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秦见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掠,“说起来臣还曾在宫道上,遇见一只朝臣扮鬼脸的小鬼。”
“……那这小鬼还真是胆大包天。”
“但倒也算可爱。”
秦见祀起身去了,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温茶,贺子裕没想到秦见祀竟然会觉得当初自己对他做鬼脸,偷偷踢他屁股竟然也算是可爱之举。
他试探问道:“那后来呢,皇叔……有没有发现那小鬼是何人?”
“并不重要,”秦见祀背对着他,微抿一口清茶,掠起唇角,“只要他与旁人不同便可以了。”
贺子裕眉头微皱,有些事好像就在心照不宣中。
只是那句与旁人不同……贺子裕指尖微攥,人人都畏惧秦见祀,可他却装出七分喜欢,旁人精明算计,他处处顺从,这自然是不同的。
贺子裕想到此前种种,他为秦见祀捶肩排歌舞,求秦见祀为他守夜驱阴邪,几次钻密道到王府中,又赶走了王府上的男宠,如今秦见祀更是以为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负伤。
可如果就像秦见安所说,秦见祀知道这些是假的了呢……
剥皮炮烙,千刀万剐,贺子裕轻嘶了一声。
“陛下,怎么了?”
“……没事,就是坐久了腰疼。”
“陛下为救臣负伤,实在辛苦,”秦见祀放下茶盏,贺子裕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叨扰要离开了,没想到秦见祀又走了过来,“哪里疼?”
“朕换个姿势就好了。”
贺子裕忙侧躺下来,动作一快牵动伤处,捂着胸口又是一疼。秦见祀已然快步走了上来,一手抬着他的头。
“别乱动。”
“喔。”
贺子裕躺下了,心慌意乱间,随即感觉掌心温热着从衣衫下穿过,不紧不慢地揉摁上他后腰,他略微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腰身,有些后悔撒下这个谎。
秦见祀看着他不自在的样子,不知为何觉着有趣。或许是贺子裕在床上总是很拘谨,但每次总放任着他为所欲为。
许久,秦见祀似乎也不嫌手酸,贺子裕被揉摁得昏昏欲睡之时,掌心渐渐往下去。
贺子裕一下惊醒过来,睁开眼呼吸有些不平稳,然而眼前人却好像觉得并无不妥。贺子裕目光闪躲着憋了许久,才为难出声。“皇叔,朕是腰疼,不是屁股疼……”
“嗯?”秦见祀撑头侧躺在枕边。
“……都疼,都疼。”
·
贺子裕很快又睡了过去,秦见祀才停了手,在一旁枕手躺着,闲看书籍。从前这样惬意的时候不多见,他也没有捉弄逗玩旁人的心思。他不缺挡剑的人,可这人是贺子裕,似乎就有些不一样。
书看了几页,传来枕边人朦胧呓语,秦见祀转过头去,看着贺子裕眉头紧皱,似乎在愁什么事。
秦见祀见状伸手,拇指指腹摩挲着他唇瓣,他就发出勉强挣扎的声音。
“陛下?”
“别……”贺子裕攥紧拳头,“别碰朕……”
“谁要碰陛下?”
“……”
秦见祀眼眸微深,随即抬手抓上他攥紧的拳头,逐一掰开去五指相扣,掰着他下巴吻了上去。身下人身子一颤,喘息急促起来。
而此刻在贺子裕的昏沉梦境中,秦见祀正对他肆意羞辱,唇齿间的温热意也扩散传递到了梦里。
他梦见自己被束缚住了手,跪坐在秦见祀面前哭得很厉害,风过床幔微扬,秦见祀强势勒住他的后颈,借力将他按下。
指尖顺着颤动的脊背,一寸寸抚摸上肩胛,涩涩地发着麻痒意,他喉结一动挣扎着抬起头,连着眼里泛起水光。
“陛下心中没有臣?”
“朕……”
梦里的秦见祀揉摁着他的脑袋,指入发间,往里贴紧去,贺子裕一下就不能说话了,喉结一动艰难吞咽,连着唾液丝丝溢出唇角,他只能乞求地看着秦见祀。
而梦外,贺子裕哭得一抽一抽的,秦见祀指腹揩去他眼角泪水,微皱起眉头。
到底是谁在梦里欺负他了。
大概很久之后,贺子裕才平复下来。秦见祀枕着手平静地躺在床间,而此刻贺子裕手脚并用地挂在他的身上,额头紧贴着他的手臂。
噩梦的始作俑者秦见安,正藏在身体里得意洋洋,他就是要让贺子裕知道欺骗他兄长的下场。他能感受到兄长就在旁边,如今趁着贺子裕困在梦境中,冲破束缚去见兄长是最好的时机。
很久之后秦见祀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一团灰气就缓缓升腾起来,悄然钻入眉心之中。秦见祀眉头微皱,困意重重涌了上来。
“兄长!”恍然间,灰暗里有道朦胧的身影朝他跑了过来。
“见安……”
作者有话要说:
秦见安的报复=让贺子裕做春梦(bushi)
第28章 陛下要静养几日
风飒沓而起,恍惚之间又是那年血染疆场。秦见祀转身,看向朦胧不成形的秦见安,目光微动。虽是一场梦境,可他也是知足。
“兄长,好久不见。”秦见安远远看着,虽然借了贺子裕的气力,最终还是不能离兄长太近。他抬起手去,试图离秦见祀再近些。“一直知道兄长想再看看见安,所以才在人间逗留了这么久。换得如今一面,见安已是知足。”
当年他十七岁,死于战场刀剑之下,人鬼殊途,心结未解,他们俩都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秦见祀怔怔笑了下,“我原是以为你不肯再见我。”
“兄长,闵州屠城的事情,见安早就不怪你了。”秦见安上前走去,但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碍住他,“见安其实从未怪过你,只是忧愤你为世人所诘难。”
世人都传,当年的校尉为了领下救驾的功劳,本可以等待大将带援包抄敌军,却弃城率军奔驰,致使满城被屠。
当秦见祀借着救驾的功勋一洗父辈冤屈,归家之时,却遭母亲泼水唾骂,嫡亲胞弟更是一脸羞愤,宁愿从来没有这样的兄长。
“我族虽被流放,但世人知你父乃真忠贞,你却做出这等谄媚之事,侮我秦家门楣!”
