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坐得大马金刀,看也不看,开口一句:“爷早就想好了。”
“我们从淮阴取道,绕过京城进章州,一路南下,日夜兼程的话……”
他修长指节叩到桌上,一一指给何皎皎看,“不到一个月,能到云州。”
何皎皎没想到真能问出个章呈来,又听得皱了眉,不太赞同:“这么赶啊?”
“何皎皎。”
凌昭“咚咚咚”敲着桌子,敲得少女杏眼瞪他才停下,他问道:“怎么不赶?”
若不是不想担风险,不避开京城,能更快。
他依旧那副混不羁的无赖相,“爷过了今年虚岁二十了,你不打算给我个说法啊?”
凌昭计划,安定下来,第一件事,必须得跟何皎皎把婚成了。
“高堂允是靠不住了,不过三媒六聘一样少不了,啊……还得置办个大宅子,也得七进七出,不能比爷那皇子府差。”
少年托腮琢磨起来,惦记他那皇子府呢。
怎么能不惦记,一砖一瓦他盯着盖起来的,不知道最后便宜谁了。
“你想得倒美。”
十八岁都还没过下来,想着过二十了。
何皎皎耳根子发烫,被凌昭瞎想的样子逗乐,泼他冷水:“哪儿有钱买七进的大宅子?”
她手上万把来两,便是有钱,要在一州州府买大宅子,没有官府门路熟人作保,难得很。
凌昭一脸茫然道:“爷没给你啊?”
他又一拍脑门:“啊,爷确实忘了。”
他比何皎皎先到裕阳好多天,从小到大没愁过花销的,一脱手转眼忘到脑后去。
语毕,凌昭大步流星出了门,再匆匆赶回来,双手抱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匣子,擂得老高。
扔桌上,沉重砸下去,声音闷响。
凌昭得意得不行:“你点点呗。”
点就点。
何皎皎掀开第一个沉甸甸的匣子,便被金光晃了眼,好家伙,一整匣金条。
第二个匣子更沉,果不其然,又是金子。
何皎皎被两箱金子震住,哆嗦着手开完了所有的匣子。
乖乖,银票就有近十万两,碎金子银子之类,她压根不想算了。
少女乍舌,“你来得时候带这么多钱啊?”
少年挑眉,“没钱怎么行?”
没钱怎么取媳妇儿。
何皎皎默念数遍清净经,平复心态,还是没忍住逗凌昭:“十三爷这是把所有家当都给我了?”
凌昭不以为意,且理所应当:“谁家老爷们儿管帐。”
噗。
何皎皎心里偷乐,嘴上嫌他道,“那你不早点儿说,搞得我要重新做帐。”
翌日下午,整点完毕,二人驾着马车出发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写日常过渡一下,下一章开始往反贼夫妇转折啦~
第64章 凌家娘子
◎我家娘子是来给我撑腰的,没你说话的地儿。◎
*
五月初四, 夏至,他们在荷花镇停了路程。
再过三十里,便入云州境内。
何皎皎打消了凌昭直接去云洲州府安家落户的念头。
他心心念念想在云州买个大宅子, 可他们两个外地年轻人,一出手好几万两,经不得有心人打听。
何皎皎跟他商量,先在小地方安顿好, 慢慢置办些产业,等过几年有了根基,再搬过去也不迟。
身份用得是逃兵荒来的裕阳人。
好说歹说, 凌昭不太情愿, 他说话越来越口无遮拦,“那咱两亲事怎么办?”
