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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便再等等,什么时候时间够了,我们再谈。”他起身要走,却被拉住了衣袖。沈澈低头看向她扯住他衣袖的那只手——白皙,却并非柔若无骨,相反,她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攥着什么的时候,便轻易不会撒手。
    他无端在想,过去那两年,她这双手挽过宁珣多少回?既能挽宁珣,为何不能挽他?
    衔池只拽了那一下,很快便松手,平静道:“诚如世子所言,我没有选择。”
    “我说想通了,便是想通了。不想通又能如何?只是昔年在送我入东宫前,世子曾经许给过我三个承诺。”
    “第一,是照看我娘;第二,是要世子明媒正娶;第三件事,那时我说还没想好。如今想好了,第三个要求,还望世子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情。”
    衔池将给他倒的那杯酒又往前一送,补了一句,“在你我成亲之前。”
    沈澈没接,她看了他一眼,手腕一转,索性拿到自己跟前,举杯欲饮。
    酒盏刚刚碰上她唇,便被人拿去:“身子还未养好,少喝。”
    她抬眼,听他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但有一事,本想着晚些再告诉你。”沈澈重又坐下,将酒盏拿得离她远了些,“我要娶熙宁。”
    “婚期定在八月初八。”
    果然如她所料,衔池分毫不意外,只意思意思挑了下眉。
    熙宁对沈澈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眼下局势还算明朗,宁禛不过缺一个名正言顺,太后也能放心将人交付给镇国公府,而沈澈他们也正需要太后出面。
    她笑了笑,“若我说,我不做妾呢?”
    “也好。”沈澈微微颔首,“本想着,你若愿意,便同她同一日进府。过些日子,她那位子空下来,再将你扶上去。”
    他说得太过坦然,衔池心中不由得一凛。疯子。
    “若你不愿,也不会等太久。”
    “好。”衔池应了一声,“我不想住在这儿,底下太吵。”
    “过段日子,便能接你回镇国公府。”
    “夺月坊就很好,但我想住回原先我住的那里。”
    这是小事,沈澈直接叫了梅娘替她安排。
    “还有一事。”衔池看他一眼,“在东宫的时候,我有个宫婢……”
    沈澈轻笑了一声,“得寸进尺。”
    “东宫走水,宫人皆要领罚,重者难逃一死。但你那个宫婢,已经保下了。等我们成亲后,你若喜欢,就叫她进府伺候。”
    “现在……”
    “不行。”他拒绝得干脆,衔池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沈澈走后,夺月坊对她的监视就此松了下来。这些人本就是防着她想逃,或是想寻短见的——毕竟宁珣一死,也没什么人会再联络她。
    她搬回了之前住的那地方,初时梅娘还不时来试探一番,后来见她一直本本分分,想她是认命了,夺月坊杂事又多,梅娘也便不再日日盯着。
    这段时日里衔池做的最多的事情是睡觉。
    混混沌沌地睡,昏天黑地,有时半夜迷迷糊糊,习惯性地转向床榻外侧,扑空的瞬间便惊醒,而后便坐起来,怔愣望着外头黑沉的夜空。
    一坐便坐到天明。
    直到青衡找了过来。
    正值盛夏,屋里闷热,她便整宿整宿地开着窗子。
    青衡摸进来的时候,她正抱膝坐在榻上。
    风将纱幔扬起,拂扫在地。
    衔池抬眼望向来人,青衡上前两步,低首屈膝跪下。
    衔池轻轻呼出一口气——影卫只听命于太子,誓死忠诚,而她手上有太子私印,她知道,但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冒死也会来找她。
    夺月坊的三楼他们不一定找得到,但她原先在夺月坊的住处,他们是知道的。
    “他还……”她一顿,下意识不想提及生死,改口道:“会回来么?”
    青衡默下去,良久才回话:“属下带人赶回去时,已经太晚。”
    她本就没存多少侥幸,闻言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而问道:“我们还剩多少人?”
    “半数。”
    他们赶回去得太晚,所以负责护送衔池去荆州的这一半都还在。
    “足够了。”衔池从榻上起身,走到他跟前,“殿下的私印在我手上,你们便要听命于我,是与不是?”
    “是。”青衡抬头:“但殿下交付给属下的任务,是送你去荆州。属下已经安排好,只要你点头,必然能毫发无损去到荆州。再往后,天大地大,姑娘换个身份,仍可以过自己的日子。”
    衔池却只问了一句:“我娘在那边可好?”
    “宋夫人一切安好。荆州不必担心,莫说他们现下根本腾不出手,就算真去查,也查不出人到底在哪儿。”
    “好。你安顿好余下的人,再藏一个月,八月初八,我们动手。若我没猜错,那天,躲在暗中放箭的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在他们的叙述里,宁珣受的致命的那一箭,同她上辈子一模一样——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既然回到了相似的境况下,她只要让一切按原定的轨迹走下去,该出现的人,迟早会出现。
    那人是来杀她的,所以要引出那人,她必须以身做饵。
    但那也不打紧。她甚至在期待那日到来。
    影卫在暗处,那人只要对她放了箭,便是露在明处。青衡定然能替宁珣报了这一箭之仇,兴许还能问出是受何人指使。
    只是她管不了那么长远了。能等到八月初八,她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们的人,再杀一个沈澈,够么?”
