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挽看着面色惨白的闻钰,她的眼眶无端地有些酸涩。
金凤泄愤般地撕碎了那群该死的老鼠,他捂着胳膊,神色阴沉站在顾南挽的身后,方才的一切他已全部瞧在了眼底,他沉默地看着顾南挽与闻钰。
他看到闻钰体内逐渐溃散的灵力,星星点点的灵光浮于他的周身,他已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闻钰捂着胸口站起了身,他微微抬起指尖,只见远处的长剑缓缓地落在了他的身侧,却是先前她让三首将丢远点的长剑。
不知何时,周围已下起了连绵细雨,淅淅沥沥的水珠落了他满身,闻钰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的神色。
须臾,他方才沉声道,“你娘在须弥山下。”
“带着这把剑,你便可找到她。”
只有他死了,闻萧才会死,他们二人的命格早已被闻萧绑在一起,不死不休。
他在来时,便已派人去寻戚无宴,告知他闻萧所在的地方。
他这辈子都是浑浑噩噩,唯一所求却是与他隔着血海深仇,他们再无半点可能,他活着,便是对顾南挽最大的威胁。
他只是个披着人皮,见不得光的怪物,他本就不该存活在这世间。
他能给自己想到的最好的下场。
不过是死在顾南挽的手中。
让她手刃仇人,亲手泄愤。
第106章 闻钰身陨
雨越发的大, 海面之上溅起层层涟漪。
冰凉的雨珠落在她雪白的颊边,闻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苍白的笑容, 他眸底的冷色寸寸消融,神色间带上了丝解脱。
“阿南。”
“你的遮日棺, 便是外域的第四道封印。”
顾南挽闻言眼睫颤了颤, 就连大祭司几人亦是瞬间直勾勾地看向四处,眸底闪过丝暗芒。
顾南挽抿了抿唇, 哪怕到如今, 她仍是下意识地觉得,闻钰又是在使什么手段, 他们生性狡猾恶毒, 怎么可能自寻死路,又怎会这般轻易地将这一切都告诉她。
雨水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 顾南挽抹去面上的雨水, 她站起身, 神色冰冷地看向半靠在巨石之上的闻钰, 她死死地捏紧手中长剑,“你们这次又要做什么?!”
闻钰却只静静地靠在礁石之上,黑色的长发静静地浮于水面之上,他的一身白衣几乎已被鲜血尽数染红, 几缕碎发湿漉漉地落在他的眉眼之间,模糊了他眸底的神色。
他微微抬起头, 寒潭似的眸子静静地看向背光而立的顾南挽, 冰凉的水珠自她尖尖的下巴滴落, 细雨连绵, 于她的周身处勾勒出片片细碎水光。
闻钰指尖动了动, 他想要告诉顾南挽,他不会再伤她。
然而他尚未来得及言语,一股甜腥味便已涌上喉间,殷红鲜血自他的嘴角滴落,闻钰眼睫颤了颤,那张白皙的小脸逐渐模糊。
顾南挽见他不语,他手执长剑,猛地刺向他的眉心,却见闻钰依旧无半分动作。
顾南挽动作一滞,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方才从喉间挤出个字来,“说话!”