何皎皎半羞半乐, 也厚脸皮了:“你在荷花镇先看座宅子下来,拿到房契了,我给十三爷请媒人好不好?“
他们现下租了间院子落脚。
过章州时, 那儿近年来老受灾, 百姓日子不好过, 到处都在卖儿卖女的。
何皎皎捡了四个小丫头,又救下一名不愿被典妻的年轻妇人,身边事好歹有人帮手了。
她琢磨着, 等房子下来,还得找伢婆再招几个进来。
凌昭虽然着急, 但更挑剔, 何皎皎耳提面命, 说不要太招摇, 二进的宅子足够住了。
他嫌小, 这些天看了座三进的,是镇上老员外家的一间祖产。
定金给了,房契还得走手续,凌昭他找了工人忙着翻新。
外边儿抛头露面的事儿,何皎皎不管,全交给凌昭,她有自己的事要忙。
每日坐在窗下,跟着妇人……何皎皎喊她三娘。
她跟三娘学针线活计,凌昭十八生辰到了,她想亲手给他做身新衣裳。
凌昭偶尔一身灰扑扑地从外头回来,他来去匆匆,路过窗边儿突然喊一声:“嘿,何皎皎。”
然后随手抛进来某物,他从外边儿给她带回来的,点心果子小玩意儿,有时候单是一朵花。
但何皎皎穿针引线,全神贯注忙着呢,冷不丁总要被他吓一跳,东西也没接住。
她就跟凌昭生气,叉腰探出窗骂他:“你烦不烦啊!”
凌昭跑得飞快,三娘在一旁捂嘴笑:“爷跟您感情可真好。”
日头炎炎,一面墙角上爬满了牵牛花,迎风招展。
小丫头们不怕热,在院子里和两只猫玩,她们一天,要进来跟何皎皎告好几回状,“娘子,绒绒又跟咪咪打起来了。”
何皎皎没给白猫起名字,小丫头们用了乡下人的叫法,“咪咪咪咪”地唤它。
如此到了五月二十四,入三伏天了。
早上一睁眼天上就悬着个大太阳,热得人脚趴手软,偏生今日有得忙。
宅子翻修地大差不差,凌昭一大早雇佣来几个车夫,他们要搬新家了。
三娘先领了年纪稍微大的丫头过去作洒扫,何皎皎伴另外几个留在租的院子里面,清点细软。
不过个把月,他们置办的东西可不少,一来一回,车上都要有人看着,待新宅那边儿安顿好。
到晌午方忙完最后一趟,何皎皎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歇着,等凌昭过来接她。
一杯凉茶刚端到唇边,院门忽地从外边儿被人用力推开,随三娘去新宅那个小丫头跑得一脸通红,满头大汗,“娘子,爷在那边儿跟人打起来了!”
小丫头快急哭了,“您快随我去瞧瞧吧,突然来一群人把咱们东西往外扔,说他家宅子不卖咱们了!”
何皎皎心惊肉跳,当即往门外跑,还未跨出门又转回身,在匣子里翻来翻去,却只找到凌昭跟那员外家交付钱款时签的契子。
来不及了,她只得先跟小丫头急匆匆赶去。
热浪扑面,她边跑边问,“怎么不卖了,凭何不卖了?”
“对面有多少人?怎么打起来的?”
小丫头说,“那些人一动手,爷一下子就掀翻了好几个人,三娘见势不对,让我跑回来给您报信。”
单论打架斗殴,凌昭不一定吃亏,何皎皎略微松了口气。
路两旁毫无树荫遮蔽,但闻蝉鸣尖锐,热燥不止。
凌昭说要给她惊喜,没让何皎皎去看过新宅子。
她跟小丫头东拐西拐,进了一条小巷,一道沙哑老迈的声音远远哭丧过来,“有没有天理了!”
“光天化日,世风日下,竟让老夫遇着你这活强盗了?!”
“我家员外的宅子,你还能强买不成?!”
“呵,爷强买?”
一道少年声音冷厉,“收钱的时候,你怎地不说爷强买?”
另有各色人声哀嚎不绝,何皎皎彻底放了心。
凌昭没吃亏就行。
她加快脚步迈进门,见前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家丁模样的汉子,个个鼻青脸肿。
三娘手足无措站在旁边,“娘子,这可如何是好?”
“你怎么来了?”
前厅门口,凌昭却是坐在地上……哦,一位花白山羊胡的老人垫他屁股底下呢。
老人右眼淤青,扭着脑袋瞪何皎皎,“凌家娘子来了?”
这老人是那员外家的管事,姓王。
少年面带温怒,屈膝搭臂坐王管事背上,大山般压得他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