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捧起笑脸回复。
我怒气更盛,手包没道理地砸在他脸上,双目圆瞪,逼迫他赶紧下车。
这个老男人的心思深沉,小主意很多,偏偏顶着一副老实人的面相,以及老师这种职业光环,在我父母面前吹耳边风吹得肆无忌惮。
在车前收纳里翻出一支香烟,依靠在车门上点燃,猛吸了一大口。
烟雾在我面前袅袅上升,胸口的怒火才算压下去了些。
我和他的婚姻早已是名存实亡,多次提出离婚都被他否决,现在他还不死心,今天居然假借我爸妈之口,来要挟我给他生孩子!
疯了,真是疯了!
烟火在夜里泯灭,我朝地上啐了一口,鞋底碾过烟蒂,又泄愤地往上面狠狠踩了两脚。
我好不容易找了借口糊弄过去,再三推脱下,生子汤药还是没能躲过去。
他明知最近我因轰动重江的大案忙得焦头烂额,还以家宴的名义给我设鸿门宴。
老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回想当初说媒人的话,现在我只会掏出手枪一言不发把她打成筛子。
水果要吃当季,蔬菜要吃头茬,肉要吃新鲜,道理放在男人的身上就变成了——男人总是越老越香。
我呸!
电梯停在12楼,我带着兴师问罪的气势走进屋子,他早已坐在以往的位置上做着一成不变的事情。
“嫚,要不要来一点?”深晃了晃手里的高脚酒杯,猩红的液体在里面打转。
“不了,我累了,想早点休息。”我没好气地扔下手里一大包闻着就发怵的中草药。
“嫚......”他放下酒杯,换了一副满怀歉意的脸皮,“我也没想到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本来只是体谅你工作辛苦,好久没和家人见面,所以我才......”
“停!”我对他的这套说辞早就免疫了,“打住吧,重江5.20大案已经整整一周没有进展了,最近舆论发酵越来越厉害。”
我又重复了一遍张队的话,“抓到抛尸真凶之前,刑侦科24小时待命。”
“深,我很忙。”
他额头间的皱纹更深了,点了点头,嗫嚅着答道:“我知道。”
已经没有再沟通下去的必要了,我转身走进主卧的浴室,将他抛在脑后。
虽然我时常因为编制带来的条条框框约束,以及三不五时的加班,讨厌自己的工作,但它确实是一个好用的挡箭牌,让我免于来自传统婚姻对妻子的规训。
被水打湿的头发垂在肩膀上,我用毛巾包好,披上睡袍就回到了床上。
俊的消息像炸弹,手机解锁的瞬间就绽放在屏幕上。
当然,俊不会是第一个,他只是队列里目前我最满意的一个。
“嫚。”有人叩响房门。
我们从三年前就已经分房睡了。
我嫌恶的看向门口,像是准备随时对擅闯领地的人发起进攻的母狮子。
如同挑衅一般,他自然地坐到我旁边。
“对不起,又惹你生气了。”
我背过身去,不看他的脸。
“我没怪你。”
“那你的意思是......”深绕到床的另一边,执拗地看着我。
“我不生你的气,深,让我一个人呆会。”我被他烦到。
他抓住我的肩膀,像小孩子那样傻气地笑,如同一朵绽开的菊花。
是鲜花的意思,也是器官的意思。
如果还有人在写和大叔先婚后爱的言情小说,那我一定要建议她,要写大叔的细腻温柔体贴,更不要忘了写他洗十遍澡都搓不掉皮褶子里的老人味。
我对深的表演心服口服,腹诽道:还当我不知酒吧二楼休息区的垃圾桶里有什么吗?
“嫚,你尝一下我今天开的这瓶酒。”
他极力向我推销他的爱好,可惜我的耐心已经快到了极限。
“深,改天吧。”
我看向他放在床头柜上的酒杯,如血一般鲜亮的颜色,把窗外的重江也染得红透了。
手机挡住脸,阻断了视线交流。
“嫚,你在和谁聊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手指发紧,我肩上传来吃痛的感觉。
“和你没关系。”我不耐烦地扳开他的手。
“回答我!你回答我!”
“离我远点!”我警告道。
深夺过我的手机,看了一眼,抬手摔在地上。
这次,他把手放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的五官开始扭曲,整张脸的肌肉都动了起来,皮褶子在牵动下漏出刀刻般的恐怖皱纹。
“是他!果然是他!”
布满血丝的眼睛挤出泪水,鼻腔滚下鼻涕,全部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我扯过干发巾抽打他,嗓子被压迫地说不出话。
我无比悔恨地想,张队当初给我们开小灶教学的格斗课,自己怎么就偷懒耍滑坐在办公室吹空调。
“嫚,为什么你从不给我机会?”
深把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我最后一点反抗的可能被他钳住。
“嫚,我爱你!我爱你啊!”
他嘶吼地声音好像从离我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已听不得太清楚。
床头柜被颤动了,玻璃杯朝着我的方向倒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求生的本能带动我,抓住手边的酒杯砸向他的脑袋。
透明的碎片四散,深的眼睛被刺激得更红,更亮。
第二下,我用手里剩下的裂口杯柱插入了他暴突的颈动脉。
重江水在桥下分流又汇聚,乳白的浪花在湍急水流上,无拘束地乘风而下。
我等了很久,那些自由奔跑的声音终于回到我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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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