金凤沉默地看着顾南挽紧绷的神色,眼见顾南挽情绪越发的激荡,他忙拉住她的胳膊,有些迟疑道,“他已经死了。”
“……”
顾南挽眼睫一颤,她的识海中有片刻的空白,她的指尖在他的胸口停留了片刻,却发现他的心脏不知何时,已然停止了跳动。
闻钰死时,漆黑的眸子仍是专注地看向顾南挽,一如既往。
他这辈子都是闻萧手中的木偶,唯有死,方才能彻底摆脱他的控制。
他的性子冷淡安静,陨落之时亦是悄无声息,宛若春风化雨,平静地回归于海河山川之中,唯独他的长剑,久久地哀鸣着。
这世间除了他的剑,再不会有人为他的陨落而难过。
顾南挽死死地攥着那把长剑,她眼睁睁地看着闻钰的肉身化作点点灵光,缓缓地随着海风消散于满地的水色之中。
最恨之人身死,顾南挽却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开心,她沉默地看向手中的长剑,长剑行如秋水,薄如蝉翼,一看便是女子所用,尾端缀着的,褪色的剑穗已再度染上了艳色。
金凤有些担忧地看向她,“挽挽……”
他们本以为这闻钰会是接下来最大的阻碍,却没想,他竟会主动赴死。
冰冷的水汽拂过她的颊边,顾南挽微微抬起头,只见空中的雷云越发的浓郁,整个天际似是都要随之坍塌一般,摇摇欲坠,墨色迅速地侵染着天地。
顾南挽心中的不安愈浓,她只觉一股郁气憋在她的胸间,压的她几近窒息。
她沉默地看着手中那把曾经属于闻钰的长剑,她挥去心底的万般情绪,最终,顾南挽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个笑容,“没事,等会先去救我娘吧。”
她最后再看了眼闻钰消散的地方,汹涌的浪潮似乎都宁静了些许,几点雨珠落于水中,激起片片涟漪。
一缕清风缓缓地略过她苍白的颊边,温柔而又谨慎。
顾南挽抿了抿红唇,她转过身,向着擎天石上飞去,大祭司看着她手中的长剑,却是没说些什么,只轻轻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好孩子,辛苦你了。”
她的掌心温暖而宽厚,带着独属于她的草木气息,顾南挽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她的眼眶一酸,她强忍着摇了摇头,“我找到娘了,马上就能救她出来了。”
大祭司强撑着笑意,连声道,“好,好……我也好久没见过你娘了。”
站在大祭司身后的老者却突然沉声道,“等这些事结束,再去接阿乔回来吧。”
现下这情况,外界早已乱成一团,四处海族邪物作祟,让古乔继续待在须弥山下,反倒是更好的选择。
顾南挽闻言沉默了片刻,没有反驳。
那群修士目光怪异地看向顾南挽一行人,他们这会儿看到顾南挽,也不敢再提那祭阵之事,虽对闻钰方才之事有满肚子的疑问,这会儿也不敢多问,只沉默地看着他们,满面的欲言又止。
他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顾南挽与大祭司,希望能看出些什么来。
大祭司看着顾南挽苍白的小脸,声音难得地有些温柔,“挽挽,你告诉外婆,你的遮日棺究竟是从何得来的?”
顾南挽没想到他们突然提到那悬棺,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大祭司与几位老者,迟疑了片刻,方才轻声道,“那是我的本命灵器。”
几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丝亮光。
他们看着擎天石上的裂缝,目光闪烁个不停,想到先前闻钰所说的话,他们心中忍不住有些激荡,他们虽也怕那闻钰使些手段,可现今擎天石已经成了这个模样,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最终,还是大祭司率先开口道,“挽挽,你试试遮日棺吧,兴许真的有用。”
遮日棺身为先人的藏骨之处,吸收了他们的精血,早已不是一般的灵器,他们先前便觉这遮日棺有异,经过闻钰那么一说,他们反倒是越发的心动。
“挽挽身为神器认定的主人,她与擎天石定然有所联系。”
顾南挽闻言看向脚下碎裂的擎天石,她指尖掐诀,纯白的霜雪裹挟着灵力缓缓地没入擎天石中,众人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他们有些紧张地屏住呼吸,满目期待地看着脚下的擎天石。
而后又失望地叹了口气,却见那裂缝无半点反应。
