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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事处理完,宁珣便郑重其事地开始筹备封后一事。
    他本是想将宋弄影接回京,同衔池团聚,奈何派去荆州的御医说宋弄影的身子在南地更容易养些,来回颠簸反倒不宜。
    好在宋弄影同衔池书信不断,倒也不曾缺席过哪一环——她对衔池的新身份没什么意见,自来荆州前见过宁珣一回后,也能放心将她的囡囡托付给他,至于能不能亲眼见衔池的封后大典,已经不算是遗憾。
    衔池如今的身份,正是太子昔时在宴上亲口求娶过的荆州知府幺女,同时亦是大将军宋轩的义女。这样双重身份下,朝臣自然都没什么意见——有意见的,也在见过宁珣清扫朝堂的铁血手腕下歇了心思。
    名字仍是定的“宋衔池”——宁珣问她,要不要将“池”字换去。
    衔池却只摇了摇头,她叫这名字叫了两辈子,早便不觉得这个“池”字同池家有什么瓜葛。
    只是宁珣这么一问,她无端想起当初宁珣试探她时,曾刻意将她的名字写成“衔迟”,再一遍遍教给她。
    她一时有些好笑,写下衔迟二字,抬头问他:“衔迟,嫌迟,阿珣这是,嫌我来得太晚?”
    宁珣自身后拢住她握着笔的手,笑叹道:“是我,是我来得太晚。”
    一生短短不过百年,若能早些与她相遇,便能多相守几年。
    近些日子来都忙着,许久不曾亲近过,他这样笼过来时贴得太近,熟悉的温度侵染攀升,衔池的腿不自觉便有些发软,竟在他怀里滑了一下,被他一手托上书案。
    宁珣吻下去,先是眉心,再是眼尾,辗转含住她唇珠,再移向耳垂,刚濯净的手已经自下探了进去。
    衔池猛地一颤,抬手勾住他脖颈。他吻着她耳后,嗓音喑哑带笑:“出息。”
    随侍在侧的蝉衣立刻退了出去,前脚刚合上殿门,后脚便见怀和奉着又改过一遍的凤袍急匆匆赶过来——李德贤被赐了重金和宅院,已经出宫养老去了。只等宁珣登基,怀和便是新一任御前大总管。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吩咐宫人离殿门远些——免得一会儿听到不该听的动静。
    第二日,衔池却意外收到了一封信。
    是沈澈留在宫中最后的人,送了这封信给她后,便畏罪自裁了。
    沈澈在天牢,要见她一面,说是他查出了当年先皇后的死因。
    事关先皇后,衔池怕就此错过,给宁珣留了信儿,便带人去了天牢。
    沈澈这样的重犯,自是单独看押。衔池过去时,他正坐在一角闭目养神,仍是一身矜贵。
    他换了身干净的囚衣,因着也看不出有没有动刑,动了多少。
    衔池在外头停下步子,并不欲进去,直接开口:“先皇后究竟是为何而死?”
    沈澈睁开眼,目光一如既往地温柔:“从前衔池都是唤我阿澈,到后来,再不济也会唤一声世子。如今竟是连一声称呼都不愿给了么?”
    衔池皱了皱眉,“你叫我来,若只是为了怀念往昔,恕不奉陪。”
    “好,我说。但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只有一个。”
    衔池一口应下来,“好。”
    他却默下去,好一阵儿才温声开口:“若我当年不曾利用你,也不曾逼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你会像爱他那样,爱我么?”
    衔池想也没想,声音很轻,却笃定:“你不会。”
    沈澈笑起来,痛快应下:“是。”
    她抬眼,“我也不会。我爱他,不是因为他如何对我,至少不全是。”
    说完,她摇了摇头,“罢了,你也不会懂。”
    沈澈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神色已经如常:“你叫他来,我告诉他。”
    这话说完,他便不再开口。
    衔池无法,只能先回宫,叫人去给还耽搁在外头的宁珣送了信儿。
    宁珣见到沈澈时,已近黄昏。
    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死因。”
    沈澈应得也脆快:“药枕。”
    而后饶有兴致地看他,突然道:“她今日来过。”
    “孤知道。”
    牢房昏暗,常点着灯。宁珣站在牢房外,半张脸隐入暗处,叫人看不出情绪。
    “她说,她舍不得我死。”
    宁珣轻笑了一声,“沈澈,这样骗自己,有意思么?”
