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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李星娆忽然轻笑出声,众人莫名其妙。
    太子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看着。
    李婉凝眸,问:“三妹笑什么?”
    李星娆略略收笑,“二姐才说文无第一,又说雅俗共赏百花齐放,方得奥妙,可见做学问当豁达坦荡——都敢作文了,难道还不敢承下世俗评断?为何要糊名誊抄遮遮掩掩?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李婉语塞。
    “更何况,科举关乎仕途官运,而扰乱公平者,无外乎监守自盗贪婪牟利之辈。”
    “今日只是个娱兴局,若效仿科举之法,岂不是将在座评客与那些不公的阅卷管混为一谈,意指他们有的放矢,对人不对文?这,失礼了吧。”
    “你……”李婉被这近乎诘问的话弄的接连语塞。
    李淑蓉瞪直了眼,倒打一耙,这绝对是倒打一耙!
    李涵怔然,李星娆何时这么能说会道了?
    不,这不是重点,她今日竟没闹情绪!?
    这不对劲!
    的确不对劲,太子看着焕然一新的阿娆,冥冥中与老五共鸣了。
    李婉也不纠结,很快调整好,笑道:“原本只是看三妹妹与皇兄一直低于,还以为三妹妹跃跃欲试,想陪你一道,既然你没有兴致,作罢便是,何苦为这点小事争执败兴呢。”
    “二姐此言差矣。”李星娆发出不赞同的声音:“你我废话一大通,末了却怯场,这才是败兴。”
    李婉眼神一动:“你又有兴致了?”
    李星娆笑笑:“兴致谈不上,但冲着二姐那句‘雅俗共赏,方得奥妙’,我也该献丑一回,填个俗词,抛砖引玉。”
    这是你说的!
    李涵重新兴奋起来,转头吩咐宫奴收拾场地:“笔墨伺候!”
    李婉皱了皱眉,觉得不对,一抬眼,只见三妹已大大方方走过去,而她起身后,周围竟无人再出来。
    本该是群聚切磋,莫名成了她与三妹针锋相对。
    李婉看了眼太子。
    太子懒懒倚在座中,一双眼温润含笑,可细细看去,不难察觉其中散发的威压。
    难怪无人敢参与,若谁这时候出来将长宁公主压上一头,少不得被太子记一回。
    察觉李婉眼神,太子微微一笑:“愣着作甚,去啊,切磋而已,莫要紧张。”
    李婉抿了抿唇,颔首走过去。
    这头,李星娆已铺纸提笔,轻松地过了头,抬眼见李婉,也道了句:“都说我只是抛砖引玉,二姐文采斐然,正常发挥就是,别紧张。”
    李婉被他二人先后这么一说,不紧张都攒出几分紧张,继而恼火。
    她紧张什么!?
    论诗词文采,她不可能输给李星娆!
    身为宫中备受赞誉的二公主,这点定力得有。
    李婉很快调整好自己,脑中一边酝酿词句,手上一边提笔蘸墨,无意间撇向一旁,险些将墨水抖到纸上——李星娆已经动笔了!
    她不假思索,仿佛写的不是诗词文章,而是一日的流水账。
    李婉飞快收回目光,在心中自我告诫:别看,别想,认真琢磨。
    思绪一旦集中,灵感便来了,李婉唇角微扬,信心慢慢开始落笔。
    吧嗒。
    李星娆搁笔了。
    李婉手一抖,墨滴终是在纸上晕开。
    “我写完了,二姐慢慢写。”李星娆接过手巾随意擦了擦,径直往回走。
    坐下后,太子不可置信的问:“这就写完了?”
    在他的印象里,阿娆做什么都很讲究,尤其做学问,什么焚香净手,环境清幽,总之对创作条件非常严苛。
    李星娆重新抽出小扇,展开轻摇:“说了是抛砖引玉,那么精细做什么?”
    太子愕然:“即便是抛转,你是不是抛的太快了些?”
    李星娆有点烦他啰嗦,轻轻瞪了一眼。
    太子当即收回身,不再自讨没趣。
    平心而论,阿娆今日的表现已经超出预期,他不该得寸进尺。
    接下来半刻钟,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婉身上。
    事实证明,创作这件事,很容易被周围影响,她用时比李星娆长,若写出来还没她好,简直无颜见人,且周遭这么多目光包围着她,越发成了压力。
    李婉心头发紧,灵感全失,脑子里蹦出的都是素日读过的诗和私下写过的诗。
    越紧张,就会越紧张,一刻钟后李婉搁笔,掌心全都是汗,一向自恃文采斐然的她,破天荒的生了些忐忑。
    李星娆早就翘首以盼,见李婉搁笔,忙道:“终于写完了,快叫我们瞧瞧!”
