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立台湾艺术大学。
她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兄弟。
对于交朋友这回事,她从来都是——
来者不拒的。
所以,不管是舞蹈系,抑或是其他学系,里头都有她的麻吉好友。
不管吃饭、洗澡,还是跳街舞什么,她都习惯跟大伙儿一起行动。
不,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她带着大伙儿一起行动。
「佩佩、佩佩,你还好吧?」卓寧寧关心地问,还伸手摇晃那个摀着肚子躺在长椅上,貌似一副频死状的丁佩佩。
「我看我快死了……怎样啊?约齐所有人开饭了吧?我快饿扁了——」丁佩佩有气无力地爬起来,那虚弱的模样,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还差萍萍和圆圆啊,我line了她们,可她们又说没空啊。」卓寧寧平述,彷彿一切都是意料中事。
「又没空?萍萍和圆圆的学系比我们还要忙啊?距离期中考还有好一段时间——她们系的导师也太苛刻了吧——」
卓寧寧不置可否,仅交代:「萍萍和圆圆都说她们的功课很忙,没空加入我们的饭局。」
「真是的,再忙都要吃饭啊!不然会饿到变趴地熊什么都做不到——」
卓寧寧闻言失笑,轻叩了下丁佩佩可爱的鲍伯头。
「傻佩佩,她们又不是你——是你才会一饿就立即变趴地熊——」
「就算不会变趴地熊,都会脑袋一片空白啊,倒头来都是什么都做不到——我来line她们,叫她们来吃饭——」丁佩佩嘴里提议着,手已自裤袋摸出智能手机来,准备实践心中所想的。
可她还没来得及按上萍萍的对话框,手机便被卓寧寧夺走。
「别管她们啦,别人说忙得没空吃饭就没空吃饭啦,说不定别人想要顺道瘦身减肥呢——」
「但这样减的话一定会肥——跟我去跳舞做运动减肥才会有效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既然别人觉得这样做比较好的话,就由得她们啦。」卓寧寧一语双关地道,可思想单纯的丁佩佩始终没能听出个所以来。
「不过——」
「你刚刚不是说『快饿扁了』吗?你那帮契哥一知道你快饿晕,就立即拋下手头上的工作到大汉楼佔位置了——」
「但萍萍她们——」
「萍萍她们都是成年人,她们懂得照顾自己的,她们饿了,会去吃饭,倒是你比较要人操心——」
「但——」
「我们赶快去会合你那帮契哥吧!不然我很肯定发胖的人会是你——」
?!
「怎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你运动量最大,吸收力最强,三餐不定时一定会发——」
?!?!
极具杀伤力的「胖」字未落,丁佩佩已脚底抹油动身,遗下哭笑不得的卓寧寧。
冷睇了对话框上的大头照一眼,卓寧寧按下萤幕上的「返回」,让萤幕回到背景是佩佩比v的目录,又不住笑了笑,才收妥友人的手机赶去大汉楼。
※※※
自从高人答应了做她的军师辅助她拯救皇上于水深火热之中那天起,她每天放学都会跑去找高人求教。
当她大步流星的往对面的音乐大楼走时,一抹熟悉的小身影自影音艺术大楼的方向走来。
那是一名衣着端庄斯文大方、急步走都大家闰秀味道十足的漂亮女生。
纵然对方神色匆匆,但视觉敏锐的她还是能够马上认出对方的身份。
当她想到要上前跟对方打招呼时,袴裤下的两腿已自发急步走近对方。
「嗨嗨,萍萍——」
漂亮女生像是撞鬼似的浑身剧烈一颤,顿了好几秒才别首跟她打招呼。
「嗨啊,佩佩。」花萍萍衝着丁佩佩露出一个业务式笑容,相比起丁佩佩的热情熟络,花萍萍的态度显得有点冷淡,字里行间流露着应酬式的客套,可丁佩佩貌似完全没发现到这一点,继续拿热脸来贴别人的的冷屁股。
「很久没见了,怎么近来都没来跟我们吃午饭的?」
「我都很想来的,但我近来很忙啊,都抽不出时间来。」花萍萍客套地道,斯文的小脸上依然掛着应酬用的礼貌性笑容。
「哦——对了——」丁佩佩下意跟对方哈拉几句,可向来很会抢说话的她还未开口,便遭到对方抢白。
「对了,佩佩,我还有些急事要办,下次再聊啊,拜拜——」
匆匆交代一句,花萍萍便咻的一声离开现场,那见鬼似的速度看得丁佩佩一整个傻眼,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朝着那抹远去的身影大喊:「记得忙完找我们吃饭啊——」
这么一喊,落跑的人跑得更快。
遥看着那抹经已成了小点的身影,丁佩佩隐约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这傢伙近来跑步减肥啊?」
走得比她还要快——找天要跟萍萍比拚一下才行!
