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薰,果然很奇怪啦!”
一头橙色短发的男孩气势汹汹地冲到廊下。
“怎么了?”
少女在院里乘凉,她扎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正捧着一瓣鲜红的西瓜。
“村子啊!死的人太多了。”
男孩从托盘上取走西瓜,一屁股坐下:“小惠、丸安木料厂的康辛哥哥,安森建材行的奈绪姐姐,还有好多好多人!”
田中薰不安地埋下了头。
作为清水惠最要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她永远忘不了好友临终前缠绵病榻,苍白到瘦削的身躯。
原本漂亮的皮肤深深地凹陷下去,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吸食了血肉,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小惠!我去木料厂遛狗遇到了洋馆家的夫人!像女演员一样……】
彼时她趴在好友床边,对即将到来的风雨还一无所知,满脸兴奋。
【我比你更清楚。】
好友闭着双眼,气若游丝,细细的声音从干裂的唇瓣间挤出。
【是非常漂亮的一位夫人……】
那是清水惠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所有人的惊慌与哀愀中,田中薰只是麻木地跟着送葬队伍,无法从前一晚二人交谈的事实中抽离。
仅仅一晚,活生生的、年仅十五岁的一个人就因为莫名其妙的病因停止了呼吸。
“全都是在兼正那一家搬来之后……康辛哥哥死前在建材厂见过出来散步的兼正家,小慧也说见过那家的太太对吧!”
弟弟田中昭大口地吃着西瓜,愤愤道。
她看见小惠爬上了通往兼正洋馆的那条坡道、当晚就失去了行踪,在密林里被人抬了出来。
几天后、她遛狗时遇到了和兼正家太太闲聊的康辛哥哥,很快他也传来了死讯。
这些都是在她身边发生的一件件小事。
将好友吞入的、黑漆漆的棺材穴是不是也会将她吞噬?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谁说的准呢?!
米黄色棺椁。
那一扇展示死者面部的小门打开,被葬仪师精心描绘、展现出红润面颊的死尸……
逐渐腐烂变质、蛆虫遍布,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嘎吱。
弟弟嚼着西瓜,还在喋喋不休。黏腻的水果汁液四溅,沾上了他的面庞。
红色的果肉被牙齿咀嚼,脆弱不堪。
“但是兼正家还装聋作哑……”
嘎吱嘎吱。
一丝红色卡在牙缝间,牙齿染上了红色。
“别说了!!!”
少女尖叫着捂住耳朵,一下子站起身来。
鲜红的水果滚落一地。田中昭震惊地看着她。
“……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瞳孔神经质地游移。
...
与此同时,兼正洋馆。
缝制着金线的雪白桌布,闪闪发光银质烛台下,铺展着各类美味佳肴。
首先呈上来的是一小盘金黄色的鹅肝酱,顶部撒着碎黑松露,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旁边是一道蓝龙虾制成的奶油龙虾汤,汤面浮着小船似的金箔,精巧得宛如艺术品。
蓝发男人穿着酒红西装,用餐布垫着银盘,为她又呈上一道生蚝冷盘,配以新鲜柠檬汁和特制的红酒醋。
德子盯着那条被包裹在细腻布料里的粗壮小臂,一路滑到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廓。
辰巳放下餐点,客套地对她笑了笑,哪有半分在石亭里亲密而粗鲁的模样。
为什么这么冷淡?
想起凪砂的话,少女混乱地咬住了嘴唇。
当时和她在花园里散步的……真的不是辰巳吗?
“欢迎山野小姐的到来。”
洋馆的所有人都到齐了。先前见过一面的桐敷正志郎坐在她对面,点头向她致意。
旁边则是传闻中拥有女演员外貌的洋馆夫人,桐敷千鹤。
女人拥有一头铂金色的长卷发,模样看着不到四十岁,面容姣好,身材火辣。她穿着一件深V蕾丝鱼尾礼服,胸前沟壑一览无余。
“不要拘束,多吃一些哦~”
苍白到没有血色的两条胳膊赤条条地袒露着,女人向她眨眨眼。
德子有些脸红,慌乱地应着。
她没有料到洋馆的女主人竟如此大胆,那随着动作轻颤的夸张胸部、涂着鲜红唇彩的饱满唇瓣,眉梢眼角都弥漫着肉欲与春情。
客套地你来我往了一段时间后,一名身着和服的男人呈上了主菜。
他偏长的红褐发丝随意在脑后半扎起来,面上没什么表情。
如果说室井静信身着和服是长身玉立、清雅端庄如雪鹤,眼前这男人则更像一座古木,和服振袖被两条襻膊挽起,体格坚实有力,胸膛宽厚,身量只比辰巳低上一两公分,年龄也近似。
他的声音很沉,从容不迫:“请。”
这是一道神户的顶级和牛。
男人手腕轻按,小刀丝滑地嵌入肉质,露出霜降般的漂亮纹路。
“他叫做仓桥一枝,是洋馆里可靠的管家。”
桐敷凪砂坐在主位,为她介绍:“今天的主菜由他负责。一枝不仅擅长财务管理,还精通各种菜系的烹饪。”
“您过奖了。”
男人干巴巴道,依旧一幅少言寡语的样子。
“一枝性格比较木。”千鹤笑道,“不过德子不要被吓到哦,这孩子其实挺温柔的,很喜欢猫。”
女孩想起来花园遇到的那只长毛暹罗,毛发丰厚、油光水亮,一看就被人饲养得很好。
男人为每个人端上白蘑菇烩饭又一碟小羊排。
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下,对方快速移开视线。
单眼皮、青绿的眸色意外地昳丽,细细打量来竟有种歌舞伎演者的风华。
微长的鬓发下,额角一道浅浅疤痕,为这张秀致的脸庞增添了几分狰狞。
众人用完了菜肴,最终送上了甜点。
色彩斑斓的现烤马卡龙塔、马斯卡彭奶酪制成的提拉米苏,还有粒粒饱满的红石榴、紫色指形柠檬和巴西运来的阿萨伊果。
紫发少年拍拍手,一直站在身后的辰巳立刻送上一只丝绒小盒。
“山野小姐,我很高兴你接受了我的邀约。”
盒内的天鹅绒衬底上,躺着一条宝石手链。鸽血红的色泽深邃而醇厚,金属部分采用了纯净的白金,高贵的银白色泽衬托出红宝石炽热的光芒。
“这条手链是我在英国一场拍卖会所得,如今才找到适合的主人。”
少年捧着小盒,苍白脸廓凌洌分明,鼻梁窄细高挺,眼裂长而线条旖丽。
“这太贵重了,桐敷少爷。”
德子连忙推却。
“请务必叫我「Freyr」,小姐。我也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他笑着,手掌里还托着那个盒子。
“当然了,Freyr!很谢谢你,但我……”
“德子,真的不可以吗?”
