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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冷买了周六谭咏麟演唱会门票,主动把座位分布图发给苏南添,让他自己选座位。可老父亲会错意了,直接打了一万过来,以为她在示意自己没钱看演唱会。
    气得苏冷直接打了通电话过去,苏南添头天晚上的酒没醒,整个人晕晕乎乎,慌得话都说不清楚:“哎,蕉蕉怎么了,钱还不够吗,什么巨星的演唱会?”
    “你老爱豆的演唱会!”
    苏冷气咻咻的,过了会儿觉得自己说法有点刻薄,自己笑了,故意冷着语气说:“你不是总哼谭校长的歌,自己又老土得要死不会买门票,难得碰上他来我们这里开演唱会,我勉为其难牺牲我周末时间陪你体验一下年轻人的世界吧。”
    电话那头苏南添许久没说话,苏冷抠着手指声音低低地问:“去不去一句话,我还要上课。”
    苏冷猜那边在偷偷抹泪呢。
    苏南添让她看着办,他对座位什么的也不懂,苏冷主动提出买三张票,被苏南添否决了,“你妈心脏不好,去那种地方估计受不了。”
    中年男人心里很是安慰,暖意融融,一整个礼拜都神清气爽的,局里人都问苏局长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苏冷第一次服软,说实话,当下苏南添是有点委屈的。这几年,蕉蕉越长越大,接近成年,与她相处,更多时候苏南添是无能无力的溃败。他无法放弃尤眉兰,最爱蕉蕉,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不对付,于他而言,心如刀割。
    他不是因为苏冷和尤眉兰吵,就是因为尤眉兰和苏冷吵。
    除夕那天,苏南添绷到极点,少见在两边的连接点失衡。说实话,那天,他害怕到心悸,觉得这个家要彻底散了。
    苏南添能理解青春期女儿对他们为人父母一些固执念头做法的不认同,但同时,他也觉得苏冷应该体谅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头一回狠下心冷着她,想给她一些时间自己去沉淀、去体会。
    可当他给苏冷的微信留言都石沉大海,打的电话一次次被挂断,就连他充满希冀的微信转账也在24小时未被接受而退回来的时候,苏南添一颗心痛到难以言说的地步,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抽烟开始自省。
    不是苏冷主动要陪他去看老歌星的演唱会,苏南添其实也早有打算主动迈出这一步暑假带她去最爱的欧洲。
    因为他实在受不了女儿不理自己,自己也了解不到她日常生活点滴的那种锥心痛苦。
    苏南添早认了,为人父母就是来还子女债的。
    可没想到,一向傲娇的苏冷会主动提出陪他去看他偶像的演唱会。
    苏南添觉得挺难为情的,一个硬汉、大老爷们儿,一把年纪了情绪还被女儿拿捏,因为她愿意和自己说话就老泪纵横。
    苏冷最后买了两张内场,离前排最近的位子。
    周六那天季见予似乎有点生气,从早上开始就没回苏冷消息。因为他提早订到了一家火爆餐厅的座位,没提前和苏冷说,本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结果阴差阳错了。
    苏冷想了想,还是决定耐着性子给他打电话,语气有些失望,“你要知道我和我爸冷战小半年了,这会儿有个契机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我也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决定把握这个机会。就算我心里还是有气,可他是我爸爸,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伤害他他难过我也难受死了。”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苏冷皱了皱眉,对面没有回应让她挺窝火的,同时还有点无力,恍惚:这他都不能理解吗?
    “我在。”
    季见予嗓音已经恢复,疏疏冷冷的,让苏冷气笑,正要说话,又听到他说:“抱歉,我现在在医院,接我外公出院。”
    苏冷愣住了,惊疑:“你怎么不告诉我?”