当丁佩佩极有衝动line个战帖给萍萍时,一把醇厚低磁的男性嗓音循着空气而至。
「佩佩。」
心扉没由来的一震,丁佩佩循声别首,表情略显茫然的迎上一张斯文的面容。
是高人。
「嗨嗨,你怎会在这里的?」丁佩佩直觉询问,不小心遗忘了原先的打算。
王子轩不禁失笑,将问题完整丢回去:「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吧?」
丁佩佩这下才如梦初醒,忆及此行的目的。
「啊!」
她怎会连这个都忘掉?!要是高人因为这样而觉得她很蠢,那她的面子得往哪里摆?!
想罢,她便听见一把理直气壮到连她自己都感到有点心虚的嗓音暴起。
「我摆明是来找你的啦——」
削唇悄悄上扬,王子轩非但没点破她的自相矛盾,还强忍笑意,顺着她的话打趣问道:「不能是路过的吗?」
他儼如有教养的绅士,无论是表情、嗓音都没表露出一点个人情绪,唯独是那双深黑眼睛始终没能藏住秘密,即使他极力压抑,喜色还是悄悄抹上双眸,洩漏他最真实的情感。
不过这项小细节,过于注意自己的丁佩佩未有注意得到,还乐于跟对方分享过往经验。
「啊!说起来也是呢,我之前去找皇上都会经过这里——」
王子轩眸色微地一沉,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息的,故丁佩佩自是没留意到她该留意的。
非但没留意到对的地方,还误踩地雷不自知。
「说起来,你怎么这么早下课的?教授生病没来授课啊?」
「我礼拜二是这个时间下课的。」王子轩微笑提醒,但唇上的笑弧虚有其形,不存半点笑意,一双沉静黑瞳甚至透着一丝冰冷。
「是这样吗?」丁佩佩喃问,感到丁点不甚自在的她挠挠后脑,完全察觉不到氛围微变。
「是喔。」王子轩答,嗓音比上回低上一度,彷彿在极力克制什么般。
顷刻间,冷空气里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可忙着藉词卸责的丁佩佩依然没意识到危机四伏。
「哈哈,这点小事真是记不住,我有太多事情要记住了,要记住新排练的两隻舞,又要记住自己的时间表——」
「还要记住皇上的时间表。」王子轩代为补充,口吻微酸,相信比一粒沙尘还要难察觉到。
「就是啊!」丁佩佩斩钉截铁地道,脱口而出后才惊觉自己对皇上的时间表实则一点概念都没有,可她只顾着心虚,没注意到周遭多了点肃杀之气。
要是高人的话,她还记得他貌似没有休日。
至于皇上……她真是不晓得有没有休日,更遑论说知道休日是哪一天。
不过覆水难收,更何况,立志倒追皇上的她怎可能会不知道所有有关于皇上的事?
