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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虞忍俊不禁。
    像一个被允许的开关,季时秋再无法憋藏,半边脸笑埋在枕头里。
    反正就是笑,释放地笑。
    不管病痛,不管心伤,不管过往,也不管明天。
    他们持续性的笑场终结在吴虞一句“睡你的吧”里面。
    再醒来,天色已暗,季时秋懵懵地挺坐起身,就见房内空无一人,身体的高烫也荡然无存。无缘紧张,他立刻翻下床,穿鞋下楼寻人。
    门扉阻隔了烟火气和饭菜香,一楼出人预料的热闹。
    吴虞正在厨房跟林姐学炒菜,她没用过这种原始灶台,铁锅与铲子均放大一圈,翻搅起来也得使出双倍力道。
    她穿着薄薄的贴身线衫,每炒动一下都会笑出来,间或与满脸嫌弃的林姐说话。
    季时秋遥遥望着,原来就是这样的笑,能让油雾都变得仙气缥缈。
    下午他背对着她,只闻笑音不见笑颜,多次想回过头看一看,又怕自己的突兀之举会毁坏那一刻的放松。
    但现在,他得偿所愿,没有遗憾了。
    林姐率先发现季时秋,在噼啪油声:“哎,小秋你烧退了啊。”
    吴虞跟着看过来。
    林姐连连招手:“你快过来看吴虞,炒个菜要把人笑死。”
    吴虞回记眼刀:“我怎么了。”
    季时秋走过去。
    “小秋会炒大锅菜不?”林姐要去拿吴虞手里的锅铲。
    吴虞收手后避:“干嘛,要抢我饭碗?”
    林姐嚯一声:“铲子还没会拿就要当米其林大厨咯?”
    季时秋说:“我不会。”
    其实他会,他有很多技能,因为没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条件,幼时他不知晓,无人相较,但念书后,班里或多或少有几位公主和少爷,非贬义,而他不同,打小起就要为温饱和破局,被动“无所不能”。
    今天餐桌上的四菜一汤有三道出自吴虞之手。
    “还不赖。”林姐夹了一筷子尝鲜。
    吴虞说:“你当全世界就你一人会烧饭?”
    林姐笑哈哈,“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咯。”
    吴虞纠正:“有眼不识涟山。”
    林姐说:“你是我们这人么,都开始跟山攀关系。”
    吴虞瞄了眼窗外山影:“我喜欢你们这的山。”
    “你不喜欢你家里的山?”
    “喜欢啊。”
    吴虞不爱家,但喜欢每座山,当她身处何处,那儿的山就能成为她的皈依。
    如此,她便永远不会流离失所。
    她看向闷头吃饭的季时秋,淡问:“怎么样?”
    男生抬头:“还行。”
    一天没怎么进食,此刻他胃口大开。也许是因为吃了药,也许吴虞就是他的药。
    晚上十一点多,药效过去,季时秋又烧起来,身体滚烫,他不做声色往床边挪了些。
    感冒多源自病毒或细菌,他担心传染给她。
    尽管女人如她姓名一般,安然无虞,还自在地戴着耳机刷综艺,不时弯唇。
    季时秋眼皮昏沉,隐约感觉屋内的白炽灯被关灭。
    被褥窸动,有具微凉的身体贴过来,手圈住他腰腹。
    季时秋脑子瞬时清明,周体一僵。
    但她与往常不同。
    没有更多恶意或勾引的动作,只是温柔地环着他。
    “你没睡着啊……”吴虞贴在他肩胛附近轻问。
    季时秋低低嗯了声。
    “怎么还这么热?”她摸摸他胳膊,迅速坐起来,开灯倒水,督促他吃药,还埋怨:“又烧起来了怎么不说?”
    怎么不说。季时秋也不明白。
    怕给她添更多麻烦;也怕她觉得自己羸弱,逞能后还要她来收场。
    重新躺回黑暗后,季时秋提醒:“你别靠我太近。”
    吴虞问:“怕传染给我?”
