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型差甚大, 宋岫挣扎着从拢紧的衣襟中探出小脑袋,“你!”想把他憋死?
“别乱动,”精准捏住那两只晃来晃去的小耳朵, 少年眉心微蹙,一副西子捧心的虚弱样,“胸口疼。”
进到山洞之后,他虽不再一叠声地咳嗽, 脸色却仍苍白着,乍瞧去, 着实像个随时会昏倒的病秧子。
吃准这兔子嘴硬心软,果然, 霍野话音刚落, 某几只在他怀里蹬来蹬去的爪子就停了。
煞有介事地, 对方仰头打量起他, “借尸还魂?”
“夺舍重生?”寻常人见到妖族哪会如此淡定。
霍野也没否认, “算吧。”尽管他借的是自己的尸体,夺的是自己的元婴。
“怪不得,”飞快将耳朵从他指间抽走, 雪团嘲讽地哈了声, “竟愿意和我这种霉运缠身的邪魔外道走在一块。”
霍野挑眉, “你是在提醒我吗?”
白兔黑玉似的眼睛望过来。
“提醒我离你远些,免得被牵连, ”轻轻顺过对方后颈的皮毛,霍野道,“放心吧, 我命硬的很。”
经过篝火温暖的烘烤,球一般的白兔变得愈发蓬松柔软, 像云朵,让他不由自主将指节陷得更深。
对此,宋岫的感受却堪称难捱。
众所周知,兔子是种相当敏感的生物,四季常驻的发热期,几乎能和omega打个平手,即使少年的手足以用金尊玉贵来形容,毫无倒刺与薄茧,他依旧被rua的直哆嗦。
生怕自己等下会哼哼唧唧地露馅,四条小短腿发软的宋岫回头,张嘴,对准霍野的拇指咬了口。
4404极其应景地在识海嘶了声。
哪怕它知道,自家宿主肯定没舍得太用力,但这视觉效果属实够劲儿。
被牙齿抵住的皮肤附近立刻红了一大片。
偏偏霍野没事人似的,丝毫不见要把白兔甩开的怒火,反而等宋岫自个儿先松了口,才慢吞吞抽回手,“恼了?”
“多大的嘴,也不怕脱臼。”
艰难忍笑的4404:你别说,六世界的霍野还真有点毒舌的属性在身上。
宋岫无意识鼓起腮帮。
怪他咯?谁让自己生下来便是小型号,成年之后亦是巴掌大,遇到老虎灰狼都不够给人家塞牙缝。
【想笑就笑,】难得见小十二这般活泼,宋岫幽幽吐槽,【你现在特别像个噗呲噗呲漏气的煤气罐。】
【说好的狐狸呢?快穿局还能不能行?】
早先尚未觉得原主的模样有多威风,此时一回想,单单那条火红的大尾巴,就足够抵四五个他。
4404利索摇头,【别想了。】
【世界线的回溯已经结束,局里最多能帮你找个符合原住民逻辑的借口,把狐狸变兔子的bug圆上。】
至于直接在霍野面前来个“大变活狐”?绝无可能。
万一惹来对方怀疑——尤其是关于宿主真实身份的怀疑,以霍野如今的灵魂强度,说不定整个小世界都要跟着震荡。
宋岫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转身,试图钻进外衫深处,躲开某人乱来的手。
谁料,刚转到一半,便被霍野按住,“又准备拿尾巴对着我?”
“好吧,”修长指尖沿着脊背一路向下,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伴着少年的声音、不轻不重弹了下他的小毛球,“圆圆翘翘,手感应该也不错。”
尾巴被摸的宋岫瞬间蹦起。
却被碍事的布料挡了回去。
识海里的4404彻底破功,超大声地笑得仰倒。
宋岫:……好气。
之前怎么没发现霍野是个绒毛控?
