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可真大方。”众人面面相觑,笑问,“发生什么喜事儿了?”
“我一好朋友要结婚了,”自进包厢起,沈清夜头回笑得这么真心实意,“我打心底里替他高兴。”
等再坐回去,连薄韫白都有些不解:“至于吗?”
“真是想不到,”沈清夜笑意极深,拍拍他肩膀,“你这种生物,居然不是无性繁殖。我本来以为等我都有孙子孙女了,你还一个人单着呢。”
“……”薄韫白揉了揉眉心,“说话注意点。”
“我这已经很委婉了。哎对,为了防止我妹妹缠着我八卦,你先给我讲讲呗。”
沈清夜兴致挺高,一连串地问问题:“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怎么瞒得这么严实?求婚地址选在哪了?人是怎么答应的?”
薄韫白没接话,一口将杯中酒喝尽,拿起手机道:“我还有事。”
沈清夜无奈:“我把你当兄弟,你就这么见外?”
包厢门再次开启,侍应生鱼贯而入,每人手上都端着一支名酒。
薄韫白没继续起身,重新窝进沙发里,垂眸看了眼表,轻轻咳了声。
半晌才开口。
“……我应该没说过,”
他不着痕迹地稍稍抿唇。
“她已经答应了。”
沈清夜显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胸腔扩大一圈,连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
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会和别人求婚。
更没想到的是,人家女方,竟然还没答应,还在犹豫!
不知怎的,他心情比刚得知对方求婚那会儿还要高兴。
沈清夜忍住站起来再请全场一波好酒的冲动,努力把上扬的嘴角撇下去,故作惋惜状:“真冷静啊,也是。人生大事,是该慎重一点儿。是哪家的姑娘?”
“你不认识。”
薄韫白轻飘飘看他一眼。
就这么一眼,沈清夜莫名觉出一种优越感来。
可下一秒,薄韫白嗓音已经回归了漠然。
“只是契约婚姻,两年到期。到期之后,薄崇会履行他的诺言。”
听见契约两个字,沈清夜立刻明白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他的注意力也随即从那位神秘的女人身上移开了,毕竟,既然只是个傀儡,无论是谁都无关紧要。
“我知道你很希望你父亲答应那件事,只要他答应,对你来说,确实是一桩大喜事。”
沈清夜犹疑着提醒了一句:“不过,不是谁都像你那么看重诺言。”
“先礼后兵。”
薄韫白淡声接话,有种倦怠的势在必得:“不管别人,至少我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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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拂嬿刚抱着画册走进办公室,乔思思就从后面追上来。
“你看热搜了吗!我的天哪!太爆了!”她激情四射地说着,双眼闪亮放光。
“又是那个姓薄的高富帅?”柳拂嬿故作镇定地反问。
话问出口才想起不对,乔思思唯一记得的那个字是白,不是薄。
不过乔思思没发现这点破绽,她连连摇头:“他消息已经被全网删空了,不是他。是天若有情cp!”
柳拂嬿不关注娱乐圈,但也听过这个名字,是圈内双一线顶流结成的一对cp。
乔思思语速极快:“当时他俩闪婚多惊人啊!都说是金童玉女、国民夫妻,结果上午狗仔爆出来,说他俩居然是假结婚!”
假结婚三个字,触动了柳拂嬿的心弦。
她眼睫轻颤了下:“然后呢?”
“然后就是一场大戏呗。”
乔思思面露不忿:“男方率先出来卖惨卖可怜,写了一篇特别长的小作文控诉女方,说是对方当时缺钱缺热度,主动找他,他心软才答应了,条件也没开多高。”
“总之,就是把自己洗得特别小白花。”
柳拂嬿面不改色:“那女方呢?”
“女方好像是真动感情了。”乔思思叹了口气,“到现在也没公开回应。只是在男方小作文发完之后,她才私下在朋友圈发了句伤感的感慨,圈内好友都劝她早点走出来。”
见柳拂嬿沉默不语,乔思思连声叹息:“你说结婚证嘛,明明就是保护有感情的男女的,没感情领什么证啊。最后肯定都是一地鸡毛。”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连办公室里其他不熟的老师也在点头。
可柳拂嬿沉吟一会儿,却轻轻说了句:“也不一定。”
见乔思思疑惑,她弯了弯唇:“分人。”
不等乔思思追问,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乔思思赶紧道别:“不打扰你了柳老师,你先忙,我走了啊。”
柳拂嬿点点头,柔声道:“我送你出去。”
“这有啥好送的?”乔思思毋庸置疑地摆摆手,“就这几步路,别客气。”
“谢谢你呀。”柳拂嬿还是陪她走到了门口,她尾音轻盈地拖长,“我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乔思思很好奇,可没等到答案,就被学生叫走了。
柳拂嬿看着她的背影,眉眼间的轻松之意更明显。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才意识到?
