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
一说起爱情,所有人都坐得笔直,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芒。
叶勤心直口快,说起自己心中的观点:“保尔最开始的恋爱是不成熟的,直到他入党之后,受到党的影响才渐渐成熟起来。以后我也要找一个与自己志同道合的革命战友!”
萧爱云脸蛋微红,推了叶勤一把,悄悄啐了她一口:“不害臊。”
叶勤在家受宠,思想单纯,胆子也大,瞪了萧爱云一眼,毫不在意地说:“怕什么!连保尔都有过三次恋爱,我们说说还不行吗?”
萧爱云一颗心突突地跳着,低着头不敢看坐在对面的乔亚东。眼睛余光里,这个披着军大衣的清俊男生仿佛发光体一般,耀得眼睛睁不开。
自上次发烧醒来,双手捂在那顶温暖的棉帽中,她的心里便刻上“乔亚东”这三个字。他用自己的帽子给她捂手,他的体温留在指尖久久没有散去,他真是个善良、热心的好人。而且,他长得俊、谈吐佳、举手投足充满着男性魅力,深深吸引着情窦初开的萧爱云。
谈话还在继续,乔亚东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给了萧爱云莫名的勇气。
她忽然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乔亚东:“乔班长,请问你怎么看待知青恋爱问题?”
刚才还热闹讨论问题的堂屋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诧异地看向萧爱云。说说英雄、讲讲书中人物,大家敢。可是直接挑明了说知青恋爱……这样不太好吧?
众人的目光火辣辣的,萧爱云一张脸羞得通红,慌忙捂着脸解释着:“我,我就是随便问问。保尔不是也谈了三次恋爱嘛,我听说德县知青有两对领了结婚证,南县那边还有男知青娶了当地人呢。”
乔亚东脸一垮,态度十分严肃:“革命事业高于一切!我们只是高中毕业生,现在谈恋爱为时过早。萧爱云同志,你的思想很危险。”
萧爱云不肯死心,鼓起所有勇气继续追问:“如果我们要留在这里五年、十年呢?难道永远不恋爱、不结婚吗?”
男生都沉默。
女生却反应不同。
察觉到乔亚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李惠兰咳嗽一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讨论讨论也没什么。”
叶勤抬手将长长了的短发捊到耳后,态度坚决地支持萧爱云:“没错,我们都已经十八岁,有独立的思维与见解。既然是小组学习,那就应该畅所欲言,怎么就思想危险了?大家这么熟了,干嘛扣大帽子!”
陶南风虽然没有说话,却伸出手轻轻搁在萧爱云肩头,目光沉静地与乔亚东杠上,仿佛在说:我支持萧爱云。
陶南风的眼睛大而明亮,睫毛似鸦羽一般轻颤,雪白的小脸满是倔强,深深地刺伤了乔亚东的心。
因为母亲的话一直压抑着内心情愫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一拍桌子霍地站起。
“我不管别的知青点是怎么搞的,但我们六号知青点的人,在二十岁之前都不许谈恋爱!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若将心思放在这方面,哪里还能够全力以赴投入到农场劳动之中?我们年青人肩负着发展农场、带领村民过上好日子的重任,现在动心思那就是思想堕落!”
听到这么重的话,萧爱云眼眶一红,忽然“哇~”地一声哭出声,趴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
李惠兰与叶勤慌忙一左一右地轻抚她后背,轻声安慰。可是安慰的话语落在萧爱云耳朵里却显得轻飘无力,她此刻只知道自己暗恋的男人骂她思想堕落。
陶南风与萧爱云同进同出,感情很好。见萧爱云被无端喝斥,陶南风缓缓站起,双目微眯,盯着乔亚东:“她说错了什么?让你这样批评她!”
乔亚东心头的委屈仿佛潮水一般涌上来。他爱陶南风,欣赏、喜欢、仰慕、甚至有些崇拜。他想将她拥入怀中,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美好;他想天天守在她身边,让她只对自己微笑。
但是他不能,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为什么批评她?明明讨论的是保尔为革命事业奋斗终生的故事,她却非要扯什么知青恋爱。现在农场道路未通、磷矿没开采、细妹上不了学、村民连饭都吃不饱,我们要做的事情那么多,谈什么恋爱!”
论口才,陶南风不是乔亚东的对手。她一时语结,不知如何应对。
陈志路看不得陶南风受欺负,立马跳了起来,同样一拍桌子,厉声道:“你吼什么吼!当个班长很了不起吗?如果不是大家拥护,你凭什么当上班长、学习组长?萧爱云只是问你,对知青恋爱怎么看,你倒好,一个又一个罪名就压了下来。”
乔亚东抬手指向陈志路:“没你什么事,一边去!”