不过,折腾了这一路,又流了好多血,他实在缺少和某人继续斗法的精力,索性闷头将自己团成球,演哑巴。
讲句老实话,对方看起来病歪歪,身体竟还有些肌肉,隔着里衣当枕头,温热且有弹性,触感十分不错。
半响没等到白兔反击的霍野:……
认真思考了下小家伙被气到晕倒的可能,他垂眸,盯着那块沉甸甸、明显快坠到小腹的鼓包,小心掀开领口,却见对方抿嘴睡得正香。
呼吸平稳。
说不定还做了个好梦。
霍野蹙起的眉头微松,虽然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这前后微小的变化。
人妖魔三族修士闹翻了天,对方修为低微,受到驱赶实属正常,但白兔心脉那道剑势故意刺偏的伤口、四爪被镣铐捆过的痕迹,都证明其中另有隐情。
霍野不喜欢麻烦。
此次出山,亦是因为师兄亲自来寻,他了解对方的性格,若非真遇到关乎青云门存亡的大事,传讯纸鹤就够。
等他修行告一段落时看到,自然会回复。
……结果,他便成了这副模样。
十五六岁的小娃娃。
重来一次,固然能绕开许多弯路,新躯壳的资质也堪称顶尖,可无论如何,失去的终是失去了。
堂堂前·渡劫期大能,居然连一块能供自己修炼的高级灵石都拿不出。
若白兔的仇家真找上门,定然要拖累他。
或许会让本就糟糕的情况变得更糟。
最明智的做法,是及时与对方分道扬镳,找个有仙门庇护的镇子,给师兄写封信,舒舒服服等后者把自己接回去疗养。
偏偏,一想到白兔可怜兮兮缩在雪堆里装死的模样,霍野又有些舍不得。
真稀奇。
一错不错盯着怀里呼呼大睡的雪团子,他安静倚在映着火光的石壁上,感慨,原来怎么没发现,自己竟是这般软和的心肠。
尸骨魂魄皆化为飞灰的两位妖魔老祖:……
如果真被他们听到此等厚颜无耻的自夸,纵然拼着再死一回,他们也定然要朝对方狠狠啐上一口。
可惜,天谴之下,两人已然连一丝神识都没剩。
妖魔两族的联盟始于利益,当中的情谊少之又少,得知领头的老祖陨落,理所应当地乱做一盘散沙。
人修乘胜追击,却也做不到斩尽杀绝,除开怕对手被逼入绝境后狗急跳墙,亦是怕沾染灭族的罪业。
没见头顶还有天道等着劈雷吗?
果断将善后事宜交给小辈处理,胡子花白的青云门掌教在仅剩断壁残垣的废墟里翻了一天一夜,也未翻到自家师弟踪影。
其余同行的宗主长老纷纷道:“霍道友高义。”
“吉人自有天相。”
“怎地没叫我等相助?”
这话掌教很不爱听。
一来,说得活像自家师弟已经死了;二来,明里暗里暗示自家师弟爱逞强出风头,弱得理直气壮。
明明霍野的魂灯还亮着。
于是,看似慈眉善目好脾气的掌教,只字正腔圆地问了一句话,“我们当中,有谁到渡劫期了吗?”
鸦雀无声。
若他们有,又怎会纵容妖魔嚣张挑衅,抢占人修的法宝灵脉。
掌教心满意足颔首,“我师弟是。”
好歹都是统辖一派的大人物,有修士反驳,“妖魔走的是歪门邪道,采精气食元婴,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自当进展迅速……”
掌教:“我师弟是剑修。”
其余宗主:……这人好烦。
你师弟你师弟,当谁没听过霍野的名字一样。
年岁稍长些的老家伙,各个都被对方提剑打上门过,后来霍野不知躲去哪里闭关,才还了他们一个清净。
素来与青云门不对付,广袖宽袍的玄天宗宗主冷哼,“听说你那个二徒弟,叫花容的,是只狐妖,毁了护山大阵,杀了同门弟子,还伤了柏长舒,现下叛逃而去,通缉令都发到我这儿来了。”
最后一句,显然是夸张。
但先前的内容,众人倒皆有耳闻。
玄天宗修符篆术法,青云门修体魄剑招,如同俗世的秀才和兵,理念不合,又总被放在一块比较,评判谁才是令人心服口服的正道魁首,自然多有摩擦。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家纷纷望天看地,努力装傻,唯有玄天宗宗主机关枪似的道:“好一招扮猪吃虎,冲和,被徒弟欺骗的滋味如何?”
冲和,即青云门掌教的道号。
剑修往往不讲究这许多,可他早年曾拜入玄天宗门下,舍弃俗家姓名,蹉跎百年,接着才被前任青云门掌教看中,斗法夺人,走上剑修一途,后来居上,一飞惊天。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冲和”这两个字,亦被沿用至今。
非常清楚自家二徒弟的资质到底如何,他难得严肃表情,“此事真相尚未有定论,执法长老性子急躁,诸位多担待,莫要人云亦云。”
真也好,假也罢,到底是青云门的家事,不管内心作何揣测,大家面上都一团和气,连连应和。
专心当甩手掌柜找师弟的冲和抖抖衣袖,甩出一地没拆的纸鹤。
花容细腻敏感,长舒又正直太过,万事皆讲究黑白分明,容不得半点含糊。
唯一的例外,大抵是白羽。
可这三人的关系……假如长舒真表露出偏袒白羽的意向,无疑算火上浇油。
总想着保住那层窗户纸、免得大家尴尬,冲和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仅是出门一趟,山上就起了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