    李淑蓉闻言,当即制止:“三姐姐才说自己是抛砖引玉,如今倒是要抛玉引砖了?”
    李星娆瞥她一眼,一个眼神便溢出无边委屈,“本宫说抛砖引玉,是自知不如二姐姐的谦词,四妹妹这么说,却是心中认定,可见你这颗心啊,都偏到西天啦。”
    “我……”李淑蓉语塞。
    李星娆这么一说,怕是她接下来怎么夸赞二姐,都成了偏袒。
    她一个最受皇兄偏袒的人,是怎么敢说出这番话的呀!
    “无妨。”李婉忽然开口,笑容随和:“什么砖石美玉,若我将三妹的谦辞当真,那才是可笑,娱兴而已,谁先谁后有什么关系,既然三妹如此抬爱,先看我的也无妨。”
    李淑蓉蹙眉:“二姐姐……”
    李婉直接示意宫人将自己的诗作先行张贴示出。
    李星娆懒倚座中,看到李婉的诗时,眉梢倏地一挑,唇角旋即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妙啊。
    第6章
    庭前春绿催东风,旧年万紫赛千红。
    六宫罗裙随风摆,素手提线望天公。
    画帛更胜活禽彩,竹骨不必真羽丰。
    一风压落一风起,但上青云有路通。
    “写得好。”先开口的是新昌伯府世子宁恒,他双目放光,对李婉之作大家赞赏,从措辞夸到文义,由浅入深,怎么好怎么夸。
    “宁世子说的不错,”源琰微微一笑,加入夸夸队,“二殿下描绘的景象大气淋漓,可见心胸之广阔,实在难得。”
    有两人打头,周围也纷纷露出赞许之声。
    李婉喉头轻滚,见这二人没有过度吹捧,略略松了一口气。
    都怪李星娆太搅扰状态,她写完才觉用句不当,又不好当众再改,不得不主动先展示。
    有李星娆压轴,就不会在她这里过多耗时,让旁人深挖她这些词句下的端倪。
    李婉这番姿态被李星娆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转而瞄了眼太子,果见他眉头轻拧,很不是滋味。
    其实,李星娆早就见过宁、源二人,他们不是第一次表露出对李婉的倾慕赞赏,太子一无所知,才会上赶着来给她拉红线。
    心有所属的,她可瞧不上。
    这头,李婉见气氛尚可,正欲开口将众人注意力转移到李星娆的诗作上,却被人截了话。
    “果真——不同凡响。”
    李婉眸光微凝,和周围人一道望向声音的来源处。
    李星娆坐姿端正,仪态大方,看着李婉诗作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她旁若无人的开始解读:“春绿催东风,万紫赛千红,六宫多粉黛,怀愿祈天公,彩绘更胜活禽色,竹骨亦可替真羽,一朝相争有起落,但在云中,何愁无路通。”
    继而笑着拍手:“好一抹热闹春色,好一场激烈的竞逐。虽是写物,却显人心。若非是亲眼见到二姐所书,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素来和善温婉,与世无争的二姐,竟能写出如此斗志刚烈的诗句。”
    李星娆含笑侧首,意味深长的赞道:“妙啊。”
    她这么一引导,不少人又转头去琢磨那些诗句。
    抛开长宁公主素日的言行做派不谈,她今日这番话,确实有些道理的,而且越想越是这么个理。
    李婉僵硬片刻,浅浅一笑:“三妹说笑了。方才见三妹文思泉涌,我有些紧张,忽而思及此前提及科举,便想起此前曾听过的科举考试场面,想到那些寒窗苦读多年,只为一招乘风上青云的士子,不免就想到我们往年春日在宫中放风筝的场景,一时感慨,便融情于景。”
    宁恒眉目一亮:“原来殿下是在借纸鸢暗赞科举士子,如此妙思,大善!”
    源琰看了宁恒一眼,没有接话,而是将话头直指李星娆。
    “二殿下的诗作已展示过了,是不是该三殿下了?”
    李星娆握着檀木折扇,玉臂轻搭凭几,玩笑道:“源世子这么着急,怕是已攒了一肚子说辞,只是不知这说辞是用来夸本宫的,还是贬本宫的。”
    源琰神色一肃,搭手垂眸:“微臣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好就是好,糟就是糟,本宫写都写了,还怕听几句评语吗?”
    太子冲内侍使了个眼色,很快,长宁公主的诗作也被张贴示出。
    老实说,大家都很好奇长宁公主写了个什么,她写的太随意太快,不免叫人怀疑她是知道有太子在场没人敢说真话批评她,压根没走心。
    可等诗作真的展示出来,水榭周围又都安静下来。
    此诗作——
    檐下新枝悄探窗,
    廊中薄影来去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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