陈志路最恨别人用手指指着自己,毫不客气一巴掌推开乔亚东的手指:“不谈恋爱就不谈恋爱,扯什么农场建设?我看你是自己心思龌龊,被人戳穿了恼羞成怒吧?”
乔亚东一听这话,脑中最后一根控制自己脾气的绳彻底绷断,生平第一次动了真怒,上前就是一拳头。
“咚!”拳头击中陈志路面门。
陈志路哪里是个肯吃亏的?挥拳直上,狠狠还击。
现场顿时混乱起来,一场肉搏战在堂屋上演。
共处四个月一直和谐的氛围被打破,乔亚东一改往日优雅公子模样,撸起袖子和体格健壮的陈志路扭打在一起。
一群人劝架,都拦不住这两个。萧爱云吓得眼泪都忘记流,在一旁尖叫:“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是我错了,我承认错误,求你们别打了!”
陶南风站在一旁冷冷看着,眉尖微蹙,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打了起来。她虽然力气大,但却不愿意拉架。这个乔亚东说话真欠揍,活该被陈志路打。
冬□□服穿得多,虽然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但两人除了鼻青脸肿,并没受什么伤。陈志路打架经验丰富,把好学生乔亚东死死压在地上:“敢打我?老子揍不死你!认不认输?说!”
乔亚东从来没跟人打过架,这一番冲动下的拳脚耗尽所有气力,累得气喘吁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心灰意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却闭着眼睛死不认输。
最终还是魏民出面将陈志路拉开,这场架才终止。
虽然没有向上面汇报,但这一架却让知青点原本团结的氛围变得紧张。萧爱云自责得不行,不断地道歉、检讨。
陈志路白了她一眼:“没你什么事,别瞎揽责任!”
乔亚东也没好气地说:“道歉有什么用?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
小组学习变得小心翼翼,不敢触及恋爱敏感话题。
转眼元旦过去,时近年关。雪一场一场地下,终于停了下来。
一大早,保卫科一个小职员跌跌撞撞地跑到知青点,扯开嗓子喊:“魏科长,罗主任把腊肉都拿走了——”
一句话唤醒大家的记忆。对啊,两次杀猪都被罗宣按人头扣一两肉,这得攒了一百斤吧?
作者有话说:
撸起袖子抢腊肉啊~~
第23章 偷腊肉
一百多斤肉都被罗宣拿走, 这还得了?
听到这话,魏民一把拉开房门,和陈志路、乔亚东、胡焕新一起走出来, 并肩站在檐廊下, 满面怒容,如四个门神。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向北带尖刀连的经验丰富,在他的管理与教导之下,用军队训练方法全面整改保卫处。现在不仅魏民身手出色、行事利落,他手底下的保卫科职员也一个个心服口服、老实得很。
小林踩着刚铲出来的道路一路行来, 听到魏民询问忙将情况认真汇报:“今天轮到我守夜班,就在刚刚, 听到厨房库房那边有动静, 罗主任和焦场长背着两个大袋子从里面出来。我没敢拦、也没敢问,按照魏科长您的要求先过来汇报。”
原来,对下雪杀猪农场截留下来的猪肉, 魏民一直放心不下。
一次截留五十多斤, 两次就是一百多斤, 这么多肉做成腊肉, 用松枝、花生壳熏得黝黑, 肉香、松香、果木香、烟香味混杂在一起, 简直让人垂涎三尺。魏民向来馋肉, 一直等着过年农场分腊肉吃。
眼下城乡人口购买肉类、肉制品都得凭票证购买。肉票由各地商业部门印发, 并没有统一的供应标准, 情况好的时候一个人一个月平时分到半斤、春节发一斤肉票。如果遇到肉类供应紧张, 可能一个月都吃不上一两肉。
这种情况下, 秀峰山农场自养的猪肉便显得十分金贵。
如此稀罕的好东西, 一百多斤呐, 万一焦亮、罗宣偷着分了怎么办?魏民放心不下,一直死死盯着这批腊肉。
前一阵焦亮把副场长向北、基建科科长杨先勇、后勤科科长郑海洋、宣传科科长周林虎等一批与他唱反调的干部送到省城学习,魏民更加紧张,每天安排三班人马轮流值班,小心守在食堂库房,二十四小时不放松。
现在……果然有了动静!
魏民大手一挥:“走!跟我一起去拦住他们。”
乔亚东为人沉稳,思虑周到,略一沉吟:“拦不住怎么办?官大一级压死人,你是科长、他是场长,向北又不在农场……”
魏民眉毛一皱,歪了歪脑袋,一脸坚定:“拦不住也得拦!”
