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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兴朝揉了揉额角,也觉此事颇有些难办。小娘子为了救自己而落水,这情也不能完全不领。可她只是个庶女,再说刚刚还被别人大庭广众下吃了豆腐,娶回家他岂不成王八了?
    最后干脆问:“那你想让本世子如何?”
    “容儿愿做世子的人,从此尽心竭力服侍世子。”夏鸾容一脸诚笃。
    一路上段兴朝未答复她,直到马车在安逸侯府门前停下,夏鸾容还不肯下车,目带恳求地望着他,他才终于开了口:“想做本世子的女人,好,本世子成全你。”
    夏鸾容双眼晶亮,险些就要哭出来,却听段兴朝继续说道:“不过你只是个庶女,刚刚又失了贞节,这世子妃是当不成了,你若愿意便回去同你父亲母亲商量,本世子愿以贵妾之礼抬你入郡王府。”
    “你、你说什么?”夏鸾容倏然怔住。她是想高嫁,不是想给人当妾!
    “怎么,刚刚还说对本世子早已芳心暗许,想做本世子的女人。难道你暗许的不是本世子,而是世子妃的头衔?夏鸾容,你如今还未嫁人,就失了清白,还有何面目再给别人当正室夫人?你若真不想做妾,刚刚那人不是说了愿意负责,你嫁他便是了。”
    “你……”羞恼使夏鸾容眼中爬上了几道血丝,恨恨地望着段兴朝,只觉受了莫大的羞辱。而后扔下他的斗篷,气急败坏下了马车。
    然而走到门前,忽又有些不甘,转头看时,马夫已高高扬起马鞭,转眼落在马身上,马车快速驶离。
    她茫然地在门外立了一会儿,月桂和马夫便回来了。因着他们的马车坠了河,仅剩下一匹马,于是两人同骑。月桂下了马赶紧跑过来问自己家娘子那边的进展如何,却是得了自己家娘子一记巴掌!
    夏鸾容恶狠狠的瞪着她:“当时我在水里快死了,你们居然在一旁干看着?!”
    月桂捂着火辣辣的脸,慌张解释:“不是的娘子,奴婢不会泅水娘子知道,娘子之前交待过一定要等您和世子爷抱在一处了,才能将你们救上来。可谁知世子那边自行上了岸,仅留下您自己在河中,李叔又是男子,生怕这一跳坏了您名节,正犹豫间,有人已跳下去将您救上来了。”
    夏鸾容虽气得火冒三丈,但月桂说得倒也是实情,是以不再骂她,转身进了院子。
    待她们都走远了,水翠才随着自家小娘子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刚刚夏莳锦正在院中荡秋千,听到门外的巴掌声便好奇凑过去隔门听了听,这一听,夏鸾容今晚在外做的好事便全入了她的耳。
    第40章 放火
    望着夏鸾容主仆走远的方向, 水翠一脸错愣,手底下失了分寸,提着的灯笼掉在地上, 顿时蹿起一簇火苗,烧了起来。夏莳锦忙往后退了两步, 此时回过神的水翠赶紧用脚踩灭。
    “对不起娘子, 您没事吧?”
    夏莳锦横她一眼:“我没事, 你怎么那么沉不住气。”
    “娘子, 刚刚您听见没, 月桂说四姑娘落水了,还和什么世子抱在了一起……”真不是她沉不住气,而是这消息太过骇人, 不过再想起傍晚夏莳锦得知夏鸾容订制新衣和头面后的话, 水翠不由心生佩服:“还是小娘子有见地,您那时说四姑娘是急着嫁人,果然叫您说中了!”
    “只是想不到四妹妹竟病急乱投医, 用这么下作的法子。若是叫父亲母亲知道了,定要气死。”
    “那四姑娘真的要嫁给世子了么?”水翠一时慌了起来, 自家娘子不想当太子妃了,四姑娘却要去当世子妃,此消彼长,日后若四姑娘因崔小娘之事记恨着自家娘子, 拿身份压人可怎么办?
