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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会走向你的。”
那是李恕对徐图告白说的话。
准确来说不是话,是一句台词。
前一晚他的舍友在看电视剧,他听了一耳朵,问,现在女生都喜欢听这些吗。
他舍友翻了个白眼,说当然啦,说的越真越喜欢。
其实喜欢的不是台词本身,而是说话的那个人。
但是“喜欢”这个东西,假的可以装成真的,真的也可以装成假的。
只要让对方相信就好。
于是李恕说了,效果的确很好,徐图说喜欢,说开心,拥抱他。
他抱着徐图,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常有这种感觉,觉得自己像个傀儡,不知道为什么活着,靠着一份执念,走到这里,找到徐图。
他按照自己既定的计划在走,徐图也在计划之内。
可他却觉得无趣极了,抬手摸摸怀里人的脑袋,想这么好用的话,回去再多学几句,反正徐图喜欢。
后来他也没有再学。
因为本是假的,却成了真的。
他率先成了计划中的意外。
*
徐图周末回了趟家。
徐道平亲自下厨,烧了许多女儿爱吃的菜,一边往她碗里夹,一边说她瘦了。
“其实家离学校不远,我可以让司机每天送你上下学,住学校哪有住家里舒服,你天天回来,爸爸可以天天做饭给你吃……”
徐图腮帮子鼓鼓,吃得很香,白皙粉嫩的脸颊彰显着满满的胶原蛋白,要说她瘦了,确实是冤枉她。
隔三差五李恕在公寓下厨烧饭,吃了饭往床上钻,床上运动又瘦不了身。
徐道平面容清俊儒雅,年过四十,不显老态,头发也多是黑色,只有脑后微微有些白头发,也不去染黑,自然就好。他平日里在公司严厉贯了,一回到家,女儿跟前,就成了慈爱的父亲。
小时候,徐图挑食,徐道平那时候事业刚起步,忙工作,早晚都见不到人,雇的保姆领了工资,却压根不管小孩吃不吃,自己吃得津津有味。
等徐道平恍然感到很久没回过家,回去一看,女儿又瘦又小,两只大眼睛看着他,透着生疏与抗拒。
徐道平想到妻子,抱着女儿,忍不住流泪道歉,说赚钱是想让图图吃饱,可如今却养成了什么样子。
徐图抹去父亲的眼泪,怯生生地喊“爸爸”,然后说,你别哭,我好好吃饭。
自那以后,徐道平将时间和精力匀了给女儿,直到公司稳定下来,他有了更多时间可以陪伴女儿,但女儿却一直在长大远去。
他只能看着徐图的背影,追不上了。
说话间,有人摁响门铃。那人一身名牌运动装,脚上穿的也是某个品牌最新款限量版鞋子,捧着一大束惹眼的玫瑰花,将墨镜摘下,别在身前,一双桃花眼紧张兮兮地盯着保姆,说阿姨,我这新鞋,您小心点。
他换好拖鞋,见自己的宝贝鞋子也被妥善安置,才放心地走到餐厅,向徐道平打招呼,又热情喊了声“图图”。
徐图睁圆眼睛,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就这两天,听叔叔说你周末回来,来找你叙叙旧。”
陈汀没有第一时间让阿姨结过玫瑰,而是特意在徐图面前晃了一圈,得意道:“漂亮吧?”
徐图知道,他自小就是这样,爱玩爱闹图新鲜,为人义气,爱交朋友,但也被不少朋友骗过。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是个有钱的显眼包。
出国三年,回来了还是没变。
他丝毫不客气地接过碗筷,夹了块肉,问徐道平家里是不是换厨师了,怎么感觉没以前厨子烧的好吃了。
徐图冲他使眼色。
他吃的一嘴油呼呼,不明所以,只听徐道平轻咳两声,说:“是我做的。”
“啊,啊哈哈哈哈哈,我说怎么味道变得健康了呢!原来是叔叔做的啊!”
