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领班和阿菊结婚,婚假期间,宋主任重返缝衣部,他已结婚。我和晓琪仍跟以前一样跟他打招呼,他却有意无意露出无奈的表情。
「淑仪,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快乐吗?」下班后,我和晓琪在休息室整理东西准备回家。
「真的吗?大概不喜欢回来这里工作吧!这边比行政部门忙多了。」
「听人家说,他跟老闆女儿结婚第三天就大吵大闹。」
「会吗?会不会听错了,结婚第三天不是还在渡蜜月吗?」
「不去渡蜜月总可以吧!人家说他根本不喜欢这个新娘子。」
我笑着说:「不可能吧!不喜欢干嘛娶她。」现在才知道阿秀姐并没有骗我,我替宋主任感到难过。娶一个不相识的人还可以慢慢学习谈恋爱,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可就难了。
想我不喜欢大哥,到现在我仍是无法好好的面对他,儘管我从来没有真的跟他起过衝突,他也不知道我那么讨厌他,但就是有一道很深的代沟横在我和他之间。所以称它「代沟」,是因为他受日本教育,永远表现着至高无上的大男人主义;而我从爸那儿学习中国古文,讲的是儒家的诚与温良敦厚,我们之间真的很难沟通。而且我和爸爸之间的感情不同于一般父女,我们是和谐而平等的,在亲情上更增相互尊重和谅解。或许是因为我先天不足的智能和爸二次中风意识力受创的缘故,所以,让我们能更加率真和坦诚吧!总之,我和爸之间有难能可贵的情义,纵使天人永隔,他的相片仍天天陪着我上班、下班,永远没有人能从我心中分离开他。
「淑仪!」
「啊!」糟了,我的精神又出游了,忘了正在和晓琪聊天。
「你在想什么?你知道他有一个心上人吗?」
「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德嫂就住在他家附近。两个人吵架时,新娘子拉高嗓门说:『既然你喜欢她,干嘛还来娶我,既然已经娶了我,为什么还要想她?』宋主任半句话都不回应,静静地挨骂,直到他老爸出来劝架,宋主任才陪新娘子回娘家。」
「会有这种事,宋主任太不应该了,我好同情新娘子。」大概是弱者心理吧!
「你同情新娘子?」
「嗯!人家一个人嫁到你家已够孤单了,你心中还尽想着别人,叫人家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你们在谈什么?」义惠走进休息室。
「宋主任结婚的新闻。」晓琪说。
义惠立刻拉下脸,幸灾乐祸地说:「活该!」
「为什么?」我心里想,原来义惠也知道这件事,看来这事已经不是秘密了。
「活该就是活该,没有为什么。」
「她是酸葡萄作用,你别去招惹她。」晓琪说。
义惠回呛:「你才酸葡萄作用。」
「我才不会跟你一样,人家都结婚了,还在心里嘀咕什么?」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义惠忽露贼眼看着晓琪,说:「我也看到有关你的新闻,你敢笑我,我就公佈。」
「你小人,被你看见又怎样,少恐吓人。」
「你不糗我,我们之间自然是和平的。」
我听得乱了,说:「你们在说什么呀!我都被搞糊涂了。不是在谈宋主任吗?怎么变成你们之间的事?」
义惠问我:「淑仪,你有没有当过伴娘?」
「没有。」我纳闷她怎么突然这样问我。
义惠又转问晓琪:「你会请她当你的伴娘吧!」
「义惠!」晓琪伸手要去拦她的嘴,义惠对她扮个鬼脸,灵巧地躲开。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晓琪也要当新娘子了。
「你们三个还不走呀!」宋主任过来作下班后的例行巡示。
「走不走关你什么事?」义惠抓起皮包故意从宋主任面前闪出去。
「义惠等我!淑仪我先走了,免得她出乱子。」晓琪追着义惠一起离开。
宋主任问我:「何小姐怎么啦?」
