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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抱着这个想法,勉强笑笑说:“今天还能上。”
    梁孟津也就不好再劝,倒是郭永年道:“有事叫我。”
    许淑宁用力点点头,笑容真心实意很多。
    吃完早饭,大家一起出门去。
    齐阳明这会才有空问妹妹道:“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齐晴雨甩着辫子道:“她不是说看到虫子了。”
    齐阳明又不傻,心想许淑宁可不是这样大惊小怪的人,她可是那天看到老鼠跑过去,眉头都没皱一下。
    哪像自家妹妹,嚷嚷得半个大队都知道。
    他道:“跟你没关系吧?”
    什么意思啊,齐晴雨不满地哼一声说:“讲得像我背地里欺负人一样。”
    那倒不至于,齐阳明对妹妹的个性还是了解的,他道:“你性子烈,没这个脑子。”
    骂人还是夸人,齐晴雨没好气给哥哥一肘子说:“你才没脑子。”
    有扭过头看一眼道:“幸好咱俩是一块来的。”
    不错啊,大早上的还知道感恩了。
    齐阳明都开始怀疑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升起,说:“我现在觉得是许淑宁给你打坏了。”
    瞧不起谁啊,齐晴雨挥挥自己的拳头说:“我打她才叫绰绰有余好吗!”
    净讲大话,齐阳明实诚道:“你不如她有劲头。”
    两个女孩子的体格其实差不多,但人家连抱怨都很少,忍耐性很足。
    齐晴雨直接给哥哥一下道:“再讲一遍。”
    齐阳明无奈地摇摇头,心想真是惯坏了。
    但他确实是帮亲不帮理,只叮嘱道:“待会躲着点,知道吗?”
    干活都有偷懒的诀窍,齐晴雨反正就这么细的胳膊。
    她心知自己挑不起大梁,只捡能力内的事情做,反正到时候工分本兄妹俩可以匀。
    但许淑宁不行,她必须得自己做够基础分,明年才能分足粮。
    虽然她还有家里的补贴,但懂事的孩子都知道父母也不容易,心想还是得努力。
    努力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她连手都抬不起来,走路都快微微颤颤的。
    就这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是第一天上工,想逞能都已经没办法,只好无奈请假。
    大队长心里是不乐意的。
    他恨不得所有人都好好干活,但也没办法,只是琢磨着下一年再分配女知青,他就上公社闹去。
    准确来说,男知青他都不太乐意,目光都恨不得在梁孟津和陈传文身上戳出窟窿来。
    陈传文是个很会看脸色又能屈能伸的人。
    他也要请假的话赶快咽回去,心想怎么自己不是个女的,满是遗憾地上工。
    但梁孟津完全不一样,只是暗下决心要进步。
    他下乡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脸云淡风轻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但修水道不轻松,光是挑土就要人半条命。
    梁孟津也只多撑了两天就败下阵来,不得不请假在宿舍休息。
    这样一来,大队长就不肯再放知青,只给嗷嗷叫的陈传文换个简单点的活计。
    他心里不乐意,却也不敢去跟大队长叫板,只得每天羡慕地看病号们一眼再出门去。
    但病号们,也有他不知道的苦恼。
    第12章 病号
    虽然是病号,但在乡下,人其实没有所谓的休息时间,无非是在繁重和稍微轻松的活计中做选择。
    许淑宁没去修水道,倒是花很多时间在自留地拔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郭永年精心伺候的菜是蔫了吧唧的,但草风吹又生,一天天的简直没完没了。
    不过弯个腰动动手而已,对她来说还算可以应付,因此只是心里抱怨两句而已,仍旧强撑着所有活力,差点把自己燃烧殆尽。
    好在没几天,梁孟津就来搭班。
    两个人虽然是哪哪都不舒服,凑一块招呼这一亩多的地还算可以,甚至能给浇上水。
    如此用词仿佛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实际上队里的半大孩子都能完成。
    尤其是那些十岁左右的,基本能当壮劳力用。
    许淑宁看着都觉得无地自容,心想人家怎么就这么能干。
    更别提梁孟津了,他是低眉顺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总之俩人步伐匆匆,擦肩而过的时候抓紧跑,很想假装不存在这世界上。
