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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的冬天把时间冻住一般,呼啸而过的一阵风带来一场绵绵不绝的雪,怎么扫也扫不尽。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由此更觉光阴懒惰。明净的四方屋子里陈设简约,总有一抹幽香,侵肤入体,但不刺鼻。
    穿白大褂的方敏悠悠转笔,这是漫长从医路途多年求学与备考遗留下来的小动作,难改。
    她望着桌子对面安静坐着的女人,由衷体会到体态娴静优美是怎样的形容。
    沙发是米白色的,她身上穿高领黑色毛衣,一白一黑,像白昼与夜相接的一刹那,冲突又融洽。
    方敏起身续水,将杯子往前挪了挪,不得已打扰了正望着一株兰花出神的苏冷。
    “他这算是对你表白了吗?”
    苏冷其实没走神,她转脸微微一笑,反问自称没谈过恋爱的方医生:“你觉得呢?”
    “你觉得,杨易杰对你算是表白过吗?”
    一来一回,聊半天都无法将话题终结。苏冷无奈一笑,把水杯捂在掌心里,温吞抿了一口,像是要仔细回忆。
    “他说过他很喜欢我,让我做他女朋友。”
    方敏挑了挑眉,了然道:“季先生不是这样说的。”
    “嗯,他没说过他喜欢我,只是要我和他谈恋爱。”
    “或许是个人表达的习惯?”
    苏冷耸了耸肩,表情自然轻松,“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和别的女孩是怎么调情的。”
    一句话,逗笑了向来有些严肃的医生,苏冷自己也笑了。
    “那后来呢,他有再吻你吗?”
    苏冷不置可否,眼角扬了扬,似笑非笑的一记勘破眼神。
    方敏无奈摊手,承认自己过于放松,仿佛回到学生时代是热衷八卦的女同学,尤其对这种校园里秘密流言甚多、长相出众的风云人物感兴趣。
    这是心理咨询的大忌,她操之过急了。
    故事,其实才开始。
    苏冷看了眼腕表,站起来把水杯放回去,方敏突然叫住她:“等等,抱歉,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问题。”
    苏冷很快停下脚步,没有不耐烦,静静等候。
    “你说你之前的名字叫‘苏蕉鹿’,后来为什么改名了?”
    一时间,苏冷没有回答的意思,方敏也不勉强她,“如果不方便,就当我没问,只是出于我的角度,更方便我了解你的成长经历。”
    “你知道我曾用名的典故吗?”
    “做蕉做鹿,南柯一梦。”方敏皱眉沉吟片刻,见苏冷其实不是排斥的反应,笑笑,“难道是嫌寓意不好,你的父母怕你这一生不过如梦一场吗?”
    苏冷已经穿好大衣,但此时却下意识抱臂,一缕头发从耳边垂落下来,她没在意,“谁的人生不是如梦一场呢?”
    方敏不再接话,静静等待片刻,听到她说:“那个男人的女儿名叫‘焦璐’,我妈与他在学生时代曾憧憬未来,如果将来有了女儿,要取与‘焦路’同音的名。”
    “焦路,是平南财经学院后面的那条赏花大道吗?”
    方敏曾经在平南市念的大学,因为有朋友在财经学院,所以常到附近游玩。
    似乎听苏冷提起过,她母亲和那个男人是大学同学。
    苏冷轻轻一笑,点了点头,方敏不自觉把眼皮撑着,抵挡那股滚滚而来的寒意。
    “‘苏蕉鹿’这个曾用名,我不过用了三年。我妈妈曾经没有阻止我爸给我起的这个名,因为她曾经尝试过要忘记那段青涩美好的少年情。可事实上,她说服我爸给我改名,就意味着她失败了。”
    那张白皙清冷的皮囊上,露出一丝比外面迷离风雪更滂湃又寡淡的哂笑。
    “我的母亲,只想疼爱她所爱男人的女儿,去做别人的妈妈。”
    从方敏那里出来后,苏冷裹一身黑色大衣在雪地里踽踽独行,她太单薄,像一片枯死的叶,摇摇欲坠随时有被吹走的可能。
    风裹挟着肥大的雪花,从四面八方毫无规律扰乱人间,苏冷渐渐有些睁不开眼,后悔没带把伞出门。
    路上行人很少,恶劣天气除非生活所迫,很少有人还有意兴风花雪月,要消磨时光,不如在家睡大觉。
    车倒是不少,来来往往,抵挡来势汹汹的雪。
    随意进入一家花店,苏冷已经快成雪人了,站在门口又拍又抖五分钟,才抿抿湿透的围巾走进去。
    老板默默看她很久了,闲来无事和年轻漂亮的女人搭话,“姑娘,这么大雪怎么不开车出门?”
    苏冷笑笑,但因为只露出一双漂亮明澈的眼,给人错觉她置若罔闻。
    老板默默尴尬,暗道这种女人果然不好相处。
    不一会儿,门口“欢迎光临”的喇叭突兀响起,把昏昏欲睡的老板都吓一跳,一看,是个英姿挺拔的男人,也是一身黑,围巾之上的半张脸清俊得过分,和店里正在挑花的女人视线一触,露出些不易察觉的惊愕。
    苏冷若无其事继续选花,对暴雪天花店偶遇的俊男没有丝毫兴趣,老板一颗八卦的心顿时冷成灰。
    谈时边不紧不慢收伞,抖了两下才放到一旁,两手插兜走进来逛了一圈,似乎没有满意的花卉。
    “白菊很好,可我应该是要选光的。”
    谈时边驻足在苏冷身边,似乎也想买本就所剩无几的白菊。
    苏冷好心点了点下巴,示意他:“其实你应该更适合买勿忘我。”
    谈时边黝黑的瞳孔暗了一霎,眼睛微微眯起,饱满卧蚕下是一抹丝毫不显丧的郁青。
    “我是要去探望老陈,他还没死呢。”
    他语调冷冷的,吊着一样,苏冷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谈时边最终选了百合,和苏冷各占一边沉默一阵,突然问:“你不去看看曾经的班主任?”
    “我没混出个名堂,去了怕气到他,可能更不好了。”
    谈时边几乎是被气笑,想起某人惜字如金的一句评价:她和以前一样。
    苏冷去付款前,风一样带过一句“有人去过就行了”。
    谈时边很想嘲讽一句什么,但话到嘴边忍了。男人选东西没有这么麻烦,一前一后要出花店时,他很绅士问了一嘴,“我送你?”
    没等苏冷拒绝,他不咸不淡也学着她浑然天成的毒舌,“我怕白瞎这花,雪这么大,到地方都死了。”
    死死死,两人在人家花店一来一往的,没个忌讳。
    这句话说完,身边人很久没有反应,谈时边等得生躁,扭头看了一眼。
    苏冷两道淡而整齐的眉轻轻皱着,眼神有些空,不知道在沉吟什么。
    最后,苏冷还是上了他的副驾。
    花放在后座,也刚好远离暖气,萎靡得慢些。一路上车厢静得死气沉沉,苏冷一句话都没说,但会在导航报出一个方向后突然开口纠正,“直走就好,不用跟着它来。”
    谈时边照做了,余光里,苏冷扣上安全带后一直没松开过手。
    他沉默良久,想起什么,觉得窗外的大雾又重了一些。
    目送人成为茫茫山野的一点渐渐消失后,谈时边把号码拨出去,响半天没人接,他也没打算再拨第二次。
    打开车窗,抽完一根烟,直到浑身冷透,他才将烟头一摁,重新打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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