陈志路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这样,你们俩先去拦,拦得住好说,若是拦不住那就先拖一下时间。我和其他几个先走一步,在隧道里头等着,咱们趁乱动手,把腊肉给偷了!”
魏民一听咧嘴笑得畅快:“黑吃黑?哈哈哈哈,这个主意好。”
乔亚东张嘴还想说什么,魏民将他一拖:“你口才好,跟我一起去。咱们一起先拖他们一把,给大家留下准备的时间。总之……不管是偷还是抢,谁也别想把腊肉带下山去!”
魏民体格健硕,又被向北特训过,手劲大得很,乔亚东被他拖得一个踉跄,只得加快脚步跟上,一边走一边转头吩咐:“陈志路你们小心点,腊肉事小,可别被焦场长抓到错处,到时候档案上记一笔就完了。”
陈志路白了他一眼,冲他甩了甩手:“真是啰嗦!你们赶紧去吧,别让他们跑了。”
胡焕新看乔亚东一脸的不放心,知道他是为大家好,便嘿嘿一笑:“乔班长为人谨慎,说得也没错。”
陈志路与乔亚东打了一场架之后,两人一直没说话。陈志路其实也有些后悔当初下手太重、说话太狠。这回听乔亚东喊出自己的名字,又嘱咐了一堆,感觉丢失的兄弟情又回来了,压在胸上的那股烦闷消散一空,恨不得甩开膀子跑上几圈、高歌一曲。
人一高兴,脑子就转得快。陈志路虽然读书不行,但为人机灵,他一边思考一边开始点兵点将:“这次出马,人在精不在多,这样……我们把陶南风叫上,她力气大、熟悉隧道,我们仨一起行动。”
陶南风一动,萧爱云非要跟着,没奈何陈志路只得带上她们两个,四个人悄悄向隧道方向走去。
陈志路背着一个军用水壶,腰间插一支手电筒,脚下一双胶鞋,收拾停当又让大家用草绳将裤脚束紧:“雪停不久,路不好走,束紧了免得走路裤腿沾上泥。”
萧爱云赞他谨慎、爱惜衣服,陈志路却在心里嘀咕:万一被人追查,裤腿沾泥多一条罪证,那就不妙了。
不得不说,陈志路搞歪门邪道很有一套,未行事之前会先想好如何消灭罪证。
萧爱云问他:“你带水壶做什么?”
陈志路挑了挑眉:“山人自有妙计。”
萧爱云好奇得要命,一边走一边问,问得陈志路烦死了,看一眼一直安静跟在身后的陶南风,对萧爱云说:“你能不能学习一下陶南风?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咱们是去打伏击,又不是上领奖台,你安静点不行?”
萧爱云闭上嘴,有些委屈地拉着陶南风。陶南风安慰地拍了拍手背,在她耳边悄声道:“你等下跟着我,别乱跑。”
陶南风一说话,萧爱云顿时就活了过来,又变得神采飞扬起来。陶南风什么都会,一点也不怕黑,隧道里我跟着她,就看你们怕不怕!
雪大、路滑,四个人紧赶慢赶,两个小时方才来到刚修通的隧道前。
自从修通这条隧道,南北坡拉通、山路节省三分之一,而且隧道长约五百米,风吹不进、雨淋不湿、雪落不到,这里便成为上、下山的必经之路。
只是有一条,隧道里很黑。因为是顺着原来的山洞开挖,隧道并非笔直,走到半道时两边不见光。
悠深、黑暗、寂静。
越往里头走心却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听到四个人的脚步声、呼吸声。
萧爱云有点怕,死死拽着陶南风的手。先前陈志路说要在这里设个埋伏,把焦场长从食堂偷出来的腊肉截下来,她觉得好玩至极,现在真到了隧道里却开始害怕起来。
一害怕,她便开始哆嗦,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陈志路拧亮手电筒,一道昏黄的光带投射出去,点亮眼前通道。
“萧爱云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条隧道是我们一起挖出来的,地上每一颗小石子都是我们铺平的,两旁的石壁都是我们铲宽的,你怕什么!”
陈志路的声音在隧道里响起,引来阵阵回音。
萧爱云心中一暖,紧张感渐渐消退。左右环顾,这里的每一寸、每一尺都凝结着自己的汗水,现在回到这里干嘛要怕?
她心神一定,站直身体,轻声道:“嗯,我不怕。”
陈志路听她语气变得轻松,继续说道:“场长偷我们的腊肉下山,我们现在把肉拿回来,这叫做行侠仗义,又不是做坏事。你只管放心,他们偷东西在先,心虚着呢,就算知道是我们干的,也不敢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