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直拚命节省着时间和宝贵金钱的方巧欣基本没这问题。她的毕业学分早已在大三下学期那年修满,就差论文还有几页没有完成,倒是成果展还真是让她又多忙了不少。
大四以后她的课越来越少,可以排的打工也越来越多,跟其他人比起来,似乎又成了另外一种忙碌。
不过有一件事情她觉得很奇怪,那就是沉雁书似乎要比她更忙。
他一下班后便匆匆离开,有时上班还变得比她要晚到,甚至……
她隐约感觉,他似乎刻意在躲她。
「喂、沉雁书!」刻意地拖晚了些才骑着车到停车场打算要堵他,方巧欣停好机车,摘下安全帽后便连忙出声开口叫住了他:「那个,你最近好像……很忙啊?」顿了一顿,她有些迟疑地问。
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叫住自己,沉雁书愣了一愣,收回迈进向前的脚步,深吸口气,才僵着一张笑脸转身面向她,「唔,是啊,这阵子忙着弄论文,没什么时间。」疏离地勾了勾唇角,他嘴角依然扬着笑,目光却没有对着她的眼神。
「那……今天,要不要一起打球?」察觉气氛似乎莫名有些尷尬,方巧欣便又试探地开了口问。
「抱歉……今天恐怕没有办法。」歉然地偏头笑笑,沉雁书垂眸,掩去瞳孔中一闪而过的一点黯然。「改天吧!我先进去了。」扬起手来对她笑笑挥了挥,他没事一般地弯唇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来,然后便匆匆进了门,背影看起来却像是在逃跑。
关上门的顷刻间,他唇角的弧度旋即变得苦涩起来,像是再也抑制不住地轻吐了口气。
不能和她再这样相处下去了。
她也发现到了吧?……他确实是在刻意避着她。
再这样下去……他会越来越喜欢她的。更或许,她也会喜欢上自己──他知道他们是互相吸引的,从一开始的好奇到发现他们种种的相似,他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在改变……这样的话,禹廷也一定会怀疑的吧?
趁一切还来得及挽救,趁他还不会心痛难过,他必须远远地疏离她,然后慢慢地、永远地消失在她的世界──总之他们都快毕业了,她应该也很快就会……忘了他的吧?
不能伤害禹廷,更不能够伤害巧欣。所以,这样就好……
「──沉雁书!」「啪!」一声用力挥开门,方巧欣趁着时间还未到,一鼓作气地追上去想问清楚,「你最近到底是怎样了?还是我哪里惹你不爽?」皱着眉头,她有些急躁地抬眸揪着他,语气里带了些不耐烦,「我们是朋友,如果你心情不好或是哪里不高兴了都可以告诉我,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声音到后头越来越微弱,她低垂着眼,紧抿起唇瓣,硬是把心里最后一句话给吞了回去。
不要……突然不理我。
无论她到底是不是喜欢他,怎么说他们两个都还是朋友吧?她不想要自己莫名其妙就被疏远──好不容易,她才又找到了一个能够信任的人的……
还是说,他已经察觉到她的心意,所以开始讨厌自己了?
「……」没料到会突然被这样喊住,沉雁书愣了一愣,她受伤的表情却让他心里某部分逐渐柔软了起来,差点便要忍不住伸手去触上她脸颊──「拜託,没事啦,不要想太多!」别过眼,他僵硬地抓回自己理智,忙是又扬起一个灿烂笑容来,眼神却闪过一丝狼狈。「好啦,我先去准备了,迟到会被扣薪水的。」歛下眼,他笑笑地再次背过身向前走,趁着同事还未发现这边骚动,头也不回地踏步离开了她视线。
方巧欣有些怔。一阵难以言喻的强烈失落感朝她袭来,难受得像是整个心都被绞在一块,痛得她无法呼吸。
──不是错觉,他是真的在躲自己。
好像连看着她都感到痛苦似的,他不断在回避她的眼神,连声音和笑容都变得淡漠疏离,像是他们初见面时的模样。
早知道、不要喜欢他就好了。
这样自暴自弃地想着,她却越感到窒息,胸口还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疼痛……
★★★
昏暗灯光的密闭空间,低哑狂放的歌声热烈回响。
明明周遭充满着喧嚣吵嚷的人声,方巧欣却始终带着漠然神情,彷若对于所有事都无动于衷,失神发愣的模样不禁让台上郑禹廷看着有些担心了起来。
他看着她心情明显不佳,于是趁着最后压轴的一首歌又再唱了首《伤心的人别听慢歌》想试着让她被热闹气氛带动,却只见她表情更鬱闷。
无奈地轻声吐了口气,他鞠躬谢幕后便下台坐到了她身畔,顺便点了杯调酒陪她一起喝。
「喂,又怎么啦?」笑着上前轻拍了拍她肩膀,郑禹廷扬扬眉,吊儿郎当地对着她一笑,「又被当了喔?你也还真衰小耶,是不是教授看你不爽啊?」歪头,他欠揍地开口挖苦她,伸手便顺手喝了口酒,言不由衷地掩住了他眼里的淡淡关心。
「当你妈啦。」没好气地抬眸白了他一眼,方巧欣支着头,脸色似乎因为他的问候而稍稍好了些,「我毕业论文还没交耶,不要诅咒我好不好?」瞥了他一眼,她说着,拿起桌上铁铝罐又是喝了一大口。
「好啦好啦,谁知道你还没交啊?」扯了扯唇,郑禹廷依旧是满脸无所谓地笑着,眉头却是轻蹙了蹙。她很没精神啊,居然没有打他来着,果然不正常……不对这什么判断,他又不是被虐狂!「啊不然是怎样?被甩喔?」试探地笑着又是开口问了一句,他原来只是想随意提个最不可能的选项来套话,却见她脸色倏地一沉。
猜中了?他心里一阵讶然。她什么时候交男朋友的?而且……不是一向都是她把别人甩掉的吗?
