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床上,像在沉睡。
过了好一阵子。
手臂上的蛇开始爬动,绕到他眼前停下。
「嘶——嘶——」吐着鲜红的蛇信宣告牠的清醒。
关闭的眼睫睁开一半,阴影遮住眼眸的光,阿斯达罗特动也不动。
黑蛇晶亮的眼直直看着阿斯达罗特。
彼此像有了交流,又像是放空着没理会,过了好一段时间后,黑蛇又爬回了阿斯达罗特的手臂上静静捲在一起。
阿斯达罗特慢慢地闭起了眼。
室内恢復安静。
加尔桌上的时鐘在这样的静默中转了两圈半又15度后,以阿斯达罗特所在的床为中心,地面无中生有地环出墨绿进黑的暗色流光,聚成由空中往下看一眼就能明白那是个五芒星为主轴的阵形。
黑蛇睁眼,阿斯达罗特却无动于衷——
***
卧室的门被推开时阿斯达罗特动也不动。
缓步进入的人用披风遮着全身往不见真实身分,披风上日久累积的血渍自成一片,新溅上的血在空气中散着腥臭。
关上卧室的门,加尔拉下披风往浴室走去。
「有好好享受一场吗?」阿斯达罗特开口,音调含着嘲弄。
此时加尔的手已经放上门把,阿斯达罗特的话让他手一紧,抿唇回头朝他冷睥。
阿斯达罗特眼也不睁,彷彿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中。
加尔知道,阿斯达罗特不是逃避也不是装傻,他只是……懒。
懒得睁眼、懒得表示等待、懒得看他引起了他怎样的反应……
深吸口气,加尔逼自己转回头,不理会地推开浴室的门走进去。
他不知,当他关上门,阿斯达罗特反而睁开了眼。
看向浴室的眼含沉绪。
订下契约的夜晚是第九十久夜,即使失去大半力量让他白天不能出现在他人面前,他依旧没有结束,每晚都拖着只剩一半的身驱出门。
迄今,第一百零七天。
加尔并不自知,当他脱下披风,表情总像个受到伤害的孩子,困惑、悲伤、痛苦……从不带上喜悦。
却操劳着自己。
逼自己恢復、逼自己振作、逼自己出现在他人面前、逼自己不让他人担心……也逼自己继续举行着仪式。
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举行的仪式是什么意义?
或者,其实他误解了仪式的内涵?
「……」
阿斯达罗特闭上眼。
***
莲蓬头的水柱澕拉拉地洒下,立在下方的加尔灰色学生制服未脱,裤管与脚上浸透着的血随着水洗散,却无法完全消失。
他只是自虐般地将水开到最大,任高温热水迎头打在身上,动也不动。
一开始的血会随水流,到了后来则是固留在在裤管上,刷下的水全是透澈。
浴室已被热水带来的蒸气冒得烟雾瀰漫,加尔却始终不动。
他在惩罚自己吗?
他不知道。
他在洗涤自己吗?
他不认为。
他在灌溉自己吗?
他不可能。
他只是……或许只是……
在「模仿」。
即使他不需要。
电影、剧集上,都这么做。
即使「他」这么做没有意义。
低下的头视线对着大理石地面。
闭上眼,又睁开。
如此往復。
他不是「人类」。
对人类而言他是「怪物」。
人类对他而言也只是「异质」。
即使是门外的恶魔也不是「同伴」。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他是……
他想要……
他祈求着……
***
週一到週五,克里亚斯学园的时间安排全是规律重复。
晨祷、课程、社团时间。
今天也是一样。
结束了课程,学生会室在午餐后总是非常忙碌。
昨天成员们失常的错误让他们提早结束集中工作的时间,全部人把工作抱回房间,反而恢復了该有的认真,有些延误,但大多工作还是靠着在餐厅、在自己房间透过电话讨论的完成。
今天,他们还是来到学生会室努力工作。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昨晚怎么认真告诫自己,下课与朋友聊天时脑袋也会想着工作,来到了学生会室开始工作,一开始还能认真努力一如过去,可慢慢地,昨天的状况开始出现。
「……这份资料要做成三个报表,用在……梅雷迪斯,回神!」拿着平板电脑与会计讨论工作,即使对方就在身边,两人正在讨论,还是无法避免的出神。
被叫唤的成员回过神后倒吸一口气,视线看向加尔,不意外见到他板起了脸。
「对、对不起!」
「继续说,这里……」没多加斥责对方的再犯,加尔接续未完的话题。
「好的,我明白了。」吊着心将工作讨论完毕,当加尔露出工作完毕后常见的笑容,要转身离开时,衝动让他开口:「副会长!」
「什么事?」
「副会长,不是工作上的事。只是我想问一下……你的手跟脖子,没事吗?有到保健室去看过吗?艾希尔老师我记得是有医生执照的医生。」他指了下加尔的脖子与手。「如果艾希尔老师诊治不了的话还是申请外宿前往医院看看比较好?」
先前才在卧室里不见人休息一个礼拜,昨天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出现在大家面前副会长,不过一天的功夫,今天出现便在颈上包了绷带,左手也套了昨天没有的手套,儘管他看来行动正常还是让人忍不住关切。
「谢谢。」会计明显真心的关切加尔回以微笑。「只是被坏东西咬,因为留下难看的痕跡不想给大家不好的感觉才包起来,不会影响生活,谢谢。」环视在会计询问时全束起耳朵听着的成员一眼,加尔举起手,有模有样地握拳、松开。
坦荡的回答加之确实看不出加尔的行动有误,眾人无不安下心来埋首做自己的工作。
只是不约而同地会趁隙朝昨天和今天一样奇怪的学生会长看去。
在陪了副会长休息一个礼拜后,昨天一同出现的学生会长像是换了个人。
外表一样,但看过、与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变了。
只是不知为何,想关心的人靠近了他,全问不出来,会脑袋一片空白觉得麻烦觉得懒散,然后自动转向离开。
到底……为什么呢?
疑惑在眾人心中落种。
浮动的心情在加尔的唤声中在学生会漫开。
叩叩!
倏地,敲门声响起。
工作时就要埋头苦干的眾人没人抬头,只有加尔应了声请进。
学生会室的门被推开,进入的是拿着一叠资料的某班班级委员。
加尔迎了上去,说声辛苦了之后开始与对方讨论相关事项。
用眼角馀光瞄到不是来找自己的人后,所有人收回心加速处理被延迟的工作。
没有人知道,活像老大爷躺在椅上睡觉的「学生会长」曾在班级委员进门时掀开了半瞇的眼睫。
闔上时,嘴角拉高了0.5公分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