    但对孩子们来说,外来人是件很新奇的事情。
    他们多数生于斯长于斯,也许一辈子连公社都不会去,城市就更是天方夜谭的遥远。
    城里来的人,成了唯一可接近的途径,因此小朋友们掩盖不了自己的好奇心,已经互相推搡好几天,总算推举出来搭话的人——一个光头的小男孩。
    天气转热,小男孩光着膀子,肋骨瘦巴巴的,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咬过,胸膛被挠出血。
    他的普通话不大标准,却很自信道:“我叫西瓜皮。”
    许淑宁不由得嘴角上扬,倒不是觉得好笑,而是可爱。
    她弯下腰道:“我叫许淑宁。”
    梁孟津有样学样做完自我介绍,又掏口袋说:“请你吃糖。”
    他知道自己弱,现在也顾不上什么不要在大锅饭上搞特殊的忌讳,每天都会吃个鸡蛋,像饼干之类的更是没断过。
    上工的时候兜里总是揣着,隔三差五就要吃一点。
    因此对他来说,口粮是稀疏平常的东西。
    但对队里的孩子们来说不一样。
    西瓜皮约莫是孩子王,很有领导风范,抡起石头就砸。
    玻璃纸一拆,好端端的糖已经是稀巴碎,却人人都能尝到点味道。
    梁孟津看着心里不好受,摩挲着手欲言又止。
    许淑宁看出他的念头来,赶紧扯一下他说:“要干活了。”
    梁孟津回过神来,想起父母的嘱咐,叹口气说:“谢谢。”
    这种感谢,也让人觉得沉重,许淑宁勉强笑笑说:“走吧。”
    她记得在西平的时候,家里的条件其实算一般,但来到大队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正的艰苦是这样,让人连抱怨都觉得羞耻。
    像梁孟津这样的出身,会有兼济天下的念头更是正常,他沉默不言拎着水桶往前走,过会说:“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标语,落实到他身上就只是字,十五岁的少年,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他手无缚鸡之力,于现状并没有任何意义。
    或者说,脱离家庭环境,他也无非是最普通的人。
    许淑宁察觉到他的沮丧,扭过头说:“起码你拎的是重的那边。”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抬着扁担,总有个轻重之分,他尽量承担更累的那部分,不得不说是十分贴心。
    人生在世,能做的无非都是小事,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大英雄,许淑宁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来,鼓励道:“你帮了我。”
    梁孟津具有良好的品德,这在他看来不过是以男人的身份作出的选择,压根谈不上什么帮。
    但此时此刻,还是让他得到些许安慰,仿佛自己的形象也高大许多,整个人松口气。
    那种颓唐一扫而空,才有年轻人的气质。
    许淑宁觉得他还是应该更朝气蓬勃一点,说:“下午摘粽叶,你去吗?”
    很快要端午,大家琢磨着包点粽子,但都很忙,她索性承担起准备工作。
    梁孟津怎么可能让女孩子一个人干活,马上点点头。
    吃过午饭,他们背着筐上山去。
    这时候能出来忙活的,也多半还是早上那群孩子,双方自然巧遇。
    西瓜皮看到梁孟津眼睛一亮,挥着手叫大家帮忙,很快薅满满一筐的粽叶来。
    梁孟津多少有些茫然,他局促地说着“不用不用”,却没能成功拒绝,明明是被帮助的那个,反而看着可怜巴巴的样子。
    许淑宁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个劲道:“没事没事,我们自己来。”
    但对着小孩子,态度没办法太强硬,况且彼此还有沟通障碍——方言和普通话之间是一道天堑。
    如此一来,就好像占谁的便宜似的。
    梁孟津可不是这种人,立刻伸手掏口袋。
    西瓜皮本意是感谢他早上的糖,手在衣角上搓搓,到底没能扛得住渴望接过去,还是早上的如法炮制。
    哪怕一人一点碎角,吃得也很开心。
    梁孟津更是喜悦,拍拍身上的灰要走。
    谁知道西瓜皮拽住他说:“有红角子。”
    红……饺子?
    梁孟津心想本地还真是稀奇,居然连饺子都有红色的,但再怎么说也是粮食做的,他哪能要啊。
    他道:“不用,你们自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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