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周念吃东西斯文而已。”宋敏桃直接把两张病床中间的帘子给拉上,“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讲话。”
鹤遂没再说话,周念也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只希望他没看出什么不対劲。
宋敏桃拿来一件黑色卫衣递给周念:“我从家里拿来的,可以遮遮。”
帘子只拉到一半。
虽说看不见另一床上的周念,但是鹤遂可以看见那是他的衣服,没情绪地说:“遮什么?那是我的衣服。”
周念身子一僵,想到自己的牛仔裤上沾着姨妈血,又听到鹤遂的问话,脸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心脏开始咚咚乱跳起来。
“你别管。”宋敏桃瞥了鹤遂一眼,温柔地直接把黑色卫衣放在周念手边,“乖孩子,等会穿着走。”
“谢、谢谢阿姨。”周念羞得直结巴。
“不用和阿姨这么客气。”
“好、好的。”
……
一个鸡蛋,一杯豆浆。周念整整吃了二十多分钟,等她吃完的时候,宋敏桃已经离开了,说是要去开店,中午再来看鹤遂。
周念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屁股,裤子上面好大团醒目的血迹。
……真是要命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件黑色卫衣上面,本来还在犹豫穿不穿,现在看来是没这件衣服真不行。
周念把卫衣拿在手上,薄款的,带一个帽子。她举起卫衣,把脑袋往里面钻。
头刚进去,周念就闻见衣服上清新的皂香,是属于鹤遂的味道。等她从领口钻出来时,小脸是红红的。
她坐在床沿上,弯腰穿鞋。
穿好鞋后,周念梭下床站好,然后顺势低头看穿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卫衣。
好大一件啊。
她抬抬手臂,袖子长得把她的手指全部遮住,胳膊下面悬扯着大一块布料。
也正是归功于鹤遂衣服足够大,可以完整地遮住她的臀部。周念扭头往下看,血迹也被完全遮住了。
只是还不能完全放心,周念看见自己的膝盖处也全是整片的暗红血迹。
这不是她的血。昨晚她跪在血泊里,是那时候沾上的,是鹤遂的血,她想到昨晚的画面依旧后怕。
这里也没有裤子给她换,只能等下在回家的路上走得尽可能快一点。
周念想好后,绕过淡蓝色的帘子朝外走,经过鹤遂床尾时她停下来。
鹤遂还单手枕在脑后,懒懒躺着。
周念看向他:“你好好休息,希望你早点恢复。”
鹤遂淡淡嗯一声。
“那我走了,拜拜。”周念温声说。
她没跟鹤遂说再见,因为她知道,走出这间病房以后,她应该是没什么机会和他再有来往,所以是否能再见都不重要了。
鹤遂也没应她的那句拜拜,脸上更是没什么情绪,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周念瘪了一下嘴,收回视线朝病房门口走去。
“……”
等周念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鹤遂才转头看向她。他看见周念格外纤瘦的背影,她穿着他的黑色卫衣,卫衣太大了,显得有点滑稽。他的目光往下落,看着她脚上那双染满血迹的白色帆布鞋。
鹤遂想到昨晚的黑暗小巷,他腹部中刀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意识在逐分逐秒地流逝,包括他的生命也是。他觉得眼皮好重,花光所有力气都睁不开,触感却在被无限放大,越来越冷,越来越痛。
濒死感很快袭来。
他的脑中散出万卷光,光里是他短暂而又阴暗的一生,里面全是血腥暴力,阴沟恶臭。
这样的人生又算什么人生。
像炼狱般的人间不待也行。
他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流进他的耳朵里,让他有点痒痒的,然后他听到有人带着哭腔不停在他的耳边叫他的名字,対他说:
“你别死啊鹤遂。”
“鹤遂,你能有点反应吗。鹤遂?”
“我好害怕,但我也努力救你了,你千万不要死,鹤遂。”
……
他当时就知道,是周念的声音,也知道流进他耳朵里的冰凉,是她的眼泪。
周念的一只脚刚刚踏出病房外时,她听见背后传来鹤遂喑哑的嗓音,他懒懒问她:
“周念,你想怎么画?”
第15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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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口, 被血泡过的白色帆布鞋倏地停住。
周念像被电了一下,原地僵住身体,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鹤遂刚刚在说什么, 在问她想怎么画?
她不敢确定, 也不敢相信。
周念迟疑地转过身子, 发现病床上的鹤遂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眼神怯怯的,轻声问:“你能再说一遍吗。”
鹤遂耐着性子, 神色冷淡地重复:“我问你想怎么画。”
听到鹤遂的回答,周念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有听错,鹤遂这是在考虑答应她画画的请求。
虽然他还没有直接答应,但是他既然这么问,就说明是有希望的。
周念藏不住笑意, 小嘴轻抿着,浅浅梨涡隐隐可见:“我想画一幅油画。”
鹤遂向她进行确认:“你确定就一幅?”
周念认真地点头:“我确定, 就画一幅就好。”
鹤遂沉默。
周念语气轻快地腔调:“我和你保证, 就一幅, 不会耽误你更多的时间。”
又沉默几秒钟后,鹤遂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那就一幅。”
话音落下,周念听得呼吸一紧。
他!答!应!了!
鹤遂真的答应她了, 还是在她下定决心彻底放弃的时候。
这真是峰回路转的境况。
周念脸上笑意开得更灿,甜甜的梨涡镶在嘴角, 她就这么笑着対鹤遂中:“鹤遂, 我好开心, 谢谢你。”
鹤遂迎上周念清甜无隙的漂亮笑容, 他扫过她嘴角的两个小梨涡后,把目光转开。他闭上眼睛, 冷冷道:“得了,别废话了。”
周念一点都不介意鹤遂的冷淡,他能答应她,她就很开心了。她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画。”
鹤遂依旧闭着眼,嘶哑的嗓音懒洋洋的:“你想什么时候画。”
周念想到冉银给她定下的时间。冉银从市里面回来的时候,就要看到周念参赛的人物画。
冉银是今天晚上回来,她需要在这之前完成作品。
“那你看今天行吗。”周念试探性地问,“你什么都不用做,躺着就行。”
“……”
鹤遂有伤在身,周念本来没抱希望他能一口应下。没想到,鹤遂倒是没拒绝她,淡淡说:“随你。”
周念更开心了,脸上的笑也更浓了:“那我今天下午过来。”
鹤遂没再应。
周念还停在门口,声音里掺着清糯的笑,认真地说:“鹤遂,我真的没想到你会答应我,我想我今天一整天都会特别开心。”
病床上,闭着眼的鹤遂没有明显反应,只是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下,然后他冷冰冰地说:“周念,你废话真的很多。”
周念毫不生气,就算他现在闭着眼没看她,但她还是抬起手来冲他挥了挥:“我下午再来,再见。”
挥手时因为穿着件阔大的黑色卫衣,动作显得特别可爱。
鹤遂听见周念轻手轻脚把病房门关上的声音,听见她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
他睁开眼,转头重新看向门口。
一阵风从窗户灌进来,把门锁不好使的病房门重新吹开。
过道上的光从门缝里倾泻了进来。
好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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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要下雨的天。周念走出镇医院的铁大门,抬头看见黄贡贡的天空,刚爬上山头的太阳也藏在浓重的铅色云朵后面。
老人都说天黄有雨,周念不敢耽搁,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起风了。
风意凉猛,周念却不觉得冷,她身上穿着件鹤遂的黑色卫衣,将她的体温保护得刚刚好。
如她所说,她今天心情相当不错,即便是个如此糟糕的天气。
到家以后,周念先回房间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再把脏的衣裤放进洗衣机里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