陈汀瞬间乖巧,边吃边夸,为时已晚,徐道平给徐图夹菜,并不答话。
徐图险些没憋住笑。
饭后,两人去楼上的卧室打游戏。
“徐图,听说你谈恋爱了?你不是说不谈的吗?最好一辈子陪你爸爸。”
“我只是一直没遇到喜欢的人。”
徐图盯着屏幕上的小人,灵巧躲避。
她确实不想谈的,谈恋爱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很累。
如今,她也确实体会到了。
“你那小男朋友,我都听说了,父母早去世了,一个人苦巴巴的,每个月勤工俭学,周末兼职给学生补课,这日子过得,他难道不知道你什么家庭,他什么家庭吗?”
徐图听到“无父无母”时,呼吸一滞,被操控的小人瞬间不稳,从高高的山上落下,死了一条命。
“听说?哪里的听说。你调查他?”
丢开游戏手柄,徐图怒目而视。
陈汀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地替自己辩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道:“你还没跟叔叔说?”
他哼笑一声,继续道:“徐图啊徐图,我还以为你多勇敢呢!怎么着,怕你爸一张支票甩他脸上吗?”
“要我说,他八成也是冲着这张支票来的。”
“他不是。”
“哟,这么笃定?”
陈汀眼睛转转,似在打什么鬼主意,嬉皮笑脸道:“你别说,我还真想见见你这清高的小男朋友。要不这样,晚上我刚好有个趴,约出来,一起玩。”
“他不玩。”
“诶,徐图,作为你从小到大最好朋友,还不配见见你男朋友吗?我怎么都算半个娘家人吧。”
徐图手指在游戏手柄的按键上滑来滑去,眉眼低垂时看上去乖巧又漂亮,像个精致的娃娃。
陈汀中学时候就是被她这张脸迷惑,那时候大家都流行谈恋爱,感觉有个男女朋友,十分有面儿。
要说有面儿,陈汀是一定要来凑热闹的。
于是他在某个课间,悄悄凑到徐图耳边,说你当我女朋友吧。
徐图吓得没搭理他,放了学就讲这件事和徐道平说,徐道平转头又跟陈汀的爸爸讲。
第二天陈汀肿着两只眼睛来学校,气得三天没搭理徐图。
自那以后,徐图算是摸清了陈汀这个人,一点旁的心思没有,全是幼稚。
“你现在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啊,那是谁?”
“钟白,我舍友。”
“为什么?她比我好在哪里?”
徐图:“……”
为什么有的人看似长大了实则却像没长大。
陈汀拿过她的手机,说:“打吧打吧,约出来一起玩呗”
钟白很快接通电话,听完后,问有没有帅哥。
徐图瞥了瞥一旁积极的陈汀,为难地皱了皱眉。
“有,帅哥在这。”
他期期艾艾地开口。
钟白半天没说话,大概是无语,隔了一会才说:“行吧,我过去,就当蹭顿饭了。”
要给李恕打的时候,徐图却很纠结。
“他应该不喜欢那种场合,他会觉得不舒服的。”
“图图同学,我劝你不要太高估男人。难道你不想看看他两杯酒下肚,说点真心话吗?”
真心话。
徐图着实想看看李恕的真心。
究竟是怎样一颗忽冷忽热的心。
电话接通后,徐图有些紧张地说了目的,然后又加上一句“不想去也没关系的”。
李恕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你想我去吗?”
徐图感到奇怪,正欲讲话,凑在一旁听的陈汀忍不住了,抢过电话就噼里啪啦开口:“你一个大男人这种事都决定不了,难道你亲徐图的时候还要问,你想亲吗?”
徐图捂脸,李恕还真这么问过。
陈汀话一说完,空气瞬间安静,电话那端更是静得出奇,半晌才传来说话声,带着克制的冷静。
“这是我和徐图的事,请你把手机还给她。”
“哎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么和我说?”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他顿了顿,说:“我现在只想和徐图说话。”
徐图抢过手机,不顾一旁捶胸顿足的返祖现象,背过身,忙说:“你如果不想去的话……”
“徐图,你希望我去吗?”
他放低了声音,仿佛有意避讳什么,希望得到的回答是拒绝。
越往前走,越接近真相,越是残忍。
徐图的直觉总是很准确,她隐约感觉到,这次聚会大概会真如陈汀所言,触及到李恕的内心。
哪怕是一点。
她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子。
究竟有没有一点爱。
于是她明明唇角下垂,但仍装出微笑与雀跃,说: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