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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脸色泛着白,慕从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
    额头上温润的触感略微抚平了焦躁,沈弃顺势点点头,瓮声瓮气地说:“头有些晕,难受。”
    慕从云摸了摸他的脉,看不出什么问题,只能道:“是不是早上练剑累到了?你先回去休息?”
    这几日不必上课,闲来无事他便捉着沈弃练剑,也许累到了。
    沈弃点点头,又拉住他的袖子央求道:“师兄陪我一起么?”
    慕从云无法,只得和关聆月等人说了一声,陪着他回了听竹苑。
    回了屋里,沈弃宽了外袍躺下。慕从云坐在榻边,给他掖好了被子:“睡吧。”
    沈弃看他一眼,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一闭上眼,殷秉衡那张脸便在他眼前不停地晃。
    那些腐烂的往事从水底浮上来,像衰败的水草一样缠绕着他,让他难以呼吸。沈弃陡然睁开眼,在慕从云窥见他眼底戾色之前,拉过他的手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我睡不着。”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更低一些,仿佛压抑着什么情绪。
    慕从云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痒意,指尖微微动弹一下,声音仍然是温和的:“师兄给你念清静经?”
    沈弃沉默片刻,又“嗯”了一声。
    慕从云便低声念起来。
    他的声音清冷,少有起伏,但念诵经文时,却并不显得冷漠,反而杂糅了一种叫人宁静的力量。
    沈弃躁动急欲发泄的情绪在诵经声中逐渐平复下来。
    但依旧没有放开慕从云的手。
    慕从云的手轻轻盖在他的眼睛上,他睁着眼睛,只能从指缝间看到透进来的些微光亮。
    黑暗,却又不是纯粹的黑暗。
    在凋亡渊薮中待久太久,他向来是厌恶黑暗的。但此刻他睁着眼睛,耳边慕从云低缓的诵经声流淌而过,却叫他感到了安宁。
    那些腐臭的往事被清冽的雪水洗涤、冲淡之后,仿佛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沈弃将他的手移下去,只露出眼睛看他:“师兄有特别憎恨的人么?”
    手掌下移之后,掌心正好覆在他的唇上,叫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慕从云思索片刻,摇头。
    又有些探询地问:“你有?”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弃是情绪不对,并非练剑劳累了。
    沈弃迟疑片刻,思及“坦白从宽”,点了点头。
    “是谁?”慕从云将南槐镇上的人过了一遍,却想不到会是谁。
    沈弃沉默,片刻后又说:“我不想骗师兄。”
    慕从云顿时了然,没有再追根究底,只是道:“那日后你想说时再说。”
    “刚才便是为此不高兴?”他想起那艘华丽的飞舟:“是烛龙一族的人叫你想起了憎恶的人?”
    烛龙一族此前从未在西境行走,他倒是并未将沈弃与他们联系在一起,只以为沈弃是触景伤情。
    沈弃的沉默默认了他的猜测。
    慕从云低低叹息一声,不再说话,又重新开始给他念清静经。
    诵经声太过温柔,沈弃将脸埋在他的掌心蹭了蹭,竟当真生出几分倦意来。
    他握着慕从云的手睡了过去。
    感觉到掌心下的眼皮颤动逐渐变得规律,慕从云才小心抽出了手。
    掌心处似乎还残留着眼睫扫过的痒意,他抬起手掌看了片刻,缓缓握紧。
    又坐了片刻,他才放轻动作出去。
    慕从云一离开,沈弃就醒了。
    侧耳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确定人已经离开了,沈弃才缓缓坐起身来,屈指敲了敲木镯。
    不消片刻,朴素的木镯表面泛起流光,红风的虚影出现在屋子里:“尊上。”
    “陈破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自从陈破将阴雪带走之后,他便命赤隼兄弟轮流监视着。陈破艺高人胆大,将灯下黑这一套玩得炉火纯青,不仅自己扮做先生混进了学宫,甚至在寻到阴雪之后,直接将人带回了学宫,就囚在自己居所的地下。
    “他前两日倒是没有什么动静,甚至还给阴雪治了伤。”
    “他能有这么好心?”沈弃可不信:“之后呢?”
    “阴雪经脉寸断灵力尽失,被他囚在地底,对外面的事情半点不知。陈破骗他说自己几年前为了躲避仇家避居崖底,前些日子无意间在崖底捡到了昏迷的阴雪,便好心将他带了回来。”
    “阴雪信了?”
    “半信半疑。”赤隼道:“他并未完全信任陈破,只说自己是十方学宫的学子,央求陈破替他去送信。但陈破以自己被仇家追杀,不敢出去为由推拒了。这几日他故意晾着阴雪,并未去看他。”
    沈弃露出兴味之色,自言自语道:“陈破想从阴雪那里知道什么?”
    陈破抓阴雪显然是他烛龙一族的身份。
    但他找烛龙一族又是想知道什么?
