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恶毒的话,其实也是风父对风化及的大哥所说,一定要去送死,好好活着不可以么?
风化及非常优秀的兄长为了心中的正义,慷慨赴死,于是风化及身上多了很对本不该属于他的期望和阻碍。
“父亲,我——”
“不必再去外头搏命了,你只管好好待在风泠宗上就可以,什么道义不道义的,难道真的值得为它去送死么?”
风化及听着父亲的责骂,也不知该作何应对。
这么多年来,来自家族的阻碍一直是风化及的修行生涯上不可逾越的高山。
心之所向,义无反顾。
少年之进取,意气风发,哪里有什么值得不值得?难道想救世是错的,救人是错的么?
风化及抬手捂住了脸,带了点抱歉地说道:“父亲,我有点累了。”
族中的长老也趁机对风化及发难,这些老顽童的理念就觉得风化及应该好好待在风泠宗上,不应该拜入七脉。
太危险了。
为什么不留在风泠宗,不留在风家,到处去惹事?
说着说着,众人又理所当然把近来家族商会的颓败强加在风化及身上,大家都觉得,风家商会出现的诸多情况,是从风化及没有在七脉争锋上夺得一甲的原因。
听着众人喋喋不休地教训,风化及又累又倦,他现在只想休息,想逃避。
真吵啊。
为什么总是那么吵?
是他还不够努力么?
还是……其他原因。
大家的要求总是那么多,他不能都满足。
好吵,太吵了。
被包围在中央的风化及闭上眼,从未有过的烦躁涌上心头,那种厌恶的念头也随之浮现。
不该是这样的。
“把他们杀掉,就不吵了。”
心底突然有声音响起,告诉他,这群多嘴的东西实在是碍事,你要做什么,还需要他们来管么?所有人都不能制约呢。
不可以,绝对不能有这种念头。
风化及知道这是心魔在作祟,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魔,其实根本没有从他身体里消失。
绝不能任由心魔放纵,人一旦屈从心中的欲望,那么他便不再是正直的了。他这么多年一直想证明自己,岂能让心魔毁掉?
风化及为了阻止那种奇怪的念头越来越猖狂,抬手,当着大家的面封住了自己的经脉,打算暂时昏迷,强制让自己静下来。
那群老头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少主两眼一闭,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
风化及想强制自己昏迷来抵抗心中不堪的心魔占据自己的心智,但他没想到,在他倒地的一瞬间,他就像一个绷紧到了极限的牛皮口袋,泄了气。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的强烈的魔气,积压在风化及内心的魔气并没有随着他的昏迷而罢休,黑色的雾气从他心口处涌出。
他要被心魔吞噬了。
“这是……心魔?”
“啊呀,我的孩子啊——”
族中的长老大吃一惊,风父也吓了一跳,看风化及被雾气包裹,想上前去查看情况,但一道脉冲打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动作。
众人向上看去,只见本该杜绝魔族的风泠宗上空,伫立着一个女修,黑发黑衣,背着手,冷漠的脸上一片肃杀。
“抓住他。”
那女修伸手朝风化及一指。
原本已经退居不见的魔族乌泱泱地出现在她身后,又像是蜂群似的,冲向人群。
追随风化及而来的鱼阙出现在交战的上空,她看着他,说:“此人杀了四殿下,必须生擒。”
*
鱼阙再次将风化及绑了回来,没有立即交于魔族进行审判,而是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宅邸。
在自己的宅邸里,鱼阙平息了他身上的魔气,并一瓢水泼醒了他。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风化及睁眼看见面前陌生的环境,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听得有人冷冷地说:
“醒了?”
风化及抬眼看着面前的魔修鱼阙。
只见她长发披散肩头,只简单地立了一个发髻,同样以黑冠固定,身上的衣服也是仿佛能吞噬光亮的黑色宽袍,整个人像是陷在浓重的墨中。
但死气沉沉的她脖颈上套着一个很漂亮的双鱼福寿镜,那块看起来像是灰玉的双鱼福寿镜,里头好似有什么东西游动。因为金色的福寿镜,那股杀伐肃杀的气质被中和了很多。
“鱼阙……你,你想干什么?”
惊愕一瞬后,风化及警惕起来。
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捂着胸口看着她,眼神极为愤恨。
“魔尊并不是无懈可击。”
鱼阙瞥了一眼风化及,也不管他是什么眼神,开口说。
“什么?”
“我说,魔尊不是无懈可击,你们还是有机会把魔族赶回揽仙城以外的。”
什么意思?
鱼阙不是已经效忠魔族了么?
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得和我合作。”
鱼阙耐心解释:“若是想再次封印魔洲,就得与我合作,把魔尊杀了,他座下有几个实力强大的魔主,但似乎都不满意被一个病弱的魔尊统治,只有先杀了他,才能逐个击破。”
是真的想杀魔尊?
风化及迟疑了,在被她陷害的前科之下,他不敢相信她。鱼阙这厮绝对不安好心,这样的家伙能信么?
“为什么是我?”
鱼阙回头看了一眼风化及,说:“因为我只认识你一个雷灵根。”
“什么?”
风化及不解:“跟我是雷灵根有什么关系?”
“魔尊身上有一处金雷造成的伤口,这么多年,金雷在体内肆虐,魔尊的实力大大减弱,若是能再使雷击一次,勾结他体内的金雷,必然会使得他溃败。”
鱼阙从般丛那里知道了阿娘逃跑时,曾经因为他的巧取豪夺,给了他一刀。那刀上不知道为什么附着金雷。
这一刀,重伤了见曜。
看来不仅仅是鱼斗雪骗走了魔洲的技术、宝物,欺骗了见曜的感情,还因为这几乎要命的一刀。
魔洲上前寻仇是必然的。
风化及还是疑惑。
“你使雷击见曜,我用湮魔匕首从那个伤口再捅他一刀,魔尊必死无疑。”
那把匕首,他从那位魔主殿下的身体里拔出来时……就已经碎了。
“可是……”
“是啊,匕首已经被你用来杀死般丛了。”
鱼阙语气淡淡,“还记得么?”
不是,这个语气是什么意思?
匕首不是你捅的么?
被她反手出卖的风化及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所以,你必须得随我想个方法,去杀他。”鱼阙说:“若是能刺杀成功,还需要人把这个消息传回七脉。”
风化及心里还是疑惑。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鱼阙坏事做尽,难道就是为了打进魔洲,成为卧底,好刺杀魔尊么?
她到底想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风化及指的是她为什么要成为魔修,背叛仙门,到头来又背叛魔洲?
“什么为什么?”鱼阙不想多说什么,只道:“我已经无意纠结成为正道还是邪道,于我而言,能达成目的就可以了。现在正是我要完成我心愿的时刻——无论要我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与我合作?还是?”
鱼阙看他,“不合作也没关系,我不会杀你。”
风化及脸上还是那副错愕的傻样。
她把目光收回来,说:“你活着,还有人需要你提供价值,所以,我不杀你。”
“你,意下如何?”
*
暗宫长廊。
魔侍过越每日的行程都一样,从血池里结束休眠而后前往魔尊的行宫里服侍。魔尊每日都会在特定的时候犯病,那个时候,唯有过越能够近前服侍。
今日也和以往一样,只是过越在暗宫的时候,一双手从黑暗里伸出来,捏着它的下巴把它拽进了暗处。
过越被推倒在地,随即被人压住。
“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