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院出来,魏楚没乘坐骄子,从府门后街步行转到魏府正门。
正街上非常热闹,街上行人有穿着奇装异服的异族人,乌国、大月国、大夏国等派使者来朝参拜,帝京繁华。四海升平。
这时,前方几匹马经过,魏楚看马上的男人脸膛黑红,是一员武将,风尘仆仆,不像是京城人。
外臣进入京城,不敢骑马太快,京城天子脚下,冲撞了达官显贵,武将一般低调入京。
御花园里
李业和玉宁公主在花木扶疏的小径上闲步,李业负手,步履从容,说:“这些年皇兄忙于国事,耽误了皇妹终身大事,为兄深感惭愧,为皇妹选驸马,这次石建光回京述职,石建光驻守西北,为人耿直忠心,不失为驸马最合适的人选。”
玉宁公主的脚步徒然顿住,吃惊地看着皇兄李业,某种压抑的情绪瞬间如狂风席卷,搅乱久已平静的心湖,渐渐眼底流露出哀怨之色,良久,颤着声说:“皇兄真要将我嫁到西北。”
李业没看她,语气平静,又不容置疑,“皇妹不嫁人,世人要说朕这个做皇兄的不关心皇妹,皇妹年纪不小了,在民间早已成亲生子了。”
“我宁愿出家也不嫁人,皇宫实在容不得我,我便出家,每日在佛祖跟前诵经祈福,保佑江山永固,繁荣昌盛。”
一向温柔的玉宁公主少有的固执。
“皇妹又何必呢?”
李业始终没有看她一眼,玉宁公主以为自己这些年心已无波,这一瞬间,还是感受到痛彻心扉。
语调哽咽,“皇兄若执意逼我出嫁,我只有一死。”
李业面无表情,良久,淡淡地说了声,“就随皇妹的意思吧。”
三日后,玉宁公主前往西山皇家寺院,出了宫门,玉宁公主上了马车,回头望一眼皇宫,心底涌起悲凉之感,有不舍、有遗憾,无奈,她闭了下眼睛,眼眶酸涩。
皇宫里的那个人,是她心底最深的执念,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已经看开了,放下了,原来是自欺欺人,她从来没有放下过,执意不嫁人,因为心里一直残存着那么一点希望,只是被她掩饰得很好,不让他知道而已。
他们不是兄妹,她的父亲为了救先帝而死,母亲随父亲去了,那一年她才三岁,被抱到皇宫,先帝念她是忠臣良将之后,父亲对先帝有救命之恩,封她为公主,交给皇后抚养。
从此,在深宫中她和李业惺惺相惜,后来她对李业产生了情愫,瞒着所有人,不敢表露出来,这些年她看着李业的心思都在魏楚身上,多少个难眠之夜,她被疯狂的嫉妒所折磨,爱而不得,空留遗恨。
曾经沧海,除了李业,她的心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李业英明睿智,大概已经感觉到了,只是没有挑明,也没有过分逼她嫁人,这些年李业亲征平定天下,没空过问她的终身大事 ,就这样拖延下来 ,然而这一次李业非常坚决。
嫁去西北,她宁愿出家,离那个人近点。
马车缓缓启动,两侧街道人流熙熙攘攘,玉宁公主恍惚回到很多年前,皇兄带着她溜出宫,那年她八岁,看什么都新鲜,过年期间人群摩肩擦踵,但皇兄在身旁,她觉得什么也不怕。
天家无情,何况她还不是正牌的公主,寄人篱下,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倚靠。
她对李业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碍于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她压抑着埋藏在心底。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李业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直到最后离开,她也没说,但终究意难平。