    季见予站在楼道阴影里,看一群人簇拥在病房,同时还有几队媒体拿着长枪短炮争先恐后地拍,终于,那个面容寡淡体型瘦弱但永远有股温雅气质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被文玉缓缓推出来。
    “我想你男朋友很快就要出现在财经报头版头条上了。”季见予转了个身,完全没入黑暗,斜靠着墙,哼笑一声,“今后和我谈恋爱压力只会越来越大,听得懂吗?”
    苏冷心跳有点卡顿,总觉得季见予语气是格外落寞的。
    这很反常。
    “你怎么了?”
    “没什么,冷冷,我突然很想和你聊人生理想,但眼下不是最合适的时机。其实本来我也要和你道歉的,今晚不能陪你吃饭了,但还好你要和叔叔去看演唱会,我也放心些。玩得开心。”
    两人突然沉默,苏冷惊奇发现,她其实从来不是百分百了解季见予。
    两家大人虽然认识,可那仅仅是因为数十年前大家凑巧在一个小区成为左邻右舍罢了。她和季见予幼儿园就同班,经常没皮没脸跑去他家玩,可接触的地点、人物都是游离在他真正所处的大家庭之外的。
    他其实更有可能是“文见予”。
    苏冷之所以可以这么放肆,是因为陪伴他整个童年的是一个农村淳朴和蔼的奶奶。
    什么教育部的舅舅、一个精明强势的女强人母亲,甚至于财经报、鼎鼎有名的安成集团,对于苏冷而言,都是陌生且遥远的代名词。
    而且,苏冷发现失落的季见予处于另一个世界,她听着他寥寥几语的“倾诉”,完全无法感同身受,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给予安慰。
    也许是她沉默太久,季见予无奈一笑,语气温柔:“我没有生气,我其实最希望你能和叔叔和好。”
    苏冷应该是个被全世界最爱她的男人时时刻刻娇宠着的女孩子。
    季见予见证过除夕那晚她的脆弱与伤痛,他的心也因此渗出难言的苦楚。
    他很清楚,父亲这个角色,对于一个从小没能过多体验过母爱的女孩而言,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苏冷养得这么好,也全归功于苏南添。可如果那股滋养断了呢?季见予竟罕见心慌,不敢去相信,苏冷会逆生长为怎样一个叛逆少女。
    “那……你今晚?”
    “有记者发布会,时间应该会很长,结束我会给你打电话。”季见予轻吁了口气,胸口有些堵,在他的世界里,一般不存在会让他为难的事。
    难题他能轻松钻研,喜欢的女孩他能轻松追到手,就连打架他都没输过。
    可一旦存在,他会先把自己封闭起来。
    老实说,季见予并不认为苏冷能听懂他的苦恼,估计她也没兴趣听,一想到她一脸不耐烦还要强打精神应付他的样子,季见予心软成粉红色云朵。
    “其实我很喜欢谭校长那首《一生中最爱》,能不能帮我录个现场?”
    苏冷照做了。
    演唱会全程苏冷都在帮苏南添录像,觉得挺有趣的。
    谁能想到苏南添听歌也会听哭。
    原本以为他会装严肃,可中年男人见到了年轻时狂热追随,如今也随他们老去的偶像,情绪竟会充沛到崩溃的地步。
    苏南添唯独没有跟唱《一生中最爱》,苏冷一直举着摄像机对准他,为他默默听的状态晃神。
    如果痴痴的等某日终于可等到一生中最爱
    谁介意你我这段情
    每每碰上了意外
    不清楚未来
    何曾愿意
    我心中所爱
    留意到你我这段情
    你会发觉间隔着一点点距离
    无言地爱我偏不敢说
    说一句想跟你一起
    ……
    两个小时结束,父女俩并肩从人潮慢慢走出来,谁都没有先开口,似乎嗨过头了,没有多余力气。
    最后是苏南添温声开口:“困了吧,难为你要陪爸爸来听这些老歌。”
    他知道苏冷喜欢那些动感十足的韩文歌,他一句都听不懂。
    苏冷摇摇头,“其实歌很好听,虽然我也听不懂。”说完,她不好意思笑了笑,露出细白的牙齿,有点像小时候。
    苏南添眼中满是爱意看了好久,小心翼翼问:“现在在学校,还有中意的男孩子吗?”
