥,想干什么就什么?放屁啦!谁要当你们象牙塔里的公主?变态!」
提起这些破事真是让人火了,他还不是天天跑到什么鬼地方跟女人上床,什么人太杂的,他床上的人才杂!我狠狠地把他的臭手摔开,溜到酒吧中央的舞台。
没有音乐,没有舞伴。
我最想得到的舞伴在舞池之外,半黑着脸,脸上写满了家长式的反对和禁止。
但是怎么样都没关係,在这一刻我只想跳舞!
双手交叉,再利用脚尖作出高速自转。世界在转,哥哥的身影从我眼前消失,在天旋地转后又出现眼前,反反覆覆,就像做梦。
我跟崔子行的关係就是这样,我在这儿望着他,我不断因他而鼓动,高歌跳舞,但他只站在席上一动不动。
我们曾经手牵着手,唇贴着唇,现在──没了。
崔子行,我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忘记你啊?
我能忘记你吗?
舞蹈告一段落,没有人为我鼓掌,我却忍不住笑骑骑。我流星大步来到脸色难看的哥哥面前,喘着气问:「怎、怎样?我的舞好看吗?」
「好看,但你别在这里──」
在他又想拖我的手的时候,我顺势整个人扑到他身上,给他吻了。
张开嘴唇,不顾一切将舌头深入他的领土,品嚐他的味道。
当年的我傻傻呆呆,永远是他主动吻过来。早安吻、晚安吻、出门吻、饭前吻……几乎每个小时,他都像是沙漠中飢渴的旅行者,不断吮吻我,一次比一次深,好像嫌时间不够。
那时候的他一定拥有魔法,才敢疯狂吻我。
魔法的时限仅维持了一星期。
这次,他凝滞了两秒便将我推开到沙发,对我露出头痛的神情。
我气定神间地坐下来,蹺起二郎腿问:「嘿嘿,我的吻技不好吗?你躲什么啦?」
他盯着我,回答得虚弱无力:「……玩够了吧,跟我回去。」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玩?我是很认真的!像你这么帅的男人我最喜欢了,哈哈哈!」
哥哥的脸色沉没成暗闇的深蓝,在我凑上前再亲他的剎那,他快而有劲地抓住我的手腕,不管我的反抗,强硬地把我拖出蓝星酒吧,一如预期。我们离开繁华的酒吧街,逛了好久才回到海旁。
他手一甩,我才察觉到手腕被他抓得有多紧,五根手指已经痲痺了。
「小逸,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会跑去同志酒吧?」
崔子行双手傍在栏杆上,神情仍残留着几分阴霾,双目是微微的蓝寒。
我反问:「我去gaybar有什么问题?难道你希望我变成女人再去lesbar吧?」
「我不是这意思。」
「哈,你要我去普通酒吧泡女,是这意思?但我对肌肉帅哥才有兴趣,那些瘦得像排骨的女人我不喜欢。」
哥哥眉毛也跳了一下。
趁着他终于肯专心听我的话,我气势满满地把预设背景再度陈述出来:「崔子行你太大惊小怪啦!我又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
「我又不是第一次去gaybar,早就跟男人吻过开过房了,有什么见不得人呢?就像你跟酒店床上那男孩一样,哥哥你也会做──」
没由来地,整个画面甩到海景,有点晕头转向。当海风吹过,伴随火辣辣的热度,我才发现我的脸颊被那人重重巴了一掌。
……啊,果然不一样了?
以前在山上,他只有我一个,才会把我宠得紧。
现在他既有未婚妻又买mb,老头子要把整个大公司交给他,天之骄子啊,当然捨得打我!
心头的某个角落冷却了一半,但深处燃烧得更加炽热。
在他破口骂我的前一刻,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他,连珠炮大叫:
「崔子行,你敢管我?呸,把我丢在山上四年,现在才想摆哥哥姿态来管我,放屁喔!自己明明在外面拈花惹草晚晚在享受,还装什么!我早就去过gaybar了,我就是喜欢跟男人在床上搞,是全套前面后面都玩了,你怎么管!哼,崔子行,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笨小子可以任你忽悠呀?笑话!」
我一口气说完,迎面而来又是一巴掌。
第三巴掌则落在我越发乾涩的嘴上。
「小逸,你怎么瞧不起我都不重要。我是你哥,我有义务管你,你以后都不准去那种地方,不可以乱跟人搞关係,听到没有!」
崔子行真的是站在「哥哥」的立场上骂我。
热情急速冷却,这回心底的另一角也透出凉意,怒气全都变成了雪花,融了。
我把脸别开,独自离去。回酒店睡吧,睡到什么都忘掉,再回去唯一能够容纳我的s市吧。
「小逸,你要去哪里?」
哥哥再次把我的手拉住。没有感觉,因为他捉住的是我被他弄到麻痺的皮肉。
我甩开他的手,用尽我的全力答:「我找刘敏聪。他是个脑袋聪明又懂得洁身自爱的好男生,你要是有他那样的弟弟就幸福了,我要是有他这样的哥哥就美满了,我去找他那种优等生,你满意不?」
这次我没有被阻拦。秋风掠过,令这个夜晚变得更清凉。
我迷迷糊糊地向前走,跟哥哥的距离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