这个时候,他倒狡猾地抛弃那些古旧做派,表现得像个撒娇的孩子了。
少年眼巴巴地看着她,滚烫的烛光映在脸上,神情诚恳而柔情,一对深红色的眼珠竟比盒中的宝石还华光溢彩。
“收下吧,不要有负担。”
这是桐敷正志郎。
“德子,这件真的很适合你哦!”
桐敷千鹤也道。
“不、不……”
拿着小盒的少年,无措的少女,周围还围着一圈人让她答应他。
场面荒谬得简直宛如求婚现场。
德子深吸一口气,认真拒绝:“它非常美丽,但太贵重了。我只是个学生,出门怕弄丢,藏在橱柜里又怕辜负了心意……”
“真的不用如此郑重,我也很高兴拜访洋馆,之后也可以经常找你玩呀。”
少女无奈地笑着:“不如让我多用些甜点美食,我从未吃过今天这样豪华又精巧的佳肴呢。”
凪砂的唇角缓缓扬起。
“辰巳。”
在他的命令下,男人提上一个冰桶,里面装着一瓶酒。
厚重的深棕色玻璃材质,瓶身曲线优雅流畅,以金色丝带缠绕,瓶口则被一枚精密雕刻的铅质酒塞密封。
“这是我珍藏多年的红酒,从英国搬来日本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口感不算厚重,还有红果的香气,我相信你会喜欢。”
鲜红的酒液沿着杯壁旋转着倒入杯中,他捏住脚柄,缓缓递至她手边。
不能再拒绝了。
德子接过高脚杯,环顾一圈,正打算说点什么敬酒词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靠着墙体,辰巳肃着一张脸,目光冷硬而尖锐。
她眨眨眼,心神一抖。
“我…………”
少女迟缓地意识到了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气味,凉丝丝的冷气沁人心脾。
珍馐美馔、昂贵的宝石手链、还有一群形貌精致的贵族。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盯着立在中央的少女。
喝吧。
洋馆的夫妇热情地示意。
喝吧。
靠着墙壁站立的仆从们也微笑着。
“怎么了?德子。”
桐敷凪砂扬起眉毛,似乎有些可怜地看着她。
洋馆的少主人一边说着靠近了一步,颇有些不容拒绝的任性。
那一丝不和谐犹如软垫下的一颗豌豆,微弱但却足以打破平静,悄无声息地滋生着不安。
迷宫般幽暗深邃的洋馆走廊。
人偶般精致、无法白日里出门的贵族母子。
莫名其妙的春梦,在两个地点同时出现的男人。
还有……
接连死亡的闭塞村落。
“谢谢你们的款待,我……”
少女下意识举着酒杯,愣在原地琢磨着语句。
正志郎挥手招来女仆,一家三口也持着酒杯起身。
“我们一家人初来乍到,妻儿身患顽疾,村民们避之不及,山野小姐却不计前嫌愿意造访,在下向您表达诚挚的谢意。”
他眉目有些疲惫,话语真诚。
千鹤挽住男人的臂弯:“Freyr一直在家养病,性格也变得有些孤僻。你愿意来洋馆,我这个做母亲的真的很感谢……那么,祝德子……像桃太郎一样,充满勇气,披荆斩棘,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女人像是不擅长似的、讲了一个有些蹩脚的日本民间故事作为祝酒词。
大家都笑起来。
千鹤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娇媚的面上浮现一丝红晕,爽快地饮尽了杯中酒液。
“德子,对不起。宝石的事情有些唐突了。”
桐敷凪砂也抿了一口酒,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我只是太高兴了……”
他抬眸看她,漂亮的眼睛里有一些胆怯。
德子有些不好意思:“请不要这么说,桐敷先生、桐敷太太,还有Freyr……今天我也很开心。”
少女看着杯中香气馥郁的红酒,做出了决定。
###提示:此处选择严重影响剧情发展###
A. 喝酒
B. 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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