    “看来今晚我得出去一趟了。”沈弃轻声道。
    第52章 是他
    入夜之后,放了蚀雾叫慕从云睡得更沉,沈弃不紧不慢地换了容貌装扮,将许久未用的黄金面具扣在面上,方才离开。
    夜里的学宫明面上看起来一片沉寂,但实则处处都是暗藏的守卫。
    沈弃隐匿身形离了上岚峰,一路行去,明显察觉学宫之中的守卫比先前更加严密。他侧脸瞧向一处阴影,霎时了然——果然是天外天的人手。
    殷秉衡白日抵达学宫,看起来尚无动作,但实则已经暗中布下了眼线。
    动作这么快,其中显然少不了佘夫人的功劳。
    想到白日同殷秉衡一道出现的女人,沈弃缓缓转了转指间的锁红楼,眼中戾气沸腾。
    遥遥盯了殷秉衡一行落脚的九星楼半晌,他方才拂袖往另一个方向去——他打算先去探探陈破的底细。
    陈破的居所位于柏阳峰山脚下,四周树木环绕,草木掩映,十分清幽,自然也就少有人烟,方便了他的行事。
    雅致的院落陷在夜色里,静悄悄没有半点声息。
    但陈破生性谨慎,沈弃可不觉得这座静谧的院子就当真没有半点防范了。
    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放出信号召回赤隼兄弟。
    片刻之后。空荡荡的木镯上便多了两道鸟雀纹路。沈弃以指腹轻抚过,便从赤隼兄弟处知晓了整个院落的布局。
    陈破果然狡猾,竟然用了阵法制造幻境,将真正的院子藏了起来,若有人闯入幻境之中,他立即便能知晓。
    沈弃避开了眼前的幻象,根据赤隼兄弟寻到的缺口,轻而易举地潜入了院子里。
    与漆黑静谧的幻境不同,眼前的院子屋檐下挂着几盏白色灯笼,颜色偏白的灯光跃动着,在地面投下浓郁漆黑的阴影,那阴影缓缓流动着。宛若活物。
    沈弃盯着地面浓郁的阴影看了几秒,谨慎地避开了灯笼照亮之处,潜入屋内。
    屋里并没有人,按照赤隼兄弟的探查,这个时候陈破应当在地下密室当中。
    沈弃费了些功夫,才寻到了密室所在。
    为了瞒骗阴雪,密室内亦设了阵法,伪装成了崖下山洞的模样,内部阴暗潮湿,爬满了苔藓,时不时还有石壁缝隙沁出的水滴缓慢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潮湿发霉的水腥味。
    沈弃嫌恶地蹙眉,并未深入。而是保持着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距离,站在密室阶梯的尽头,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
    陈破果然在密室之中。
    两人并未交谈,偶尔能听到阴雪压抑的咳嗽声。
    沈弃耐心地等着。
    约莫一刻钟后,阴雪主动打破了沉寂,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陈道友,我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紧接着陈破的声音响起来,似有些着急:“可是伤势又发作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阴雪咳嗽了两声,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但这次并未沉默太久,阴雪似乎终于下了决心,吸着气缓慢道:“蚀雾已经侵入我的灵脉中,若再得不到救治,恐怕我不久就要丧失理智化身妖魔,届时陈道友也会有危险。如今最好的办法,还是陈道友回学宫替我送信给兄长。”
    “这……”陈破语气迟疑,明显有所顾虑,并不太情愿:“我被仇家追杀,未必能替你顺利送达。”
    阴雪下定了决心,便也不再迟疑,直言道:“我父亲是烛龙一族的族长,烛龙一族从前隐居避世,你可能未曾听过。但我失踪之后,兄长必定会禀报父亲母亲,他们肯定会派人到西境寻我。”
    他忍痛从手臂内侧撕下一块龙鳞,在陈破诧异的眼神中将那块被蚀雾侵蚀了小半的龙鳞放在了他的手上,又拿出一块古朴的青铜令牌交给他:“你带着这两样东西去十方学宫,不仅会有人保你无虞,还会有重酬。”
    陈破捧着鳞片和令牌,眼中泛起奇异之色。但声音却还是谨慎怯弱的:“这,这……”
    他迟疑着、权衡着,像是忍不住诱惑一般将龙鳞与令牌收起,沉声道:“你放心,我必会替你将信送到!”
    见他应下,阴雪终于松了一口气。
    陈破揣着信物往外走去,眼角余光注意到半阖着眼皮的阴雪,他缓缓勾起唇角,自袖中摸出个木鱼,屈指随意地敲了两下。
    无形的结界泛起波澜,片刻之后又平息下来。
    而在另一头的阴雪眼中,便是看到他艰难地出了山洞。
    见他要出来,沈弃身形霎时间如雾散开,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陈破回了正厅,又敲了下木鱼。
    檐下浓郁的黑影涌动片刻,聚成一个黑色的人影走进来:“尊者。”
    “拿着这两样东西去找烛龙一族的人……”陈破将龙鳞和令牌扔给对方,斟酌片刻又吩咐道:“就找最小的那个,叫阴识的。”
    沈弃立在屋顶上,听见陈破让人去寻阴识时,嘴角勾起奇异的笑容。
    陈破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老狐狸,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敲了敲木镯:“陈破这边不必再盯,去盯着阴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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