    “她会如何,孤再清楚不过。”
    沈澈倏地笑起来,笑声爽朗,末了,意味深长道:“最好是。”
    他话音刚落,宁珣便觉不对,下一刻便见有血自他唇角涌出,他仰面倒下去——守卫立刻便开了牢门进去检查,而后面色铁青,跪下请罪。
    顷刻间,便已经气绝身亡。
    是他自己服了毒。
    宁珣在原地站了一炷香的时辰,哑声吩咐:“暂且压着此事。”
    一路跟来的怀和心里一凛,如今大局已定,沈世子活着与否都无甚影响,殿下还想压着此事,那便只能是……瞒着宋姑娘。
    沈世子死的时间太巧,殿下……怕宋姑娘为此同他生了嫌隙,正如当年的先帝和先皇后。
    回宫后,宁珣径直去了温太妃处。沈澈只说了药枕二字,但已经足够了。他叫御医看了先帝还在时用的药枕——同当年他母后用的一模一样。
    药枕本身自然没什么问题,否则也不会一直无人察觉。御医们对着这药枕一筹莫展,不明白太子为何笃定其中有问题。
    直到一个新上任的小御医斗胆仔细闻过,才发现其中玄机——药枕里用的都是些补气活血的良药,可用量和配比却十分刁钻,若不是他家中老父专研此术,连他也发觉不出。
    那药枕用的时间久了,平日里倒是没什么,甚至大有裨益,然一旦突然碰到什么摧折心肝的大事,急火攻心,大恸之下本就体虚,这经年累月攒下来的心火,便足以要人命。
    譬如突闻齐将军噩耗的皇后,譬如突闻太子死讯的皇帝。
    宁珣带人过来时,温妃便猜出是东窗事发。宁勉死后,她本也没了盼头,一天天数着日子熬罢了,是以并不惊慌。
    近些日子她有些怠懒,不想再招供一般去解释,当年她是如何“不经意”将齐将军被召令害死的消息陡然透露给皇后,又是为何千方百计置皇后于死地。
    也没什么特定的原因。
    娴贵妃出身镇国公府,这样的出身,位份和荣宠她比不得便罢了,可为何明明她与皇后的出身相差无几,入宫后却是天壤之别?
    她咽不下这口气。
    何况当年若是圣人不瞒着皇后,肯循序渐进好好同她说明此事,单凭那药枕又有何用?
    不过这些,她都懒得说了。温妃看向疾步走来的宁珣,转过头去,头一回跑得这样快——而后在宁珣眼前,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只给他留了一句:“轮到你来做这孤家寡人了。”
    没两日,太后薨逝。
    太后也是受累于那药枕,身子骨本就不好,自打先帝驾崩,便彻底垮了身子。
    熙宁自大婚夜得知自己不过是沈澈随时可以抹杀的,连棋子都称不上的一件摆设后,便对沈澈死了心,跟在太后身侧。
    而今太后薨了,二皇子也早便没了,熙宁自知失了倚仗,竟也随着太后去了。
    这几日宁珣情绪一直低沉,衔池看在眼里,却不知是为何。
    兴许是这段时日死去的故人太多?
    可这些人同他们之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她以为宁珣不会受这些所扰。
    直到怀和偷偷来了一趟,她才明白过来。
    当夜,宁珣又留在书房,将封后大典的相关事宜最后细细查过一遍。
    怀和替他磨着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宁珣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殿下,沈世子身亡的消息,不如还是同姑娘说了吧……”
    宁珣放下手中笔,只望着他,一言不发。
    怀和腿一软,当即跪了下去,还未请罪,便听一阵轻快脚步声响起。
    衔池提着食盒迈进来,瞥了怀和一眼,示意他先走。怀和忙不迭退了出去。
    看出两人之间的猫腻,宁珣心一沉,手不自觉握紧:“你已经知道了?”
    衔池瞪他一眼,“当初说好了,不欺不瞒,罚我罚得那般狠,而今你自己倒是食言了。”
    她打开食盒,取出里头炖得软烂的绿豆莲子鸽子汤,摆到他面前,“去火。”
    宁珣一时却没有动作,只抬眼望着她,罕见地有些犹豫:“你……”
    “我生气着呢。”衔池握住他攥紧的手,宁珣下意识配合地松开手,她没费什么力气就挤进他指缝间,扣紧。
    “罚你什么好呢……”她突然凑近,重重咬了他下唇一口,又向后稍稍拉开距离:“罚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哪都不许去。”
    宁珣轻轻笑起来,眼神仍沉着:“这算什么责罚,分明就是奖赏。”
    衔池拉着他的手环住自己,轻声道:“你不是你父皇,我也不是皇后娘娘。阿珣,我们不会的。”
    “我们不会分崩离析,你也不会是孤家寡人。我会永远陪着你,从生到死,这辈子,下辈子,直到永恒。”
    他拥着她的手一紧,像是要将她嵌入骨血。
    她喜欢他抱她的力度,不留丝毫缝隙,贴合而赤诚。
    衔池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头发玩儿,半晌,听见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应了一声:“好。“
    正和二十五年秋,太子宁珣即位,改年号为景元。
    在新帝授意下,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合而为一。
    宁珣牵着衔池的手,一着玄底金纹冕服,一着凤袍凤冠,并肩登上祭坛,告列祖列宗,拜天地社稷。
    底下山呼圣上万岁、皇后千岁,衔池下意识转过头去,正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恰如过往无数回。
    宁珣握紧她的手,笑起来。
    山河浩荡,百年一瞬。
    作者有话说:
    至此正文就告一段落啦~感恩小天使们不离不弃,陪衔池和宁珣走到这里。
    他们二人之间,是注定的缘也好劫也罢,每一环都是因果中的一环,但是只要两个人坚定不移地向对方走去,哪怕负重万千,也终有一刻,会将陈因旧果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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