想罢,她听见自己虚张声势的嗓音。
「话说皇上的时间表,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要我倒转来背我都行!」
不过现下千万别叫她一字不漏的背出来——她会二话不说跑去撞墙。
幸而她的吹嘘换来的是两道更温柔的目光与及一个更亲切的笑容。
「是喔?」
高人的目光跟笑容都比先前还要温柔亲切很多,但不知怎地,她有种脸被针刺到的奇怪感觉。
天气太乾燥?她不作细想,更加用力强调,以掩饰不断加剧的心虚感。
「这还用说的?!当然是啊!」
尔后是片刻会没由来令人皮肤更乾躁的静默。
在她快受不了脸部频频出现龟裂徵状之际,可怕的针扎感消失掉,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更温和,但诡异地不能带来温暖的男性嗓音。
「那就好了,皇上喜欢女生记住他的时间表的。」
虽然她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这些都不重要,皆因重要的是有关于皇上的情报——
「真的吗?那我回去要背诵一下才行——」丁佩佩雄心勃勃地立志,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自相矛盾,直到她听见高人带点暖意的询问为止。
「你刚刚不是说你倒背如流的吗?」
?!
来到这下,丁佩佩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拆穿了自己的西洋镜。
丁佩佩心一急,立即作出补救:「对啊!但还要背得滚瓜烂熟才行——」虽然心里虚得要命,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圆谎。「要背到斜着来背都行!」
「是这样喔?」王子轩语带质疑地问,唬得丁佩佩下意识环起了两臂。
「对、对啊!」
看出她肢体动作背后的意思,王子轩非但没点破,还配合她的说法,给予一点鼓励:「那你真是要更加努力了。」
「当然、当然,这点小事怎会难倒我?」丁佩佩装腔成势地道,环胸的两臂缠得更紧,一双总是直视别人的大眼睛甚至别向别的地方逃避正面直视。
看出她的防卫性疯狂飆升,王子轩体贴地扯开话题,给爱充的小羚羊一条生路好走。
「刚刚的女生是你的同学?」
丁佩佩闻言马上放松下来,抄抱的两臂纷纷离开胸下。
「萍萍不仅仅是我的同学,还要是我其中一个麻吉——」
「麻吉?」
「很出奇吗?」丁佩佩自满地反问,她两臂环胸,好不自鸣得意。「实际上,我不只萍萍一个麻吉的,还有很多麻吉,有机会给你介绍介绍啊——」
王子轩闻言一愕,受宠若惊地问:「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是兄弟啊,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的朋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的朋友,总之,大家都是朋友啊——」丁佩佩理所当然地道,压根儿没发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
至少对于身旁的男人而言,的确是一番非常了不起的话。
不显着的笑意攀上优美的唇畔,王子轩探问:「那作为朋友是不是应该适时提醒朋友不小心忽略了的重要事情?」
「当然!这是作为朋友的义务——」
「你和你的麻吉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争执吵架之类?」王子轩又问,这回,字里行间多了几分她不理解的篤定。
「争执?怎会有争执?我和萍萍是麻吉呢,要好得很,怎会吵架?」
「但她对你的态度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不是这么一回事?萍萍跟平日一样啊——」丁佩佩抱打不平道。
「真是跟平日一样?没别的异样?」王子轩温和地探问,语带质疑。
「对——不对——」她在搞什么?口残吗?「不,是对才是——萍萍跟平日一样啊,就近来课业比较忙,每次line她出来吃饭都不能出席而已——」
「你们近来只透过line联络?」王子轩篤定地问,无所不知似的。
?!
高人连这个都算到啊?不愧是高人啊——
「是啊,我有想过打电话萍萍的,但寧寧说既然萍萍说正忙着,就别打扰萍萍——所以我每次都没打去找萍萍啊——」
「哦,原来如此……所以萍萍在line里写着她很忙不能来吃饭,你就相信了?」
「萍萍是我的好朋友,她说的,我当然相信——朋友之间相处最重要的是一个『信』字!」丁佩佩深信不疑地道,连一分迟疑都没有。
「事实上,朋友之间相处最重要的其实是『互相了解』。」王子轩微笑更正,他话中的弦外之音藏得极好,却没由来的触动了丁佩佩粗大的神经。
「我很『了解』萍萍——萍萍也很『了解』我的——」
「她是很『了解』你,但你没有真正『了解』她啊。」
「我怎会没真正了解萍萍?我很了解萍萍,很清楚她在想什么——」
「你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但没察觉到她在应酬你,甚至是在敷衍你?」
「我怎会没察觉到——咦?!」
「事实上,你也有察觉到吧?」王子轩篤定地道,一双莫测高深的眼睛彷能看穿她的灵魂,令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萍萍是我的麻吉啊——」
「她刚刚的确是在应酬你啊。」王子轩云淡轻风地道,宛若在诉说着与他无关的事宜般。
「不可能!萍萍刚刚还对我笑——」
「那是业务性质的笑容。」
「不可能!她以往都是这样对着我笑的——」
「极有可能是她一直以来都是在应酬你。」
?!