即使一样都是契约婚姻,也未必走向一样的结局。
因为参与者不同。
薄韫白那样重诺的人,不会事后再来在意付出过的物质。而她,也不可能对对方动心。
既然没有产生纠葛的理由,也许他们这桩荒唐的天价契约,真的能好聚好散。
想到这里,她打开手机,一回完工作消息,便给薄韫白的手机号发短信。
[你联系律师准备一下吧。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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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身套装的陶曦薇望了望高耸入云的博鹭大厦,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怎么都迈不进大门。
柳拂嬿便也陪着站在一旁,温声安慰道:“这么紧张?你帮我卖房的时候挺有气势的呀。”
“卖房有什么难度啊!合同模板网上都有……”
陶曦薇抱紧怀里的文件夹:“这跟契约结婚能一样吗?万一对方合同里埋了什么雷,结果我没发现,回头把你坑里面了,我真的会后悔死的!”
“不用这么担心,”柳拂嬿按下电梯键,轻声道,“各取所需罢了,对面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可我还是不敢跟博鹭的法务部刚正面……”陶曦薇怯怯看她一眼,“我都和带我的师父说好了,叫她来帮你。你为什么不答应啊?我这证才考下来几天,主攻又不是婚恋方向,我是真发怵。”
“我相信你。”柳拂嬿柔声劝她,“你可是法学院的绩点第一,一毕业就进红圈所,对面律师年轻时未必有你这么优秀,有什么好发怵的。”
这番话总算让陶曦薇放松了一些。
她对着电梯里的镜面墙壁理了理发型,又掏出口红补了一下唇形,还检查了一遍手腕上的香水气息,发现正好和体温完美融合。
这些小细节为她又添几分自信,她闭眼攥了攥拳,还挥舞了一下:“拼了!”
柳拂嬿也学着她的样子,蜷起手指,温声道:“加油。”
直到走进博鹭顶层的会议室,两个人也没发现,安慰者和被安慰者的位置完全反了过来。
就好像陶曦薇才是那个即将要和陌生人结婚的人一样,柳拂嬿像放置瓷器似的,轻柔地把她安置在座位上,这才自己坐下。
片刻后,钟表走到约定的准点处。
一分不早,一分不晚,薄韫白懒步迈入大门。
男人一身墨色西装,显出堪称完美的身线轮廓。两条长腿迈得慵然,有种倦怠却睥睨的气势。
会议室在博鹭顶层,临云眺海,风景绝佳,江阑塔尖也比不上。
初晨的阳光洒下来,与其说温暖,不如说是清旷,幽淡地笼在他身上,反而加深了他周身沁着的那层倨傲的凉雾。
柳拂嬿礼节性地注视着他进门,可没过多久,目光就不自觉地移向了他身后的落地窗。
毕竟这男人再养眼,也与她无关。
倒不如窗外云山蔚海,江阑城的古典建筑点缀其间,似一幅万里江山长卷。用这景色做参照,一定能画出不错的作品来。
她正走神,耳边忽然传来陶曦薇的声音。
“专心点啊姐姐,是你结婚,可不是我结婚!”
她蓦然回神,正好赶上薄韫白后半句:“……是我的律师,姓陆。”
双方点点头,算是见过了面。陶曦薇埋头找平板配套的电子笔,根本不敢过多打量陆律师。
对方年逾四十,目似鹰隼,西装下肌肉明显,比起律师,倒更像个警察。
观其言行,更是沉稳老辣,堪比一台运转精密,毫不出错的计算机。
依稀记得好几本权威教材的作者扉页上,都见过这张面孔。
可少顷,这位很有威仪的陆律师却恭敬地看向年轻的男人:“薄先生,是否立刻开始?”
薄韫白垂了垂眼,轻轻一挥手,算是默认。
陶曦薇又有点看呆。
但凡是异性,此刻可能都要看呆。
这男人太从容,也太矜冷,举手投足都是久居高位的睥睨。偏偏又长得那么好,漆眸深邃桀骜,棱角轮廓锋利,叫人不自禁地就在心理上矮了一截,要对他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