    青衡沉吟片刻,“镇国公府豢养了不少死士,大婚当日潜藏在沈世子身边护卫的死士只会多不会少。若要一举杀了他……”青衡摇了摇头。
    衔池没多纠结:“那便杀熙宁,最好能嫁祸给他,再将消息送到二皇子耳朵里。”
    青衡不由得在心中重新审视了眼前人一遍。他今日来,原以为她会答应逃去荆州,难过一段时日也便罢了,日子总要继续,没想到她却一心想着报仇。他看得出她很清醒,并非是一时冲动做出的抉择,只是这清醒中,却透出一股执拗的疯劲儿。
    他正色道:“可以一试。但同样,不敢说一定能成事。”
    衔池轻笑了一声,“本也是一死,成不了便成不了。能成,便是赚了。”
    青衡退了两步,头一次对她行了大礼,而后在眨眼间便消失在窗前。
    衔池再见到沈澈,是半个月后。
    听说皇帝的病情稳定了不少,虽缠绵榻上,但一日总也有两个时辰能清醒过来,处理朝政。只是龙体已经亏空,料是撑不过今年冬。
    重新立储一事仍没有动静,但皇帝已经开始将朝政放手给了宁禛,也算是一种默认。可与此同时,皇帝也解了温妃的禁足,时常召至身边。
    朝臣不免也开始注意到温妃和四皇子——虽四皇子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建树,只站在太子身后,可眼下这时间敏感,只要储君一日未定,谁也不敢保证会如何。圣人龙体欠安,温妃又常常随侍左右,说句不好听的,若哪日圣人不好了,遗诏十有八九便是落在温妃手中。
    暑气将尽,沈澈早早换上了披风。
    衔池通过梅娘向他说了七八回要去护国寺,原以为他答允了便罢了,没成想他竟亲自来了一趟,陪她一同来了护国寺。
    他愿意来,衔池也没拦。她先去佛前敬香,却在看见佛前敬奉的长明灯时失了神。
    她也点过一盏,在佛前拜跪叩首,求佛祖垂怜,佑一人千秋万岁。
    她在这儿怔了太久,沈澈走过来,从她手中将点燃的三炷香拿走,拜了拜,替她奉在佛前。
    衔池收拢心神,转头看向他:“既然来了,我还想去看看我阿姊。”
    “池清萱?”
    衔池点了点头,“也有段时日不曾见过了,便想着顺路看两眼。”
    何止,她这一趟,正是为池清萱而来。
    她尚在池家时,便与池清萱亲厚,即便是后来,在沈澈那儿,两人关系似乎也一直不错。沈澈不疑有他,将她带去了寮房。
    池清萱正在抄着佛经,乍一看见两人,神色难掩惊诧。
    衔池柔柔看向沈澈,“我有些话,想同姊姊说。”
    她太久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沈澈意味深长地看了池清萱一眼,方望向衔池,温声应了一句:“好。我在外头等你。”
    沈澈刚走,池清萱便笑了一声,脸上的疤痕随她这一笑,弯曲狰狞:“恭喜妹妹,苦尽甘来。”
    衔池自己找地方坐下,叹了一声,“还不算呢。世子马上便要同熙宁郡主大婚,何甘之有?”
    “也是。”池清萱随着她叹了一声,“不过世子如此看重妹妹,想必不会叫妹妹受委屈的。妹妹进门的日子,世子可提了?”
    衔池摇摇头,望着池清萱笑:“他不愿我做妾,想以平妻之礼抬进府。如此一来,要筹备的便太多,也得看着吉时,日子哪能这么快便定下来。”
    看着池清萱顷刻间握紧又松开的手,衔池笑着补了一句:“不过他说了,会尽快,不会叫我等太久。”
    既然池清萱看不得她好过,那她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此事告知熙宁。
    ——上辈子她是和熙宁同一日进门,熙宁才从池清萱这儿得知了她和沈澈那些过往,才会对她有那般浓重的敌意。
    而今,既然要引导着一切向前世那日靠拢,她只怕熙宁不知道。
    她没心思久留,在池清萱这儿待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走了。
    回去的马车上,两人仍同来时一般,分坐在两侧。沈澈正闭目养神,却听她突然开口:“再过段日子,便是世子的大喜之日。”
    她这话说得突兀,叫人难免从中多品出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沈澈睁眼,不自觉便软了目光,“是。”
    “我想在大婚之前搬进镇国公府,不必张扬,世子若是不便出面,随便安一个什么身份也成,舞姬,婢女。”
    “为什么?”
    她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怕世子反悔。”
    饶是如此,沈澈眼中也已经浸满笑意,一口应下。
    他正有此意,不过本是想着等稳住了熙宁,再将她接进来——总不能叫她一直在夺月坊那种地方待着。
    她又问他:“郡主可有什么喜好?”
    “不需要。”沈澈一皱眉,“她不会在你眼前晃太久。你只要先忍让一段时日,忍过去便好。”
    衔池笑了笑,没再说话。
    大婚前,她果然被安排进了镇国公府。仍是舞姬的身份,只是在不起眼的地方有了一处自己的小院落。
    被特意指派过来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嬷嬷领着她进门,笑眯眯道:“世子的意思,眼下这时候姑娘不能太打眼,否则容易出事。姑娘多担待些,先凑合着,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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