「没可能!萍萍和其他人相处时都是这样笑的,根本没有分别——」
「极有可能是被应酬的人不只你一个,你只要看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她的眼睛没在笑。」
?!?!
「怎、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王子轩趣然问道,唇上噙着一丝老父喜见女儿为成长烦恼的笑意。
「因为……因为……因为……」
她想要反驳的,可她赫然发现向来快人快语的自己竟迟迟吐不出下文。
当丁佩佩快要「因为」到抓狂时,一把低醇的提醒嗓音循着空气而至。
「因为你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
「你想这样说,是不?」
高人不愧是高人——怎会知道她在想什么的?
「对!所以萍萍都不会是这么虚偽的人——」物以类聚啊!
「但萍萍还萍萍,你还你啊,你们是两个不同的独立个体。」
「我当然知道我和萍萍是不同的,但我和她有很多话题都聊得来!」
「要做到和对方很聊得来,不一定要和对方与趣、价值观相近——」
「要是我和别人的想法落差很大,都不可能聊得来——」丁佩佩反射性再次回驳,但今回却明显少了点气势,彷彿连她本人都有点动摇。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当中技巧而已。」
「什么技巧?」
「公关技巧,即投其所好。根据谈话对象的喜好来作出适当附和,令谈话对象產生认同错觉,误以为大家是『同类』……就像邪恶灰姑娘对皇上造的。」
「不可能!萍萍不可能会骗我,萍萍和邪恶灰姑娘不同——」
「你怎知道不可能?」王子轩顺着问,唇上的笑意有扩展的趋势。
「这!总之,我就知道——」丁佩佩忿激地道,拒绝相信这个可能性。
「如果我说那种技巧,我都有点研究的话,你要不要看看那是怎么一回事?」
娇躯倏地一震,丁佩佩愕然反问:「可以怎样看?」
「你把我当成是萍萍来聊些你们平时会聊的就好了。」
「当是萍萍……」丁佩佩表情狐疑地瞅着那张绅士面容好一阵子,才开口:「萍萍,你近来有没有看冰河世纪四?里头的松鼠和之前一样好笑,我看的时候快笑死了,牠超可爱啊,我超喜欢牠啊——」
「当然有看!牠头三集已经很会搞怪了,想不喜欢牠都难——牠上一集已很好笑,但今集更好笑——」王子轩表情雀跃地分享自己的想法,有别于先前的冷静自恃,连嗓音都变得非常有朝气,儼若谈到很感兴趣的话题一样。
「是啊、是啊,今集更好笑!光是看着牠整天只会追着橡果跑就觉得很好笑——」
「我看的时候还在想牠除了追橡果外还会什么——」
「我都很想问——没想到原来我们都很聊得来呢——」丁佩佩满面雀跃地道,像是巧遇知音。
王子轩倏地神情一凛,语带抱歉地开口:「并不,其实我没看过那部电影,头三集都没看过。」
他的语调变回原先的慢调子,而脸上的雀跃则像变魔术一样变走了,成功于瞬间打散原先热烈的谈话气氛。
?!
突如其来的转变教丁佩佩反应不过来,仅能像个傻子似的呆盯着他看。
「很意外吧?」王子轩笑问,观察目光未曾离开丁佩佩写满困惑的脸。
「那你刚刚为什么能——」做到和她一搭一和?