「我也不清楚,刚才还好好的。」我不敢说都是你惹出来的情绪。
「你…最近好吗?」
「好。」
「秀姐不在缝衣部,她们对你还好吧!」
「嗯!大家都熟了,处得还不错。」
刚才还在谈他的糗事,现在却要单独面对他,我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再见。只见他有些尷尬的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什么事?」
「我刚来时,听人家在谈论你,可是我观察了很久,实在看不出来你…。」
我知道他想问我是不是自闭儿这件事,于是坦然回答:「大概吧!小时候我没有玩伴,常对着布娃娃说话,不知不觉就养成自言自语的习惯。我想那种习惯或许很容易让人有那种感觉吧!」不知道为什么为把布娃娃的事告诉他,也许是他跟别人不一样,一直都以诚待我,所以在我的心里也一直都是相信他的,就像相信阿秀姐一样。
简短的问答后,我们就没再开口,气氛变得有些尷尬,我正想要说再见,以便赶紧离开,他却又开口了。
「许领班还会为难你吗?」
「不会了,阿菊现在对我也不错。」我忽然想起义惠和沉小姐,脱口而出:「你很幸运,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但随即觉得自己脑筋怎么跳跃着思考,竟然又犯糊涂了。
他苦笑又叹气。
「你真的不快乐啊!」心里真是自责的不得了。
「如果我还没结婚,我想…娶你。」
乍听之下,令人心里很不舒服,不假思索地说:「你结婚不久就说这种话,不怕伤了新娘子的心吗?如果你不喜欢她,当初为什么要娶人家;既然已经结婚了,就不应该三心二意。」
看他尷尬的低下了头,我不忍心再责备他,赶紧帮他找台阶下,说:「宋主任,我爸结婚前,心里也有一个深爱的人,不过他跟我妈还是愈老愈好,尤其在爸身体不好时,我觉得他们相爱的更深;所以,我对爸承诺,我会代他好好照顾妈。你们将来一定也可以很幸福的,别难过。」
「谢谢,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
「我得走了,再见!」
「我送你。」
「不用,我习惯独来独往,你跟着我走,我会觉得彆扭。」
「你不是常和阿秀一起下班吗?」
「你又不是阿秀姐。再见!」看他楞在当场,心里觉得可笑,我跟他那么陌生,他怎么会把自己比成阿秀姐。不过,他说会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我在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天啊!我讲的话居然有人愿意记住,这可是破天荒啊!我高兴得连步伐都轻松起来。
晓琪真的请我当她的伴娘,她替我准备了一套长礼服和高跟鞋。结婚当天,陪她去化粧时,晓琪看着我五顏六色的脸,说:「化起粧来,很有欧美少女的味道。」我看着镜里的自己,大大的眼睛,挺挺的鼻子,也觉得好看,就是嘴唇太厚了,美容师因此简单我的唇,又特别强调我的眼睛,好让整体看起来谐调。
「淑仪,你今天几乎比我还美!平常不化粧,一化起粧来,真不是盖的。」
我害羞地再次偷瞄镜里的自己,美是美,就是不像我了。
「如果你的睫毛长点更好。」美容师说。
这句话让我想起小时候小姊替我修睫毛,她说修过的睫毛会长得比以前长。妈知道后,骂我笨蛋,要是小姊不小心刺伤我的眼睛,我还能看东西吗?
晓琪的老公是五金行的老闆,婚后晓琪不再回工厂上班,我在缝衣部一下子孤单了。还好不久又来了几位新朋友,由于我的虚心教导,她们都成为我的好朋友。也由于对我的信任,她们不相信阿娥和阿菊的挑拨,也不相信我是个自闭儿或白痴。和她们接触,多方体验,我不再像从前那么害羞、沉默、呆滞。童年的孤独和寂寞,渐渐从我心中拂去;尤其当陆依龄来到缝衣部,我开始学习新的知识,生命也开始全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