    “中意”这个词,似乎比“喜欢”、“爱”还要直击灵魂。苏冷心都抖了两下,眼睛乱瞟,一个劲埋头吸果汁,声音小小的,“没有呀,我现在可认真学习了。”
    说完,很是心虚觑了眼身边的苏南添,苏冷觉得这个时候的老父亲才是真正有压迫感的。
    苏南添脸上尽是温柔和煦的笑,在苏冷看来有笃定意味,心里不禁打鼓怀疑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十八岁可以谈恋爱了。”
    苏冷先是笑,随后又一本正经地反驳:“你这属于古板,什么上大学了才能谈恋爱,爸你不懂现在的形势,好男人都不在市面上流通的,在学校人家就预定好了,再晚谈就只剩歪瓜裂枣了。”
    也许是知道他要反驳什么,苏冷果汁还没咽下去就迫不及待捂嘴:“你可别拿你们那个年代比,我也挺喜欢你们那时候的,可时代变啦。”
    苏南添由她小嘴嘚吧嘚吧的,笑出声,“爸爸说不过你,反正我不让你谈你也谈过了。”
    这下轮到苏冷哑声了,她一直咬着吸管,把果汁吸完发出爆裂声也全然未觉,轻声说:“谈恋爱多快乐啊,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和他吵架都是种乐趣。”
    还有一句话,苏冷硬生生咽回肚子里了。
    爸你和妈这种婚姻有什么意思。
    他不舍得和尤眉兰吵架,对方也压根没和他吵的意思。
    “爸爸知道你心里有数的,只是你也得理解当爸爸的感受,你是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爸爸总怕你吃亏啊。”
    不知不觉话题有点沉重了,苏冷悄悄抬眼看了眼,觉得苏南添清俊侧脸有层深沉哀伤,感觉还是去年依旧浓密的眉梢,现在稀疏许多,挂有一丝无奈的妥协。
    苏冷心酸酸的,不自觉凑上去像小时候那样挽住了苏南添手臂,只能倔强开口:“爸你得相信你女儿的眼光。”
    苏南添全身僵硬,有点不敢动,眼睛润润的,低头和苏冷年轻鲜活的目光相碰,心都化了。
    “小时候,我就想找个像你一样的,对人好,对我好。”
    苏南添笑了,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我的宝贝会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
    今晚天气很晴朗,晚风徐徐,仅有的一丝凉意也是柔和的,苏冷脑袋一晃,埋到了苏南添肩膀里,傲娇开口:“嗯,当然,他一定是要比你还帅的。”
    脑海里,像越来越深的夜空中星辰辽阔,浮现出了那张英气俊朗的少年面孔。
    *
    苏冷提前订了海底捞座位,苏南添紧跟她安排,体验一把年轻人的夜生活。
    本来今晚,他觉得能和苏冷完整相处两小时听一场演唱会已经是奇迹了,可谁知道,苏冷竟会愿意打开心扉很认真地和他谈论情爱。这对很多父母孩子而言,是禁忌话题——曾经在苏家也是。可在苏南添看来,这么一聊,他反倒很豁达的能接受哪怕苏冷现在带一个高大帅气的少年到他面前。
    在公安系统,年轻时出生入死,随时有丧命可能,哪怕现在退居二线,可苏南添知道这条命依旧不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他其实一直希望苏冷能早早结婚,组建一个完全属于她的家庭。
    但前提是对方是一个足够可靠、值得信任的男人。
    最好家底也要足够强硬,有点资本。他从小娇养长大的女儿哪怕出嫁也是要过富足安逸生活的,这一点是先决条件。
    有足够强大的硬性条件,才可以护她平安。
    苏南添其实早和一些高官通过气,等自家孩子再长大一些就安排他们见面。苏冷有句话说得没错,条件好的结婚对象都是内部流通的,他作为父亲既然有这个能力和关系网,就一定会让自己孩子优先占领高地。
    可苏南添也深知孩子对一段包办婚姻的抵触心可以强烈到什么地步,尤其是苏冷这么有个性的女孩。