「因为我运用了技巧。」王子轩轻描淡写地道。
「这……就是你刚刚说的技巧?」
她刚刚聊得乐过头都忘了他之前说要试范一次「公关技巧」给她看……
「嗯,你没留意到我刚刚的回应是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来说的吗?」
「……其实我记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不过说起来又好似是这样……」
「这就是刚刚说的技巧了。」
「……」
「你说电影名称是冰河世纪『四』,即透露了整个电影系列一共有『四集』;你说松鼠和『之前』一样好笑,即透露了松鼠曾在第三集出现过,也透露了你有看第三集,其实因应你的表情和语速来推敲,你应该头三集都有看,而松鼠应该每集都有登场,不过这两点有待确认,不宜使用;跟着,你又说松鼠『整天只会追橡果』跑,即透露了松鼠除了追着橡果跑外,就不会做其他事,还有就是根据一般电影公式,角色要重复做同一件事三次才能引人发笑。」
「我刚刚……好似没说很多……」
但高人却像是会读心似的知道很多……
「但你的表情、语气和动作都在透露其他资讯啊。」
「……」
「只要我稍为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和语速追上你,就能表现得和你一样雀跃。然后,你就会认为我和你一样喜欢看那部实际上我没看过的电影。」
?!
「……你的回应的确和萍萍跟我哈拉时很像。」丁佩佩握拳切齿道,她五官微绷,像是要拚命压抑什么。
留意到她开始武装自己,王子轩未有立即结束话题舒缓气氛,照样说出会令情况更糟糕的事实真相。
「那是因为她也对你运用了技巧。」
「但除了萍萍外,其他人都和你刚刚的回应很像啊,可是,不可能每个人都在应酬我——」
「很像,但还是有点不像,不是吗?」王子轩意有所指地问,使得丁佩佩面色大变,宛若心事被道破似的。
「事实上,你也察觉得到有点不一样,不是吗?」王子轩又问,口吻篤定,不只口吻令她感到惧怕,连两道不具半点攻击性的目光都教她感到惧怕。
皆因,那双波澜不兴的墨瞳彷彿能看穿她选择性忽视的情感。
那种名为不安的情感。
「擅于利用肢体动作表达情绪的人应该比一般人还要容易看出肢体动作背后的意思——」王子轩补充,一下子揪出她心底深处不愿意面对的一面,激得她否认到底,还防卫性的环抱双臂。
「才、才不是——」
「……是这样嘛?」王子轩若有所思地呢喃,儼若发现到什么的模样,使得向来大剌剌的丁佩佩一阵心虚。
「无论怎样都好,我都不会怀疑朋友的——」丁佩佩义愤填膺地道,可双眼早已别开,躲避对方投来的目光。
看出丁佩佩啟动了自我防卫机制,王子轩薄唇宠暱一弯,以客套的祝福作结。
「那我衷心希望是我看错人。」
※※※
翌日黄昏。
女生宿舍附近。
不爽、不爽,莫名奇妙的不爽——
不知怎地,她自昨天起就开始不爽,不爽、不爽,一直不爽到现在。
她右脚运劲一踹,被迁怒的无辜石子便在地面滚了个几圈。
契哥们总是笑说她像头喷火龙,三不五时喷火,吓坏所有人——
其实她觉得自己很好脾气,只不过偶尔会想随手找个人海扁一吨而已。
仅只如此而已。
想罢,一抹平凡的黑影和她擦身而过。
她原是没为意对方的,但那头即使随风飘都能安份整齐的长发吸引了她的注意。
黑影的主人顶着一头没惊喜的长直发,身上穿的是朴实的高领黑长衫、黑铅笔裙和黑长袜,总之,全身上下都包得很密实,没露出一丝肌肤让人瞧见。
朴素的人不突出,但过于朴素的人就会很突出。
所以,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胶在对方身上超过三秒!
咦?!
那傢伙不就是——邪恶灰姑娘!
邪恶灰姑娘穿得像个巫婆去哪?
那个方向不就是皇上待着的影音艺术大楼?
难不成邪恶灰姑娘现在是走去迷惑皇上?
但背影会鬼鬼祟祟的吗?邪恶灰姑娘一定是打算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那她现下岂不是有机会蒐集邪恶灰姑娘的犯罪证据?