秦见祀跪在祠堂前,铁鞭一下下带着狠劲挥下,拍打在肩背上,发出令人心惊的沉闷声,秦见祀仍然颤着背,目光坚毅。秦老夫人扔了铁鞭,怒斥道,“从今以后,你秦见祀与我秦家,再无任何关系!”
“噗嗤”一声,秦见祀吐出血来,他缓缓擦去唇上血迹,站起身来笑了下。
“祖母所想,乃见祀所愿。”
·
“世人目光,为兄从未在怀。”如今,秦见祀注视这疆场,这里他曾梦到过很多次,每时梦醒,头疼难忍,所等候的也不过就这一句话。“是梦也罢,还是你真来看我,为兄都已然无憾。”
秦见安低头看自己的手,已经渐渐变得半透明。兄长既然等到了他这句话,将他束缚在世间的执念也会由此而散。
“……还有一件事,兄长。”
秦见祀看向他。
秦见安抬起头来,咬牙大喊道:“那小皇帝对兄长,全是虚与委蛇,兄长断不可信!”
·
訇然。
贺子裕惊醒过来。
这场噩梦实在太过绵长,他的头钝痛着,翻身间又牵引伤口,疼得他清醒过来。贺子裕睁开眼勉强起身时,枕边已无秦见祀身影。
他摸了摸枕头,没有残留的余温,看来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贺子裕的喉咙干涩发疼,喊人进来给他添茶水。
“陛下,陛下感觉如何?”王总管端着茶水急急来递给他,“要不要再喊御医来瞧上一瞧?”
“无妨。皇叔呢?”
“王爷还有公务,早先便离开了,”王总管小心翼翼地看着贺子裕喝下水,瞧着他脸色是好多了,“陛下,王爷还说等过几天之后……想在靶场见识一下陛下的箭术。”
贺子裕一口水半咽下去,猛然被呛得咳嗽起来。
“陛下、陛下您这——”王总管连忙吓得想要拍背,又不敢冒犯,拿着拂尘犹犹豫豫,被贺子裕推开了手。
他呛红了眼抬起头:“见识朕的箭术?”
“是。”
“行了,你下去吧。”贺子裕挥挥手斥退了王总管,手撑着床起身来,不知道秦见祀为什么突然又像是换了一副态度。
他揭开衣襟看了眼,纱布层层裹着,这个身板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拉弓如满月的,可秦见祀真要考教他箭术,他又该怎么应付过去。
贺子裕闭上眼,却发现秦见安已经不在体内,只留下了淡淡的气息。
“还没到五日,难道说这小子已经消散了?”
贺子裕茫然抬起头,他已经睡了一天,从窗里看天边倦鸟归巢,晚霞如金,远近宫殿鳞次栉比。听王总管说楚非已经领了禁军副统领的职位,太傅几人忧心他的伤势,想要进宫来看看。
只是秦见祀不允。
夜幕沉沉降下,贺子裕莫名有些不安。
·
半夜的昏暗中,朦胧屏风里,茶壶被掷在地上,碎裂成几瓣。
贺子裕命人去找了秦见祀,但是秦见祀不肯见,也没有回话,贺子裕静静蹲在地上,捡起了最锋利的一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想了许久才咬牙,往上狠狠划了一道。
瞬间血流涌注,血滴滴答答地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他轻嘶一声,面色白了几分,可觉得还是不够,如果秦见祀真要看他箭术,这些还不够,于是又添了一道。
痛得不行。
等他想划第三道的时候,他要划下去的手被桎梏住了。贺子裕缓缓抬起头,对上暗卫的眼。
月光下,贺子裕长发垂下,一张脸苍白如纸,然而血是赤红的,不断顺着伤口蜿蜒淌出,滴滴答答在地上。
“他派你监视朕?”
“陛下不可自伤龙体,”暗卫屈膝拱手,“陛下若不会箭术,大可直接和王爷说,想必王爷也不会太过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