    崔莳锦却压根儿不担心这些, 只道:“她没成功,若是成功了, 就不会这么气急败坏了。”
    “哦,那就好, 那就好。”水翠顿时踏实下来。
    *
    夏日的夜里,山间仍是有些清凉,盘旋的梯田里是一片片的青葱秧苗,白日里绿油油一片,夜里却静谧得吓人。
    不远处零星布着几个小农庄,其中一间还点着昏黄的灯烛。
    崔小娘撑起身子坐在被褥间,盯着桌角的那根蜡烛,渐渐记起自己被侯爷亲手喂下迷药的一幕。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但看了看四周,她很快就搞清自己这是被送来乡下的庄子了。
    侯爷,这是铁了心不要她了。
    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却未能撑到送女儿出嫁的一日,她不禁悲从中来。哭着哭着,愈发觉得饿了,她艰难下了土炕,打算找些吃的,然而翻了各处,却没有一口吃的。
    正沮丧着,崔小娘恍然看到镜中的自己,不由心惊,一时忘了饿。她凑到镜前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竟是瘦了一圈儿,眼窝深陷,颧骨凸显而出,嘴唇上满布干涸的裂纹……
    她摸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
    侧了侧脸,崔小娘竟又发现镜中自己的脖颈处还有几个红印子,她拉着领缘往下看,发现下面也有,最后干脆把上衣解了仔细瞧,却发现到处都是!
    难道她染了什么怪病不成?
    可崔小娘又瞧了瞧后,发现那些红印子不疼不痒,且有浅有深,不像是得病,倒像是……
    一个荒唐念头从她脑中蹦出来的同时,院外的木栅栏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人来了。崔小娘先是一惊,随后想到侯爷将她打发来此处,必会派人看着她,眼下八成就是看守自己的人回来了。
    迟疑了片刻,她还是回到床上躺好,打算先装睡。毕竟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还不清楚,有几个人看着她?看得紧不紧?这些她一概不知。
    她昏迷着时,看守的人定会松懈,可若叫看守的人知道她已清醒了,多半就会加强戒备,到时她再想逃可就难了。
    是了,她已经做好打算,要逃离这处了。
    侯爷对她已是恨之入骨,不是寻常的闹脾气,纵是她使劲手段百般哀求,他也不会回心转意了。既然如此,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坐牢一般。
    “吱嘎”一声,破败的木门从外被人推开,崔小娘不敢睁眼,不知来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只能靠耳朵去分辨那人走路的动静。
    又闷又轻,像是个明明大脚力的人却在刻意蹑手蹑脚,想不被人发现。
    崔小娘直觉不对劲儿,果然那脚步声径直朝着她走来,接着就感觉土炕一震,那人坐到了炕上!惊恐之下崔小娘豁地睁眼,却将来人也唬了一跳,登时摔下了炕!
    “你……你你……怎么醒了……”
    崔小娘在炕上坐起,打量蹲坐在地上的男人。四十上下,浓眉方脸,长得出奇的高大,臂膀纠结,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田间劳作的村汉。
    她忽地联想起自己身上的那些红印子,扬声质问:“深更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那村汉张了张嘴,没脸承认,爬起就想跑。
    然而崔小娘比他以为的要有手段,随手从发间拔出一根簪子就狠狠扎进了他的肩窝!
    “啊——”那村汉左手捂住肩膀,转身求她,“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他到底只是个庄子上干活的单身汉,一时忍不住偷了腥,可并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崔小娘再如何失宠,也还是安逸侯的妾,若事情闹大了,她顶多是更没面子,而他则有可能被安逸侯送去官府治罪。
    崔小娘发狠地将那簪子转了转,便听那村汉又哀嚎几声,偏偏怕被人听到,还得极力憋忍着,面目却已是扭曲得狰狞。
    “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村汉也不敢撒谎,便将这几日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崔小娘才送来庄子时,的确有两个婆子贴身看守着她,可等了两日她都没醒,那俩婆子便觉她有可能醒不过来了,于是松懈下来,搬去另间住下。只白日里过来给她喂几口稀米粥,等着哪日她自己咽了气便算交差。
    村汉叫王五,因着家里穷又不务正业,好酒好赌,年近四十了还没讨着一房媳妇,夜里难免有难耐的时候。是以当他发现这屋里住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后,便心痒难耐,打起了她的主意。
    崔小娘听完,气得咬着牙逼问他:“你一共来过几回?”
    “一……”王五伸出一根指头,发现崔小娘眼中的不相信,只得改口:“二……”
    崔小娘手中的簪子再用力搅了搅,王五闷痛一声:“三回!就三回!再多一回我是你生的!”
    “我是侯爷正经抬进门的妾,就算如今被送来庄子,也并未被休。你趁我昏迷强要了我,告到官府里你猜自己有命活吗?”
    “小的错了,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了小的这一回!小的日后愿做牛做马赔罪!”
    崔小娘冷嗤一声,苍白的面色在昏淡烛光下有些吓人:“不用日后了,今晚你就可以赔罪,帮我逃离这里。”
    王五一听,这简单:“那夫人现在就走吧,没人看着!那两婆子睡得比猪还死!”
    “不行,我若就这么逃了,侯爷多半会报案叫官府通缉。”
    “那怎么办?”
    崔小娘眼风一瞥,指着把角落里的破旧的椅子威吓道:“坐过去!”
