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沁坐在屋檐下,张飞燕也坐旁边,时不时叹气。
她今天早晨找楚沁借了自行车,刚刚用完送回来。见楚沁在家没事干便也没急着走,而是坐下来找她说说话。
“我觉得今年的稻谷得报废。”张飞燕目光呆呆地看着远方这般说。
她为什么没有提前给楚沁预警,因为这回预警也是没用的。
这不跟冰雹一样,虽是中雨,却能绵绵不断下个半个来月。
稻谷本身就还没成熟,正等着这半个月的时间成熟呢,谁晓得雨下个不停。
楚沁也懂了她的未尽之意。
她反正是不怎么着急的,自家有粮心里不慌。
倒是苦了村里其他人,又得饥一顿饿一顿的。好在今年山里野菜多,家家户户都晒了好些野菜干,配上新鲜的野菜,倒也不至于跟去年般饿到吃树皮草根。
人难以与自然对抗,即便是柔得不能再柔的连绵细雨都能把一年的成果全给摧毁。
它比冰雹还猛烈。
两人默默无语地坐着,就看那秋雨一直下。
好半天张飞燕才道:“你准备去机械厂工作吗?”
楚沁摇摇头,又纳闷问她:“这是随便想想就能的吗?”
张飞燕:“别人许是不行,但你肯定行。”
她忽然幽幽说:“你跟纪厂长关系很好。”
楚沁震惊,瞪大眼睛看着她:“我们认识但倒也没到关系很好的地步。不过,你是咋晓得的?”
她知道,纪竟遥平常来她家都是避开人来的。纪竟遥当兵好几年,他要是这事都做不好这兵也算白当。
张飞燕:“我妈认识一位在机械厂工作的婶儿,她说看到过你去纪厂长他家。”
楚沁大悟,是那回吃搬家饭时候的事。
她撇嘴道:“搬家饭,当天好多人。”
张飞燕心说,再多人也多不了多少。
但她看楚沁清凌凌的眼眸,倒也信了她的话,他们之间大概还真没些啥。
张飞燕觉着有些可惜,偷偷说:“这也是他没爹没妈,否则他这条件要被爹妈安排人相看了,哪里还能留这时候。”
楚沁就道:“你这话也可以套我身上。”
她也同样优秀!
张飞燕无语,玩熟后没想到楚沁竟然有性子傲且臭屁的一面。
雨渐渐变小,张飞燕一路跑回家。
因为这场雨,稻谷几乎全废。
村里人是又哭又骂,但除了哭和骂还能怎样呢?
生活嘛,总有许多不如意之处。
楚沁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倒是把目光放在地瓜和玉米上。
若这两种作物能顺顺利利挨到收获时,不说多,只要能和以往差不多,那么往后一年村里人就能吃个五六分饱的饭。
奈何天不遂人愿。
这场雨足足持续一个月。
这个月里倒也不是每天在下,但总归没有停歇超过一天的时候。
稻谷毁了,地瓜也差不多毁了。
楚沁把自家后院地里的地瓜扒出来瞧瞧就晓得,村里的地瓜差不多就她家这样儿。
天晓得村里人会哭成啥样,如今只看那为数不多的玉米了。
没成熟的稻谷也是能吃的。
村里人顶着瓢泼大雨割稻谷,生怕它会在地里发霉,因为发霉是真不能吃。
割完的稻谷直接带回家,反正雨天待在家里没事,没事干时就打稻谷。
打完的稻谷放到石磨上磨,磨完过滤,稻谷渣通通留着烘干储存,而过滤出来的米浆则可以做成大米饼。
这种米浆,和成熟大米磨出来的米浆还有点不同,更为软糯清香,配着清炒野菜吃也算丰盛了。
但它不易储存,还很浪费。
村里人往往吃时是喜恨交加,恨不得指着老天大骂一通。
而地瓜也能吃。
但原本一亩地能收获两千多公斤的,现在有一千多公斤就很不错了。
原本韩队长还想着雨过天晴,让它们再晒晒再长长。
谁能找得到都到收获季时这雨还在下,惹得村民们不得不冒雨抢收。
不止高树村如此,其他村里亦如此。
或许是这两三年来多灾多难,人们倒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天气无端,种植不一定能得到收获的日子。
还能怎的,都撑到现在了,继续撑呗。
今年的公粮完全不够匀给市里的,单单是把县城稳定好就杨小舅有点难。
这也导致了楚沁今年秋粮收上来后依旧在县里打转,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开车送货去市区。
哦,值得一提的是她驾驶证终于拿下来了。
去年是没时间,今年年初那会儿是暴雪天。
而开春后事赶事的,后来再有空时就把这事给忘了。
还是秋粮收完那会儿纪竟遥提醒了她,说尽量把驾驶证给拿了。
因为在县里没人管你拿没拿,但去到县外无证驾驶是得把车扣押了的。
楚沁这才一激灵,赶紧去考驾驶证。
也是世事无常。小叔陪读的她顺顺利利拿到驾驶证,而楚小叔却还在会开和不会开之间徘徊。
楚小叔那阵子都不敢出门,怕被人笑死!
雨终于停歇。
万物凋零,雪花适时而至。
雪花来,山间的梅花开了,难得的冬日美景。
楚沁想要移植两棵到家里来,在不缺粮食的情况下她其实是个很有情趣的人。
不过这要等到明年。
现在呢,煮着今年春天摘来的茶叶,茶雾袅袅茶香弥漫间,一晃眼,又是一年。
瑞雪兆丰年,不大不小的雪令人惊喜。今年即将过去,人们祈求明年能是个好年景。
——
翌年春。
楚沁依靠在末世中历练出来的直觉,明显感觉到天气似乎在恢复正常。
雪是正常时间停的,温度是正常时间渐渐上升的。
“噼里啪啦——”
凑近听,门前河流的冰层在融化。
楚沁戳了戳冰层,戳出一个洞来,估算一下彻底化水的日子,她长舒一口气。
今年许多人家算是撑到了极致。
身体稍微有点不好的都一路恶化,身子骨硬朗的也留下病根。
单单这三年来,村里就死了不少人。
多是老人,楚沁掰手算算,60岁以上的老人去世12位,60岁以下的不知是因病还是因为什么,去世8位。
短短三年,村里没了20人。
其他村更惨。
楚沁为啥会晓得,因为开春后公社有人来生产队走访,想要了解各个生产队的情况。
她作为高树村知名人士,自然被造访。
“你好。”这位姑娘道,“你还记得我那,我是白原,几年前见过你。”
楚沁记忆力很好,点点头:“你56年的时候来过我家。”
那时候她刚穿越,惶恐不安,却也干劲十足。
而这位姑娘的穿着和神态让楚沁有了奋进目标,当时就想自己到时候一定也要穿成她这样,脸上肉更要比她红润比她多。
白原笑笑道:“没想到再见面时你大变样了,我倒是差点没认出你来。你这几年过得如何?”
楚沁点点头:“还行。”
白原就瞅她,这是她走访以来见过状态最好的人呢,不仅仅是“还行”,完全能说一句“很好”。
她又问:“有没遇到什么难解决的事?”
楚沁想了想,摇头:“没有。”
白原就记录下来。
她看着笔记本正想继续问呢,楚沁忽然凑近道:“你这是刚从静水庄过来?”
白原:“对。”
楚沁指着纸上惊讶道:“你这里写的是静水庄的死亡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