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虽过,金风却将繁星吹落,留下皎洁皓白的明月高掛,为中秋赏灯会添色。路上熙来攘往的是争华斗丽的香车马车,各式各样的醉人香气瀰漫大街。悠扬悦耳的萧笛声四处回荡,玉壶在晚空中曼妙飞舞,鱼龙形状的彩灯在热闹的秋夜里翻腾翱翔。
彷彿童心未泯,寧沁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兴奋。柔软白晢的指尖掀起花灯下的红纸灯谜,昏黄色的光晕落在珍珠透亮的脸颊上,为她妆点上朦胧的光泽。她美目含笑,转头望向莫言,却在朝他招手之际,美丽的弧线急速下滑,阴霾笼罩粉脸。
到底,是该怪她太爱他,还是怪他粗心大意?
今天是人月团圆的佳日,她却沦落困在没法结果的三角迷宫里。所为何?
她没有忘记之前程月缺是如何展露阴险的一面。
可是,她不打算告知莫言。她心中有数,莫言是不会相信她的。
有些事实,要非亲耳听闻,根本难以置信。
「……月缺,要吃白糖糕吗?」莫言垂下眸,温柔地询问旁边的小鸟伊人。在京城,月缺从不被允许踏出家门,更莫说参加灯会。不过,她不感可惜。她天性不喜热闹,甚至可说厌恶。这次要不是莫言邀请她,她才不会踏出将军府半步。
不过,换来他沿途的细心照料,是值得的。
由于考虑弱不禁风的月缺可能被撞伤推倒,莫言展露出心细如尘的一面,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伴在她身旁,儼如璧人一双,羡煞旁人。
羡煞旁人……寧沁不由自主地呼出名为叹息的空气,取而代之的是苦笑。也许,连他都没有发现,他俩拥有的是不用言语的默契。月缺的一个秋波暗送,他便心照不宣;换转是她,他会明白么?
月缺含蓄地頷首。
白糖糕?她压根儿不知道是甚么,亦不在乎是甚么。只要是她的言哥哥买给她的,哪怕是毒性剧烈的砒霜,她都心甘情愿地服下。
莫言爱怜地揉揉她的发顶,向几丈之外的寧沁使了眼色,微笑说:「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
言……匆匆放下灯谜纸,却都来不及将他叫住。寧沁痴痴的、怔怔地凝望他伟岸的身影完全淹没在人海之中,心里不知怎地变得空洞,醺染百味,有酸的,有涩的,有苦的,有咸的,独独欠缺了甜,像是影射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
她的相公,不是深受百姓信任的大将军吗?怎么独欠她,对他没有信心?怎么她会觉得,彼此是如履薄冰的?
「我早已说过,他对我是特别的。」柔媚的嗓音彷彿宣示主权,勾回寧沁的魂魄,让她在剎那间回过神来,如梦初醒地别过脸。袭人的玫瑰香气弥漫鼻尖,月缺乌黑柔亮的头发綰了一个小圆髺,再插上一支珍珠流苏小发簪,典雅清秀;完美的鹅蛋脸略施脂粉,娇艳欲滴的红唇薄而小巧,尽显官家小姐的清贵气质;好比粉雪的对襟齐胸襦裙,绣上如恆河沙数的红玫瑰花瓣,以纯洁的白雪包裹玫瑰的嫵媚,教人想入非非。
寧沁咬住下唇,明眸流盼,不畏惧地接收程月缺的胜利眼色。她讨厌程月缺。
「我不在乎。」获得他的承诺,她根本不应将程月缺看重。然而,他能够不娶程月缺,又能否阻止别人对他情愫暗生?
看怕不行。这世上,男人不比女人决绝狠心。女人说不爱,就能够做到一辈子不爱;男人说不爱,却是敌不过感动的可能。所以,女人往往输得一败涂地。
「不在乎么?那为什么眼框都气得红了?」月缺不留情面地一语道破,表情始终平淡。争风呷醋,她实在看过太多了。即便寧沁如何高明,能够压抑身体散发的浓浓的醋意,她还是轻而易举的嗅到一丝味儿。
「不过是沙吹进眼睛,你……」
话未说完,一把震耳欲聋的声音截止她的话,亦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寧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