    他不想让自己女儿成为祝英台或者朱丽叶。
    但看看苏冷十几岁交往的都是什么对象——街边混混、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当然,也有一些条件好的优等生。
    可苏冷是跳脱心态玩玩而已,对方又何尝不是。
    但苏南添就怕她哪天真陷进去,为了所谓爱情和全世界对抗,那样后果是苏南添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
    与其这样,不如斩断根源,禁止早恋。
    可今晚父女俩开诚布公地谈,突然让苏南添觉得苏冷远比他想的要内心强大、思想丰饶。
    再听到那首《一生中最爱》,苏南添再次鲜明痛悟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有多煎熬。
    他不能让蕉蕉也经历这种痛苦。
    演唱会在一段漫长间奏中有个许愿环节,苏南添真诚祈求老天给他女儿一个有爱、平淡但幸福、有依可靠、无忧无虑的婚姻。
    ……
    要拐弯的时候,苏冷跑到马路对面扔喝光的果汁瓶,也是想偷偷看季见予的消息。
    她从体育场出来的时候告诉他演唱会结束了,她和苏南添还要去吃海底捞,问他那边呢。
    十五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回复。
    苏冷有些生气,跺了跺脚,用力摁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包里,打算一整晚都不要理他。
    可转身跑回去的时候,她看到路灯下站有穿白衬衫的少年,成熟沉稳的精英气质,偏偏脚下踩的是经典款黑色帆布鞋,朝气不死。
    苏冷一瞬间身体发麻,过电般被震慑住了,记忆都出现差错。
    以为这是在艳阳高照的新加坡,他刚参加完国际物理竞赛的颁奖典礼。
    季见予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她多久。
    苏冷被自己想法吓一跳,再一看与他对角相距不过十米的苏南添,心跳飙升,想他是疯了吗?
    下一秒,那抹高俊身影缓缓往前走,很自然地与苏南添制造偶遇。
    苏冷脑子一片混沌,被季见予过于怡然自得的从容状态搞得不知所措。她慢吞吞走回去,根本不敢抬头看苏南添发现季见予的瞬间,只用耳朵感受,听到自己老父亲十分惊喜主动打了个招呼。
    “见予,好巧,你怎么也在这里?”
    随后看到季见予臂弯里挂着的黑色西装,苏南添瞬间领悟。他不是完全不关注新闻,而且安成集团的事,本身就是一件热点,他又和文玉夫妻有所往来。
    前段时间是有听局里小姑娘八卦,文严森醒了,安成集团内部要变天了,最近就要召开记者会。
    也八卦到了文严森有个高智商又长相英俊的外孙。
    苏南添对季见予的印象也是如此而已。
    “叔叔好,我到附近和一个朋友见面,听说这里在开演唱会?”
    季见予全然不提发布会,很自然地像和老朋友聊天一样,让苏冷腹诽他真是天生骨子带有商人的狡诈与油滑。
    “是啊,谭校长的演唱会,蕉蕉带我来看。”说完,苏南添想起什么,回首招呼苏冷上前,“蕉蕉,你和见予在学校常碰面吗?”
    苏冷赌气,不情不愿开口:“爸,人家早保送了,你以为和我们一样还要天天坐在教室苦战题海啊。”
    “啊,你看我这记性!”苏南添后知后觉。
    季见予含笑不语,目光过于炽烈在锁在苏冷一张有些红的苦瓜脸上。
    苏冷心口砰砰直跳,痛恨他这么明目张胆要挑衅谁似的,如果没有苏南添,她一定早揪着他一块肉不放手了,可如今,她只能猛掐自己保持镇定。
    “我们打算去吃海底捞,要不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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