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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茯苓手脚麻利,“好嘞,公子稍坐会儿,奴婢做了些饭食,虽是粗茶淡饭,但勉强可入口。”
    雨渐渐滴落,阿枝找了把干净的椅子递给季长川,“季公子先坐,我去帮忙。”
    季长川看见茯苓正在水井前艰难地打着水,不知为何,行动有些迟缓,很吃力的模样,半晌都没能打起水来。
    阿枝快步奔了去,声音浅浅地扬过来,“你慢着些,我来。”
    “这怎么行,公主您歇着吧,奴婢可以的!”
    茯苓咬牙将水桶再一次扔下去,却还是没打上来。
    季长川看着眼前二人忙乱的模样,上前接过水桶。
    “我来吧,很快就好。”
    阿枝争不过,只能看着季长川迅速将水桶装满,打了几桶水,厨房的水缸也都装得满满当当,连声道:“够了够了,多谢季公子。”
    季长川看着已经被收拾出一片天地的南苑,没顾阿枝的阻拦,帮着打理了许多东西,末了还将身上的现银都给了茯苓。
    阿枝手忙脚乱地跟着帮忙,此时只恨自己汉话不好,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也拦不住一个高大的男子,看着自己之前和茯苓需要很久才能收拾好的小院被他三两下便解决掉,顿时红了脸颊。
    “多谢你,”她面上带着忙乱出来的微汗,“是在不知如何感谢公子,若有能帮上忙的,还请直言。”
    她知道自己对季长川来说不一定有什么价值,但还是想尽力表达自己的感谢。
    季长川闻言,眉角微微扬起。
    “若真要谢我……就将那只小蚂蚱送给我罢。”
    “只有这个?”阿枝愣了愣,他说的是她前些日子自己用草编的一些小玩意儿。
    “这个不值钱,没什么用的。”
    “我可觉得很有意思,看着让人想起小时候。”
    季长川伸手拿过被阿枝放在院中树下,整整齐齐坐成一排的小蚂蚱与蝴蝶。
    阿枝觉得他可真是个怪人,帮了这么多忙,竟然只要一个蚂蚱。
    但即使是怪人,也是一个慷慨的怪人。
    因为第二日,他又来了,还带来了上好的宣纸与笔墨。
    “昨日收拾书房,看见公主在练字,用的纸粗糙,气味也大,日子长了不好。送来些,日后公子回来了也可用。”
    季长川带着人将纸笔摆放在书房,又道:“公主今日可还要去看公子,若去,不如你我同行?”
    “……也好。”
    阿枝看着他安排好了一切,只能在心里默默思量着,自己是否有能够还回去的谢礼。
    二人同行,阿枝走在前面,哼着一首悠扬的北凉小调,背篓里装着草叶和竹条,手上不停编着什么。
    季长川见她动作很快,细长的手指翻飞在一片翠绿里,不一会儿便成了型。
    阿枝塞给他一个,道:“这些寺里的小和尚们都很喜欢,来上香的香客带着的稚童也都吵着要,一文钱一个,不一会儿就能卖完。”
    “公主去……叫卖?”
    季长川有些诧异,看着阿枝的眼神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说话间,阿枝又编了一个草蝉,“万千民众都可以做的事,我便不能做了?”
    “倒也不是不能做,只是公主千金之躯,未免不好。”季长川看着阿枝无所谓的模样,眉头紧皱。
    阿枝摇头,“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千金之躯’。”
    季长川还想说什么,阿枝见状,只好换了个话茬。
    “对了,你也莫要叫我公主了,你便唤我……”
    她原本想说阿枝,但不知如何,忽然想起每次燕珝神情淡淡,声音却柔和地咬着这两个字。
    明明普通的名字,在他的唇里却分外缱绻。
    脸突然一红,视线落到手上,慌乱地继续编着。
    “我单名一个芸,李芸。”
    季长川笑声疏朗,郑重点头,“那我便唤公主芸娘,可好?”
    第11章 蝉鸣
    燕珝精神好了许多,面色也不像往常那样苍白,与季长川对坐说话。
    阿枝坐在窗前,看光线正好,两人说话也没赶走自己,就安心坐着,慢慢编着她的小玩意儿。
    季长川缓声道:“那日我不在京中,父兄都拦着我,前日才刚刚赶回,王家的事没能帮上你。”
    王家?阿枝悄悄竖起耳朵,似乎是王皇后的母家,燕珝的外祖家。
    燕珝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好像正在说的事情与他无关。
    “你也尽力了,不必自责。”
    季长川抱拳垂下头,“没能帮上公子,是我失职。”
    “九皇子明面上恭敬,背地里却搜集编造王家的罪证,交与陛下。而陛下无非只是要个讨伐王家的理由,九皇子也不过是陛下的一枚棋子罢了。”
    燕珝不怒反笑,“可惜这枚棋子没有自知之明。”
    “是,”季长川将自己近日所查都全盘托出,“公子被禁后,那日宫宴,原本陛下看见付家献上的鱼脍想起公子,已然心软,只不过需要个台阶便能将公子放出来。只不过……贵妃与九皇子费了一番唇舌,倒让陛下想起了先皇后。”
    燕珝容色淡淡,神情却讥讽,“提起母后,就能让他又如此忌惮,他恨的到底是王家,还是母后,亦或是……他自己?”