要是找到大罪证的话,还可以马上将邪恶灰姑娘的恶行公诸于世,好让皇上看清楚邪恶灰姑娘的真面目——
目标刚定,她便微讶的发现两腿早在大脑发出指令前展开了跟踪——
她留意到自己的身体又早大脑一步作出反应,但从没跟踪经验的她压根儿没为意到自己跟车太贴。
她一直尾随在后,与此同时,小手亦惯性摸出手机在友人群组对话框上敲下自己的最新动态。
「我正在跟踪邪恶灰姑娘——」
契哥们总是说男人爱找越看越耐看的女生做女朋友,不会爱找像她那种这么亮眼的,她有一直盯着邪恶灰姑娘的背影看,但她只觉得越看越朴素……
难道皇上是吃素的?
有机会真是要求教高人,她丁佩佩绝对不能输给这种从头到脚都朴素到疑似是天天吃素的女生!
志向一立,丁佩佩干劲十足,可她却讶异的发现原是走在她前方的邪恶灰姑娘不见了。
咦?邪恶灰姑娘呢?怎会不见了?
朴素到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吗?
丁佩佩左顾右盼,但始终找不着那抹越看越朴素的身影。
不但邪恶身影见不着半个,连点邪恶踪跡都没留下。
不对,邪恶灰姑娘摆明是去找皇上,她只要找到皇上,就能找着邪恶!
找到新方向,丁佩佩又发现两腿早已替她下了决定朝影音艺术大楼走。
当她快来到影音艺术大楼的侧墙时,耳尖的她听见附近传来鬼鬼祟祟的声音。
是邪恶灰姑娘?
想罢,她马上加快脚步。
结果,她发现声源不是来自邪恶灰姑娘,而是她认识的人。
是萍萍和圆圆。
乍见二人的身影,她首个反应是走去跟二人打招呼。
但腿却在往转角处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被传来的对话给打住了。
「你下次在远处见到类似是佩佩的物体就赶快绕道闪人啦——」
?!
圆圆在说什么?为什么萍萍看到她要绕道闪人?
她很想走出去问,但双腿却背道而驰的退回转角处,像个胆小的懦夫。
搞什么?她使劲挪动双腿,奈何双腿像是被牢钉在原地一样,任她怎样用力都没法挪动分毫,仅能佇立在原地聆听她从不知道的情报。
「我刚刚都说了今次是她突然在后面拍我,我避无可避,要是我一见着她就落跑,她事后一定会走来问我原因……到时我要怎样答才是?如果我不回答的话,她会一直问、一直问,直到问到答案为止……欸……我光是用想的就见头痛了……」
?!
要是发生这样的事,她的确会不断追问对方为什么,但……
萍萍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出避她的原因?
「怎样答真是一个难题,要令她明白之馀,又要确保关係不会搞得太僵……确实很有难度啊……」
「你明白就好了……其实我已经尝试令她明白,但她始终不明白……」
「你说话这么婉转,她怎可能明白?」
「但把话说得太白的话,她一定会不断追问我为什么……」
「到时一定会被她烦死——依她的性格,一定会line、电话、msn、gtalk、脸书齐发疲劳轰炸你——」
「欸……」
「其实,她是不是温室长大的?都已经是个大专生啦,怎么还可以这么单纯的?婉转一点的拒绝都可以听不出来的?」
「欸……一样米养百样人……一个社会里总存在着形形式式的人……」
「但社会再多一两个像佩佩的人会很要命囉——自以为是到极点!」
「欸……我猜佩佩或者从小到大都被家人保护得好好吧……」
「她已经是大专生了,自省连小学生都会,该不会还要我们来教吧?」
「欸……我光是回想起先前夏天下大雨,还要撑伞bbq就很想死……」
「我早就line你叫你装病别去……」
「收到你简讯时,我遇上她……要是我突然装病……她会怀疑的……」
「你太杞人忧天了,她这么『单纯』根本不可能分辨到真假肚痛——」
「欸……她总是不理解别人的境况就逼人陪她疯,花样多多——」
「搞不好她都被叫嚣了,以为自己真是『女王子』可以为所欲为——」
?!?!?!