顾南挽双手结印,随着一声沉闷巨响,厚重的遮日棺瞬间落在了擎天石之上,顾南挽将灵力输入遮日棺之中,那裂缝依旧没有半点异样,依旧缓缓地向着四处蔓延。
她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用……”
众人忍不住也有些泄气,大祭司揉了揉顾南挽柔软的发丝,察觉到周围各异的目光,她轻声道,“今日你先回去休息吧,去找你爷爷去。”
她在爷爷二字之上故意重了些语气。
顾南挽点了点头,她方要转身离去,变故陡生,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惊呼声,顾南挽下意识地抬起头,却觉颊边一凉。
殷红的血珠自她的眼尾滴落。
身侧传来众人愤怒的怒骂声,顾南挽擦去眼尾的血迹,只觉空气中的水汽似乎更浓郁了些,一道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茫茫海域之上,海风拂起了他浅蓝色的长发,他的面容与常人无异,下半身却是流动的水纹,腰腹之处布满了银色的鳞片。
方才还肆虐汹涌的浪潮,此刻却乖顺地伏于他的脚下,周围的海兽纷纷向此处赶来,恭敬地匍匐于他的脚下。
看着无声无息出现在这海域之中的神秘男修,众人面色微变,若非他主动出手,他们竟无一人察觉到他的气息。
金凤不动声色地挡在顾南挽的身前,目光沉沉地看向来人。
昶吟微微掀起眼皮,看向站在擎天石上的众人,他的神色懒散,眸底似是凝着层层玄冰,尽是漠然。
喧嚣的海风似乎都随之凝滞了片刻,周围的空气无端地有些滞涩。
众人死死地看着海域之中的神秘男修,神色紧绷,眼底满是警惕,就在他们心中思索之时,顾南挽自金凤的身后走了出来,她看向被众多海族簇拥其中的男修,扬声道,“前辈。”
金凤面色一沉,他先前便已与昶吟动过手,已然知晓他的性子阴晴不定,随时都有可能动手杀人,他倒是没想到,那么多人都未能拖住他。
金凤暗暗提起灵力,神色警惕地看向昶吟,却见昶吟并未如先前一般攻击顾南挽。
昶吟看着高台之上的顾南挽,目光在她眉尾下方的小痣停留了片刻,他的眸底泛起些许的波澜。
顾南挽后背止不住地有些发寒,她却仍是强忍着心底的情绪,继续道,“我知晓你们厌恶人类修士。”
“若是那群邪物全部逃出外域,你们海族定然也会受到影响。”
覆着龟甲的老者闻言,面色不善地看着顾南挽,他眼含询问地看向昶吟,打算直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点颜色瞧瞧。
却见昶吟面上并无怒色,他神色淡淡地移开视线,“那又如何。”
龟甲老者一怔,似是没想到昶吟竟会一反常态,屈尊降贵地回了个小辈的话。
顾南挽看着昶吟眸底的冷色,她蹙了蹙眉。
昶吟缓缓地抬起指尖,只见原本稍稍平息地海域再度掀起万丈波涛,无数的海兽嘶吼着向此处逼近。
昶吟轻笑了声,“你现在该想的是,你们今日该如何离开这片海域。”
众人面色瞬间微变,万召宗宗主忍不住厉声呵斥道,“真是好生狂妄,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将我们通通留在此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群海族亦是瞬间变了脸,霎时间,冰冷的海水瞬间将这擎天石淹没,无数海族乘着巨浪,面露杀意地向他们袭来。
金凤与大祭司连忙护着顾南挽后退了几步,他们一掌劈开向他们袭来的海族,面色有些难看。
没了他们的控制,只眨眼之间,便已有更多的邪物自那裂缝中逃窜而出,兴奋地吞噬着周围残存的血肉。
顾南挽执起长剑,她挽了个剑花,一剑逼退了身后的众多邪物。
昶吟眸色黯了黯,他看着远处那道红色的身影,神色莫名。
龟甲老者不着痕迹地看向昶吟,却见他的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那个身着红衣的小姑娘身上,他的眸底有片刻的恍惚。
龟甲老者目光闪了闪,他耷拉着眼皮,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海域之中几乎尽是密密麻麻的邪物,每当他们沙掉一批,很快便有更多的邪物自那裂缝中逃窜而出,兴奋地扑向众人,无数的海族藏匿于暗处窥探着,伺机而动。
金凤看着那擎天石上的裂缝与不断逃窜而出的邪物,他神色阴沉对着顾南挽低声道,“我去拦住他,等会你们先走。”
这里绝不能再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