    室内一片静寂,季长川不敢回答这诛心之言,阿枝瞧着气氛不对,手上的动作又渐渐慢了下来。
    据她之前所知,九皇子并非皇后亲生,但自幼便养在皇后膝下,与太子向来手足情深。上次在东宫见到燕玮时那凶狠的模样,吓了她一跳。
    这么说来,九皇子说不定早就因为什么事,对皇后太子怀恨在心,私下里害了他们。
    她转过头看着二人,“九皇子怎么那么厉害啊?心机深沉,以前倒没看出来有这么聪明。”
    之前也短暂接触过一次,燕玮完全不像两人口中那样,还能在私下安排如此多事情。
    竟然还能让燕珝从东宫搬到南苑。
    话音刚落,便感受到燕珝的视线扫了过来。
    “聪明?”
    燕珝轻笑。
    “他若真是聪明,就该早些杀了我,而不是留着我的性命耀武扬威,也不会来东宫挑衅。”
    阿枝似懂非懂,点点头。
    “你叠了半天,是在做什么?”
    燕珝放下手中的事,看向她。
    阿枝给他展示自己的小蝴蝶,骄傲道:“一个一文钱,我手快些,还有茯苓帮着我,一天一吊钱总能有的……”
    燕珝眉头一皱,“一文钱?”
    阿枝正欲点头,“到时候给你买点心用,喝药便不会……。”
    话刚出口,便听他道:“日后少做这些。”
    手中的蝴蝶方才还振翅欲飞,此刻却显得有些蔫,边缘的草色渐渐枯黄。
    燕珝继续看向季长川,“你方才所说还有何事?继续。”
    阿枝看着燕珝的方向,垂首应声,“哦。”
    燕珝似是知道她不甚开心,还是道:“你就好好待在南苑,什么也不用做。前些日子学着山户掰竹笋,伤了手不说,还摔了一跤。若是为了钱,你不必担心这些。”
    她看着燕珝不容拒绝的模样,只能点头,被燕珝在外人面前揭短,还说她刚到南苑时的丑事,羞得面上通红。
    心底有些失落,没坐一会儿便道:“我先出去了。”
    燕珝毫不在意地应声,看着身影逐渐走远,紧皱的眉头才慢慢松开些。
    季长川见状,道:“芸娘也不是坏心,找些事情做罢了。”
    燕珝刚垂下的目光骤然抬起,审视地瞧了他一瞬,方又收回视线。
    “你叫她芸娘?”
    季长川点头,“公主说唤她公主太过生分……公子要是介意,我便不这么叫了。”
    “无妨,”燕珝的笔尖继续在纸面上留下墨迹,“确实不必那么生分,你随心即可。”
    时间长了,季长川倒是经常来南苑,送来些物资与金银,总能在南苑瞧见他的身影。
    燕珝伤好后,回了南苑。
    日子过得飞快,阿枝身量高了些,南苑的木门前有她和茯苓比身高留下的刻度,还有她悄悄偷看燕珝经过时,为他粗略量着的高度。
    她确实待不住,时间长了,燕珝也没有什么都不让她做,虽然面上嫌弃,但她无论是下河抓鱼,还是上山挖笋,甚至是继续编小蝴蝶,燕珝都没有说什么。
    只是每次在她晚上身上酸痛睡不着时,或是手被草割破有一道道口子的时候,无奈叹息着起身给她擦药油。
    燕珝还总嫌弃她太瘦,说她躺在怀里骨头都分外硌人,次日总会吃到新鲜的蔬菜瓜果,还有炙好的肉。
    她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她也明白,燕珝心中肯定有自己的谋算。他是废太子,若不打算好,只怕都活不下去。燕珝刚回南苑的时候,他们还遭遇过几次刺杀,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后来季长川来的次数越多,他的眉头便皱得越紧,待在书房里的时间也越长。
    她几次想要对他讲,不要这么忧心,却每次都将话咽了下去。
    燕珝是天空中翱翔的鹰,是草原上奔腾的狼,不该永远拘在小小的一个南苑,也不该因为她绊住脚步。
    转瞬过了两年多,南苑的花开了又落,枝叶枯萎了又发芽。
    燕珝身子完全好转,甚至晨起经常练刀练剑,每日除了在南苑读书写字,就是去永兴寺为大秦祈福诵经,经书都抄了厚厚几沓。
    阿枝几次想帮他抄些,看他手上因为握笔而留下的印记,很是心疼。
    但燕珝只是摇头,半带着揶揄地指了指她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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