“公主走了吗?”李业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问。
“回皇上,玉宁公主一早就走了,道不近,天黑前赶到皇家寺院。”
王宝说。
玉宁公主谦和温雅,御下宽厚,在宫里口碑极好。
“修缮皇家寺院,公主的俸禄加一倍,吃穿用度皆由宫中供给。”
“是,皇上。”
王宝看了皇上一眼,皇上神色淡然,看不出情绪。
半晌 ,听皇上说;“把阗国进贡的羊脂美玉康国进贡的鸵鸟波斯的珊瑚月氏的玛瑙给皇后送去。”
第108章
◎李业低头注视着她,眸色渐深◎
魏府里的人都跑去花园看皇上送来的一只大鸟, 花园里用木围栏圈出一块空地,供府里人围观。
这只大鸟的羽毛是黑白色,个头有七尺高, 有丫鬟惊奇地指着说;“看这只鸟还会飞, 体积这么大, 还能飞起来。”
魏楚和曲氏带着一群丫鬟媳妇,站在假山凉亭上朝下看,曲氏说;“这叫鸵鸟, 在沙漠中生存, 能日行三百里。”
曲氏的兄长是国子监祭酒, 学识渊博, 见多识广, 曲氏耳濡目染。
魏楚说:“我在漠北见过。”
黑泽曾经带她看鸵鸟, 还有一些草原上的珍奇动物。
下人给鸵鸟喂食大麦,曲氏说;“亏皇上送来的是鸵鸟, 没送来大象。”
“我们观赏几日,就送到西御街。”
最近有不少异族来朝, 进贡各种珍惜动物, 皇帝命放在西御街养,大型的动物虎豹、骆驼象、大象,供京城百姓观赏。
曲氏瞅着魏楚, “皇上送来的贡品库房里都快放不下了, 皇上这是要把皇宫里的宝贝都搬到魏家。”
都是各国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宝。
魏楚听着曲氏话里的艳羡。
圆圆闹着要闯进围栏里,“我要骑这只大鸟, 飞到天上去。”
被下人拦住, “姑娘, 这鸵鸟可骑不得。”
圆圆仰脸问魏楚, “姐姐,鸵鸟能骑吗?”
魏楚摸摸她的头,微笑着说:“鸵鸟能骑,但不是寻常人可以骑的,鸵鸟奔跑起来像飞了一样,你不怕鸵鸟把你带到陌生的地方,你找不到家了。”
鸵鸟性情温顺,不主动攻击人,李业送来动物,都是对人类没什么威胁的。
圆圆一听回不了家,不再坚持骑大鸟了。
添香婚期定在十月初六,魏楚命人从库房里搬出绫罗绸缎,都是宫中和江南织品。
府里针线上的人给添香做喜服,过来给添香量尺寸,魏楚对添香说:“你自己挑喜欢的花色。”
添香看圆桌上堆着鲜艳华丽的料子,说;“奴婢一个下人,配用这么好的料子吗?”
魏楚说;“我说你配使,你就配使。”吩咐绣娘,“成亲当日穿的喜服做两件,春夏秋冬的衣裳各做八套。”
给添香量尺寸时,添香个头不高,身材较丰满,魏府针线上的人说;“添香姑娘的衣裳我略做宽松些。”
言外之意,成亲后发福了,三十二套衣裳,节俭点够穿一辈子了。
添香捏了捏自己的腰身,比主人不盈一握的纤腰粗了一圈,这就是天生的主子命和奴才命。
魏楚让景秋把添香的卖身契拿出来,魏楚交给添香,说:“以后你自由了。”
合着卖身契上放着一张银票,添香瞅一眼银票,慌乱地跪下,“主子赏了奴婢卖身契,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奴婢怎能收下银票。”
魏楚放在她手里,笑着说;“这是我给你的陪嫁,你和景秋的嫁妆我早就备好了,卖身契和陪嫁银子你先收着,我还有好东西送你呢。”
瞅一眼一旁的景秋,“景秋的陪嫁我给她放着,等她什么时候想嫁人再给她。”
添香接过卖身契和银票 ,重重地叩了几个头,感激不尽。
魏楚又让景秋捧出一个匣子,交给添香,说;“这里面是新打的两套头面,给你添妆。”
添香小心地打开匣子,两套头面赤金镶红宝石的,价值不菲,魏楚问;“喜欢吗?”