接着,丁佩佩听见有第三把嗓音加入萍萍和圆圆的交谈。
「我从来都没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那把嗓音的主人不是不认识的人,而是她本人。
「佩佩?!」
当萍萍和圆圆表情错愕的惊睇着她的时候,她明白到自己的身体回復正常,再一次早大脑一步作出反应,走近原本正在大吐苦水的二人。
「其实我只不过是——」丁佩佩试着开口解释,却遭到方圆圆抢白。
「佩佩,我们忽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做,我们先离开了——」方圆圆衝着丁佩佩露出一个业务性笑容,便推不知所措的花萍萍离开气氛尷尬的现场。
?!
又是这种口吻!高人说过那是用来应酬人的!她们又在应酬她!
想到这,丁佩佩更火大,几个大步上前挡住二人的去路,不容她们带着莫名奇妙的误会离去。
「你们别走,我还有话未说完——」
可收到她短讯赶来找她的卓寧寧却从后箝制她不让她继续挡别人去路。
眼看机不可失,方圆圆马上拉花萍萍用小跑步的逃离现场,看得丁佩佩好不激动,想要挣脱箝制追上去。
「萍萍、圆圆——」
「佩佩!作罢啦——」
「萍萍、圆圆——」丁佩佩想追上去,可身体却被卓寧寧死死抱住。「你干嘛拉着我啊寧寧?!我要追上去和萍萍、圆圆解释清楚——」
卓寧寧闻言不禁一气,气急败坏地问:「还有什么好解释?别追了佩佩,作罢啦——」
「怎可以作罢?萍萍和圆圆她们误会了我啊——」
她接受不了自己的言行被别人误会,更别说由得别人一直误会下去——
「我一定要追上去和萍萍、圆圆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我都说了没什么好解释——」
「为什么?!」丁佩佩激动地问,不曾停止挣扎。
丁佩佩的冥顽不灵气坏了卓寧寧,致使她的口气越来越衝。
「你根本不需要在意她们是不是误会了你——」
「为什么?!」
「因为由始至终都没有值得你在意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她们由始至终都不想跟你交朋友——」
?!
儼如被轰雷劈中般,丁佩佩僵硬在原地。
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问为什么。
敏锐的感知怀中的健美女躯有严重僵硬的跡象,卓寧寧慌忙改口:「我——呃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尔后是一刻令人窒息的死默。
随着内心深处的愧疚感不断生根萌芽,卓寧寧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劲。
「……佩佩?」卓寧寧轻唤,微颤的声音大概比风声还要来得轻。
卓寧寧想过扳过丁佩佩的肩观察友人的表情,奈何她发现探出去的手尷尬地凝滞在半空,不敢继续向前。
在卓寧寧正打算鼓起勇气再探之际,背向她的苗条身躯转向自己。
「寧寧,你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丁佩佩质问,平日朝气勃勃的小脸还是很有「气」,不过是「生气」的「气」。
作为麻吉好友的卓寧寧很清楚知道对方是在生气,还要是非常生气、难以摆平的那种,故她一时间想不出应对的方法。
「寧寧你是不是一早知道萍萍和圆圆她们不想应酬我?」丁佩佩催问,那双向来自信灿亮的大眼睛如今闪着受伤的情绪,看得卓寧寧喉头一涩。
「佩佩你根本不需要在意那些根本不是真心跟你交朋友的人——」
「难道你都不是真心跟我交朋友的?!」
「当然不是——我——」
「既然是真心跟我朋友的,为什么不一早跟我说萍萍和圆圆的事?!」
「我不跟你说是因为——」卓寧寧亟欲解释,无奈张了唇后迟迟无语。
「因为什么?因为你也不是真心跟我交朋友的吗?」
怒冲冲拋下一句,丁佩佩就像头羚羊给跑了,任卓寧寧喊也喊不住。
「佩佩——」
卓寧寧欲追上去,却遭到王子轩臂一横拦住去路。
「你——」
「佩佩现在气上心头,你追上去只会火上加油。」王子轩提醒,口吻云淡轻风,宛若他由始至终都是个局外人,事实上,他站在一旁看戏看了很久。
有感对方言之成理,卓寧寧虽忧心如焚,还是强抑下衝动没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