「……心情不好而已啦。」有些僵硬地别过头,方巧欣垂下眼。自己来这里不是希望能听歌喝酒转换心情的吗?怎么好像却越来越糟糕了……她是想要找人聊天诉诉苦,但这种时候却不知道这种事情到底能够找谁?眼前的人甚至是他的好朋友,她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心情不好就酗酒啊?」见她这般模样,郑禹廷没好气地便伸手拿走了她桌上不知是第几次续杯的啤酒,有些无奈。就算她说老闆说他们三个一百元内可以无限畅饮也不是这样用的吧?这傢伙等一下可还要骑车耶、他可没办法负责扛回去!「喂,兄弟几年了?心情不好,说出来不会笑你的啦。」
见他坚持要问,方巧欣拗不过他,何况她自己心里也确实有问题想问。想了许久,她闷闷地叹了口气,垂头思考了半晌,才缓缓启唇:「……那个,沉雁书他,最近是不是很忙?」语气里带有一点不自然的僵硬,她开口问道。
「雁书?」郑禹廷困惑了。怎么突然就提到他?
「嗯。」方巧欣点了点头,神情鬱闷的样子,「他好像很忙,最近都不怎么理我……大概是讨厌我了吧。」低下头,她眼眶莫名有些热,心里有点委屈。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再抬头望向他,嘴边的笑容却有些黯淡,是他一眼便能看出的逞强。
因为雁书而心情不好吗……?郑禹廷有些愣了神。那一个一直放在心底的猜测又缓缓浮出,他指节紧了紧,几乎成型的答案像针一般狠狠扎进心头。然后他微微颤抖着开了口,灯光却照不清他眼中痛苦神色──
「巧欣……你是不是,喜欢雁书?」
上次他曾经主动这样问过她,那时她没有回答,只一脸奇怪地反问了他问这问题的用意,却也没有否认。这次他再问,他却直觉答案或许会不一样──
「……嗯。」沉默了许久,方巧欣低垂着头,终于还是轻轻頷了首。「算我拜託你,不要告诉他。」叹了口气,她苦笑望向他,声音里带着几不可见的哀求语气。
事情已经够糟了。她根本不敢想像,要是他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又会更快更远地疏离她?甚至……更加讨厌她?
明明已经是心里预想中的结果,郑禹廷却还是在听见答案的顷刻感觉到自己胸口一空,脸上强撑着的笑容几乎就要被痛苦的颤抖给取代。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着她和别人牵着手了……每次总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堆叠绝望。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亲口对自己承认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是这一生中帮了他最多忙的兄弟。
幸好这里很暗。他如此暗自庆幸地想,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糟糕吧?
「安啦,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啊?」扬唇露出开朗笑容,郑禹廷责怪地轻拍了下她肩头,语调很轻松,「还有,那傢伙最近在忙毕业表演所以表较忙而已啦,不可能会讨厌你的。」
眼里藏着她永远也看不见的情绪,他握了握桌子下不被她看见的拳头,心里已经决定好要亲自去找好友给好好彻底问个清楚。
反正他无所谓的,反正她能幸福就好。
但是、如果那傢伙让她哭泣难过,如果因为他而伤害到方巧欣……他就决不会饶了他!……还有自己。
就算跌进万丈深渊,就算这场痛苦是永无止境的遗憾和悲伤……他也自虐得甘之如飴。
寧可就这样,怀抱着所有人也不知道的遗憾,孤独的坠落,然后死去。
这是他最后,能够给她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