添香用力地点点头,“喜欢,就是太贵重了。”
“你二人陪我多年,我希望你们有个好归宿。”魏楚说。
俩人都是自愿跟着她进宫,岁月蹉跎,如果嫁到官宦人家只能给人当填房。
秋风送爽,丹桂飘香,魏府后的一座小院大门贴着喜字,正房堂屋炕上摆了一桌酒,坐着魏府的主子们,院子里摆了五六桌酒席,府里下人们围坐,众人吃喜酒,闹着一对新人,小院里飘出阵阵欢笑声。
魏楚看添香都嫁人了,心中感慨,常华和添香来敬酒,魏楚不由多喝了几盅。
回府时,已经是戌时了,和曲氏分开,曲氏看魏楚喝多了,不放心地回头叮嘱景秋,“小心点。”
又派了两个婆子跟着。
景秋扶着魏楚,两个丫鬟前面提着灯,
进院子看上房的灯亮着,魏府的主子下人都去吃喜酒,房中只留下两个婆子看家,添香让人给两个婆子送了酒菜,两个婆子图自在在下处吃酒。
明月当空,梧桐树影婆娑 ,暗处人影晃动。
“皇上来了。”景秋紧张地说。
魏楚酒醉,模糊地视线看雕花窗上透出的人影,李业有日子没过来,偏今晚来了。
李业侧耳细听,轻微的脚步声由上房门口传来,唇角上扬,“你回来了。”
竹帘掀开,出现一张粉面含春的俏脸,魏楚痴痴笑着,娇艳欲滴的唇微微上翘。
“皇上来了,怎么没派人去叫臣妾。”
李业放下手里的书,看魏楚的样子走路不稳,探手过来,揽住她的纤腰。
近在咫尺,月白宫纱灯暖黄的光,映着微醺的魏楚两颊浮上红晕,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娇躯绵软地靠在李业的怀里,李业低头注视着她,眸色渐深。
李业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又是久旷,怀抱暖玉温香,心头顿时火起。身体欲躁难耐,一时失控,倏忽拦腰抱起她,朝净房走去。
隔着屏风,景秋听见木桶里极大的水声,泼洒出来,脸顿时红了,把魏楚的寝衣搭在屏风上,悄悄地退了出去。
添香嫁人了,曲氏挑了一丫鬟给魏楚,管家媳妇送了来,魏楚看眼前的这个丫鬟十五六岁的样子,圆圆的脸,长相喜兴,问:“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规规矩矩地束手恭立,“回皇后娘娘,奴婢叫初十,请皇后娘娘赐名。”
魏楚笑着说:“你生日是正月?初十挺好听的,还叫初十吧。”
丫鬟卖身到主子家 ,一辈子是死是活是主子说了算,有的为了避主子名讳,主家重新给取名字。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魏楚问。
初十的神色暗淡了些许,“奴婢家乡发洪水,父母家人都被洪水冲走了,就活下来奴婢一个,奴婢卖了自身,给父母建了个衣冠冢。”
魏楚叹道;“是个苦命孝顺的孩子,你愿意跟着我吗?你如果愿意留在魏府,我同夫人说一声,你还回原处当差。”
初十说:“奴婢没有家人,能选到皇后娘娘身边侍候是奴婢的造化,皇后娘娘善待下人,多恩少罚,奴婢们都羡慕景秋姐姐和添香姐姐。”
又说:“奴婢做梦都没想到,这等好处轮到奴婢,奴婢不是家生子,府里没有靠山,凡事靠不上前,夫人房中有头脸的姐姐们,府里管事的大娘们,奴婢都恭恭敬敬,不敢得罪。”
魏楚听她说话实诚,曲氏观察许久,选中这个丫鬟的原因,大概是识时务,能看出眉眼高低,于是点点头,“你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景秋姐姐。”
曲氏没有把自己跟前的贴身丫鬟给魏楚,是怕落下嫌疑,外头买的丫鬟,无亲无故,不容易被有心人拿捏,对主子一心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