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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缊月梦见自己走在一片广袤的草原上,太阳在正上方照得人晃眼睛。
    她又渴又饿,一望过去,地上映出两个人影。她心中奇怪,朝右边转头,发现身旁果然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那人身着雪纺碎花夏衫,气色红润,面颊饱满,俨然是林缊月记忆中健康模样的外婆。
    林缊月一时间走不动路,就这样呆呆地盯着张秀华。她从没有比哪刻更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在梦中,她知晓此刻是梦,正因如此,才有满肚子的话想与她说。
    林缊月想问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生病到最后,痛不痛,苦不苦、生命最后,有没有留下遗憾。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其实还想问,为什么自己的人生,总像在雾里看花,迷途其中,不知归路。
    林缊月就这样攒着无数的话在心里,可是嘴巴一张,像是被按了静音,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有两个音节从喉咙里滑出来。
    “……外婆。”
    张秀华听完只是笑笑,牵起林缊月的手,两人一道走在无垠的草原上。
    她们一直走一直走,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突然分出一条湖,潺潺流淌的蓝色湖水,比世界上所有的海加在一起都要蓝。
    张秀华牵着林缊月的手在这片湖水面前停住了。
    她转过来盯着林缊月,眼神柔软,温和,倒映着远处生生不息的光亮。
    “……我只能陪你走到这了,缊月。”张秀华的手送了出去,前面的湖水上悄然出现一座桥。
    “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张秀华轻捏她的手,告诫道,“不要停留在过去,要一直往前走。”
    “……你叫我往前走,”林缊月抹掉眼泪,“可你自己停留在了过去。我……我该怎么往前走?”
    张秀华掌心拍腿,“眼睛朝前,两条腿一抬一放。就像我刚刚牵着你的手那样。”
    眼睛朝前,两条腿一抬一放。
    林缊月身体却像灌了铅,这样简单的动作,她无法挪动一下。
    张秀华的身体正从边缘一点一点变得透明,林缊月看着木桥,又看看外婆。
    张秀华伸手示意她上桥,“不要再沉溺过去,我们会再相遇的。”
    林缊月照着她说的,一抬一放,居然一只脚就真的踏上了那座金灿灿的木桥。
    每走一步,身体就轻盈一分,自己也控制不住似的,步调越来越快。
    到最后,居然奔跑起来。
    即将下桥之际,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
    “再见。”
    她猛地回头看去,张秀华永远停留在了那片广袤的草原。
    阳光将会永远灿烂的照耀那里。
    林缊月哭着醒了。
    -
    医院八层。
    小韩东张西望,吴梦敲她,“做什么?”
    小韩说:“看今天803门外有没有站保镖。”
    吴梦把她按下来,“别看了,他们轮岗上阵,二十四小时的。……今早我还给病人换药,进去的时还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小韩不解,“803病人那腿还在康复,能跑到哪里去?”
    吴梦想起昨天病房外出现自称是他好友的男人,那人和保镖说了很久,也未能获得他们的准许。
    “大约怕别人来通风报信什么的。”吴梦告诫小韩,“豪门的事,还是劝你别多问,少听少看。要是被童姐看到,指不定又怎么被骂。”
    病床里,窗户紧闭,盖着密不透风的窗帘。
    电视的背景音正字正腔圆的播报着最新的财经新闻:周放山近日被周氏除名,董事会群龙无首,顺位继承者周拓不知所踪……
    周拓“啪”一下关掉,报导的声音戛然而止。
    刚做完手术不久,医生给周拓开了止疼药,被他随意扔在床头柜上。病房的门依旧紧密,周拓伸出食指,按响呼唤铃。
    过了一会儿,门外穿黑西装的保镖开门进来。
    周拓对他扬下巴,“去告诉李敏,我想通了。”
    -
    一周后。
    姜严明提着水果和鲜花来医院探望,进门的时候周拓正坐在床上批文件。
    “给你的。”他放在周拓的床头柜上,自顾自坐下打量病房环境,“你妈怎么把保镖都撤了?我上礼拜来看你,他们硬不让我进去。”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周拓靠在床背上,右腿被钢架固定。脸上的擦伤刚结痂,脸色像大病初愈般,还有点苍白。
    姜严明上下打量周拓,“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的?他们说你生死未卜。”
    周拓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扫视文件,“车祸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而已?”姜严明看不得周拓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夺走他手中的纸,“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捏着文件指周拓被吊起的右腿,“学别人在路上飙车,不要命了?”
    见不到人,他只好找人去查,发现周拓是在通往机场高速上出的车祸。姜严明试探问着,“你是不是去追人的?”
    周拓腿动不了,文件还在姜严明那里,伸手说,“还给我。”
    姜严明没听到答案,不还给他。周拓面色稍冷,手凝固在半空。
    姜严明从这短暂的对峙中获得答案,扔还文件,“我就知道是这样。”
    “外头都说你是因为你爸的事心情不好去飙车,我就觉奇怪,你和你爸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密,”姜严明看向周拓的眼神带了丝调笑,“原来是去追人了。不过还好我一直帮你留意着她的消息,她最近呢……”
    周拓整理文件的手徒然一僵,打断姜严明,“不用告诉我。”
    “什么不用告诉你?”姜严明倒搞不懂了,“你之所以发生车祸,不就是想去追她回来么?现在我有她的消息,你怎么又不想听了?”
    周拓终于从文件里抬起头来看姜严明,声音缓调,又有些冰冷,“她本来也没告诉我那天要走。”
    “她没告诉我,我追过去,实际上就是在赌。”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倘若赌赢了,林缊月如果真的留下,那然后呢?
    实际上并没有然后了。林缊月那天说的这么清楚,自己的狠话也都放出了,两人走到这里,已经是画下句点,不需要更多的填充。
    更何况他从来都没有赌赢过。
    周拓平时不赌没把握的事,但在林缊月身上却铤而走险好几回,结果发现居然是盘盘皆输。
    在这场他亲手掷下的赌局里,林缊月从来都是庄家,而自己不过只是个流连忘返的赌徒。
    玩家输赢无定,而庄家总是会赢。
    代价惨痛点,才知道自己在这场赌局里,终究博不到想要的东西。
    博不到就算了。
    像多年前林缊月教给自己的那样,不用争输赢,弃席即可。
    他要做的,和多年前丢弃那支钢笔的动作无异。一伸一放,禁锢自己的过去就这样从手中掉走。
    周拓盯着姜严明,眸子锐利,什么东西在他眼里永久冰封了。
    他薄唇轻启,一张一合,五个字。
    “我愿赌服输。”他这样对姜严明说。
    周拓看样子是真要放弃她,姜严明叹气道,“你真的好想好了么?亏我还帮你打听她的消息,你……”
    “你要是没其他事的话,就快点走吧。”周拓捏着文件,下了最后的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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