    季时秋:“嗯。”
    吴虞总是强势的,跟没听见一般,她回到起初的背后抱姿势,也不为自己的行为找幌子或台阶。
    “我就要抱着。”她说:“要么你滚到地板上睡。”
    季时秋:“……”
    她对病人可真好。
    她对他真的很好。
    尤其是……当她又开始哼那首歌,白天的那首歌,只是旋律,没有歌词,但他们都知道是哪一首,青蛙跳下水。
    然而这一次,季时秋却只想哭泣。
    泪腺失控,让本就堵塞的鼻音更为粗重和明显,他竭尽全力控制,吴虞还是注意到了,她将手探上去。
    即使男生反应神速地躲开,她的指端还是触碰到他下巴,摸到了湿漉漉的水渍。
    “你哭了?”吴虞意外地捻捻手指。
    季时秋心知瞒不下去,用被子潦草抹了把脸。
    女人仍在猜疑和追问:“哭什么?”
    “想你妈妈了?”
    这是完美的说辞,理应顺势应一声,可季时秋突然没办法撒谎。
    因为他在想她,头痛欲裂心如刀绞地想着吴虞,哪怕他正被她拥抱着。高热会让人心率加速,情绪激张,肉身之痛与灵魂之痛交相混杂,他想起她白天的断言,他是虚无,他有时限,事实就是如此。
    他回过身,双手握住她的脸,濒死一样,狂烈地亲吻她。
    吴虞有些莫名,但很快融化在这种真实而热切的表达里。她尝到了他眼泪的味道,是海水一样的苦咸。
    药劲上来,季时秋睡着了,还保持着多此一举的睡姿,背对她。
    拜托,他们口水都交换过百八十轮了。
    吴虞什么都没说,但再难入眠,几日相处,她都没有完全看透季时秋。
    神秘感是男女关系保鲜的法则,她变相宽慰自己。
    玩了会季时秋后脑勺浓密偏软的黑发,她拿出手机,无所事事地刷微博。
    有省内公安的官方博文推送过来,蓝底白字的通告图片引人注目,吴虞随手点开,是一则重大刑事案件悬赏通告,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本欲关上,不经意扫过下方在逃嫌犯照片时,她瞳孔骤紧。
    这个人正躺在她身边。
    吴虞看眼安睡的季时秋,又去看屏幕。她心惊肉跳,强压住发颤的指尖,仔细阅读通告里的文字内容。
    所有摸不准的直觉都有了落点。
    原来,季时秋只是个化名。
    他真正的名字,叫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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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创  我狠狠创  -  这文更到第五章 的时候,  就有读者猜到小秋弑父。  我超意外。  我只能说,你牛,你很敏锐【大拇指】  前文伏笔埋了很多。云里雾里的各位,不云里雾里了吧。
    第14章 第十四片落叶
    剧烈的惊魂和空白过后,吴虞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她小心将那张通告图片保存进相册,又把微博的评论区全部翻阅一遍,在或知情或传谣的网友留言里,这个从相遇后就身份模糊的男生渐渐变得清晰。有人愤慨,说他杀掉自己双亲逃逸;有人扼腕,说他是他们村成绩最好的小孩,刚考上金陵医大;而更多的吃瓜群众在讨论他长相,说他人面兽心;也有三观跟五官跑的,痛惜帅哥为什么想不开;
    通告里的白底证件照,大概摄于季时秋高中时期,和现在大差不差,唯独发型有变化。
    理着寸头的少年面目冷锐,神色漠然,有着一张三庭五眼恰到好处的脸。
    完全不像个罪犯。
    很正气,亦很俊朗。
    他姓名作假,但年纪没有,按文字信息透露的身份证号推算,他确实才十九岁。
    他的老家也在皖地的北边。
    吴虞瞥瞥季时秋后脑勺,过去几天那些不甚理解的疑惑在此刻真相大白,她心情复杂,想立刻摇醒他对峙一番,询问他是否另有隐情。
    可又担心,倘若真与他开诚布公,他会不会如旁人所述的那般知人知面不知心?反让自己身陷险境。
    吴虞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道为什么,产生后一种念头时,她竟感受到一丝亵渎——对季时秋的亵渎。
    不到一周的时间,足以看清一个人吗?
    那个义无反顾跃入夕照荷塘的,闪闪发亮的少年,在她脑中反复映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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