    王五依她话照做,之后任凭着崔小娘拿粗麻绳将他同椅子死死绑在一起,嘴里还不住地赞叹:“夫人高明啊!这后山连着黑龙山,那边山贼横行,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夫人将小的绑了再逃,到时小的就说黑龙寨的山贼们下山抢劫来了,还顺手将您给掳走了!到时侯爷就算请官府出面,也根本无济于事!”
    拍了半天马屁,王五见崔小娘一句话也不理他,打绳结时下手还格外的狠,便又带着丝讨饶语气道:“人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夫人下手……唔唔——”
    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崔小娘塞了块破抹布。
    崔小娘看着王五不能动不能言的样子,满意地笑笑,而后走到桌前拿起那根蜡烛,朝炕上一丢,顿时燎起一片火光。
    王五惊恐地瞪大双眼,不住发出嗯嗯唔唔声。然而崔小娘只是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待你烧得只剩一坯灰了,也就没人知道那不是我了。”
    说罢,阴恻恻地笑着出了屋。
    身后火苗扶风而起,不断蹿高,很快就成了火海一片。而崔小娘头也未回地,一路向着后山跑去。
    第41章 噩耗
    卯正辰初, 床畔的绡纱帷帐被拉开时,晨曦瞬间洒入帐内,夏莳锦眼皮动了动, 终是阻不住天光,醒了。
    甫一睁眼便见水翠面容急切的样子, 夏莳锦蹙眉, 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小娘子, 不好了, 出大事了!”
    夏莳锦不情愿地撑着身子坐起, 一边披衣,一边细问:“到底什么事?你别急,慢慢说。”
    “是庄子!庄子一早传来消息, 崔小娘昨夜死了!”
    夏莳锦穿衣的动作一滞, 豁然睁大的双眼落在水翠身上:“崔小娘死了?怎么死的?是父亲灌的那药不成?”
    “那倒不是,是昨夜庄子上走了水,被烧死的。”
    先前夏莳锦担忧是父亲一气之下闹出的人命官司, 既然不是,她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崔小娘到底在府里生活了近二十年, 招人喜也好,招人烦也罢,抬头不见低头见,要说对她的死无动于衷, 那也不切合实际。
    “原本父亲已是网开一面, 没将她送官,不然凭她做过的恶, 只怕下半辈子就要从牢里过了。想不到小惩大诫将她送去庄子,竟出了这等事。”
    夏莳锦一边说着, 一边匆匆穿好了衣,又简单净了面梳好发,这便去见父亲母亲。
    夏罡和孟氏方才收到消息亦是极为震惊,这会儿正沉眉肃目地坐在堂屋,一边等着马夫那边准备好,一边也等着琵琶院的消息。毕竟崔小娘没被休,还是府里的一员,出这么大的事,他们得亲自去庄子上看看。
    夏莳锦进屋时,夏鸾容尚未过来,她不禁有些疑惑:“四妹妹呢?”
    孟氏低低开口:“听说是昨晚外出时着了凉,夜里突发高热服了药,早上月桂去叫她时人有些神智不清。”
    夏莳锦默默叹了口气,她自然知道夏鸾容昨夜是怎么着的凉。趁着人还未来,夏莳锦便坐到孟氏身旁,小声问:“母亲,崔小娘是怎么被烧死的?”
    她私心时想过会不会是自焚,但又觉崔小娘不该是那副性子。
    果然,孟氏道:“是派去伺候她的那两个婆子不尽心,夜里将她一人留在屋子里,又忘了吹灭蜡烛。约莫是夜间起风,将蜡烛吹倒走了水。偏她是个人世不醒的,也就只能活活葬身火海。两个婆子夜里睡得死,直到天亮醒来才发现那边失了火,去翻找时连尸首都找不全,就只找见几块不成样的骨头渣子……”
    说到这儿,孟氏陡然一顿,夏莳锦随母亲的目光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夏鸾容已站在了门前。
    无心梳妆的夏鸾容披发立在门前,病容犹重,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就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活似一尊泥胎。
    方才的话,被这个当女儿的亲耳听去委实有些残酷。孟氏心里不落忍,温声劝道:“鸾容,事已至此,母亲只能劝你节哀,人各有命,你往后的路还长。”
    “人各有命?”夏鸾容突然笑了一声,凄厉瘆人:“若不是你们赶我阿娘去庄子,又怎会发生这等事,到底是人各有命,还是你们草菅人命?!”
    孟氏心里虽恼,但眼下夏鸾容正经历丧母之痛,也不愿再训斥她,只将脸别向一旁,暗自生起闷气。
    夏罡看到夏鸾容这副样子,心里倒是犹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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