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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延亦无比认真,跪在蒲垫上三跪九叩。
    “程氏列祖列宗在上,程氏第十六代传人程延,今改姓为‘冠’,改名为‘怀生’。谨遵家训,仁义为本,孝悌至诚,世代传承。祈求祖宗,泽被后世,子孙跪谢天地祖宗!”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即便隔着几层竹帘,凝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背影伏下又挺起,透着离经叛道,透着小众的不为世俗理解的狂悖癫狂。
    有那么一瞬,凝珑心里浮起四个字:天生一对。
    离经叛道的伪善者,背弃祖宗,罔顾礼节,万般纠缠至死方休。
    但她心里又很恐慌。她是这样的人,程延是吗?
    等再回过神,世子改名的消息已经在平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
    但当事人却正端着一盆热水,给坐在床榻边发呆的她洗脚。
    “想什么呢?”冠怀生轻声问道。
    她脚腕一动,在圆盆里掀起一波水花。
    她道:“想你。”
    冠怀生:“想我?我可不信。”
    “你是在想我改名字的事情吧。”他道。
    凝珑点点头。
    “其实改名字只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为了摆脱儿时阴影。”
    “另一大部分是什么?”
    “为了追求你。”他抬眸道,“谁叫我招惹一个心防坚固的姑娘呢,中间的苦果只能打碎了往肚里咽。”
    他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在意我骗你这件事。错在我,弥补也是自食恶果。我想的很简单,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你既喜欢冠怀生,那我就做冠怀生,甚至只做冠怀生。换他的脸,练他的身,叫他的名。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去做。”
    凝珑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目前只喜欢我的身份。你迟迟不肯与我交心,无非是想确定我对你的情意到底有多真,有多深。”他道,“你怕受伤,所以不肯打开心防。你怕受伤失面子被人看轻,所以只把示好当情场做戏,从不往心里去。”
    “但没关系,这不要紧。”他给她把脚擦好,跪在地上,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膝前。
    “我只是想问一问,你肯给我一个机会吗?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倘或最终走不到你的心里去也不要紧,你拥有的富贵权势不会随即消失,你依然是尊贵的世子妃,甚至是王妃,依然受人追捧,依然享有自尊。你愿意吗?”
    “就算没能打开你的心防,但我依旧是你的,我只属于你。你愿意吗?”
    这夜,屋外淅淅沥沥地下了场小雨。
    雨打窗棂,一滴一滴地滑落,也像一把左右摇摆的天秤,嘀嗒,嘀嗒,响个不停。
    爱会流向不缺爱的人,但凝珑的这份不缺爱,只是心软者为生存的自保手段。
    她太渴望各种爱,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要用无数份爱灌注一面自尊的高墙,试图告诉幼时颠沛流离的自己:你有被选择过。
    现在冠怀生告诉她,你有被坚定选择过。
    雨势须臾变大,外面噼里啪啦的,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天秤终于找到了方向。
    凝珑点了点头。
    冠怀生的攻略没有止步于此。
    他歪了歪头,一如当时懵懂却热情的卑微哑巴。
    “你愿意试着喜欢我吗?”
    凝珑把脚一缩,本能想回避。可冠怀生却桎住她的脚腕,不让她再逃回自我封闭的外壳里。
    “你愿意吗?”
    我愿意吗?
    凝珑扪心自问。
    她移开眼,望向那扇阖得紧实的榉木窗。
    窗棂不抵暴雨侵袭,最终被敲开一道细小的斜缝。但这条斜缝足够无数雨滴奔涌而来,许多后劲嚣张的侵袭便是这么温柔地迈开了第一步。
    凝珑点了点头。
    曾经也是在夜里,她收到一道银手镯。当时她贬低嘲笑,可背地里却视若珍宝,每日都要戴在手腕上欣赏片刻。
    如今她不能在背地里点头,却可以傲娇地移开眼,假装漫不经心。
    好像是在说:喂,看在你卑微恳求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你可不要恃宠而骄。
    作者有话说:
    21号更了3000字,感觉更的太少,又补了一章4000字,一共7500字。
    第50章 拜访
    ◎给她好好撑腰。◎
    冠怀生也没想只靠这次努力就把她的心撬开天大的豁口。
    她只斜开条缝, 他整个人暂时还钻不过去,但他可以把厚.\舌钻来去讨好她。
    他把她冰凉的脚底焐热,别有意味地抬眸看她。
    凝珑侧过脸:“窗户开了,去关上。”
    冠怀生:“只关窗户?”
    凝珑指了指搁在立柜底下的一个梨花箱, “拿个物件过来。”
    “拿什么?”
    “随便。”
    她口中的随便可不是随便拿一样就好, 而是他必须随便拿到她喜欢的物件。
    冠怀生刻意在窗棂旁磨蹭半晌, 让暴雨恰好能把他的衣裳打得要湿不湿。之后站在木箱旁边瞧了又瞧,其实物件再多花样, 总结起来也不外乎就有那几样。
    往常物件冰冷、沉重,把他压得喘不过来气,又在压抑间送他别样欢愉。
    如今他戴上一道脖链, 却在束缚里感受到莫大的自由。
    他想起程拟的一句感慨话:“有时候, 被人管着也是一种幸福。”
    他把链子的另一端递给凝珑, “玩什么啊?怎么玩?”
    凝珑却捂着嘴巴打哈欠, “谁要跟你玩了?”
    她把链子猛地一拽,让他趴倒在床榻里。
    她狡黠一笑:“睡觉。”
    她是真的很累, 阖上眼想的不仅仅是搂着她的冠怀生,还有舅舅舅母。
    在清风镇与凝理偶遇,他曾提到:“家里人都很想你,没事就来家里看看大家吧。”
    这话把她说得浑似成了婚就忘了本的白眼狼。
    凝珑转过身, “喂,你在清风镇见到大哥了么?清风镇既是巫教派的据点, 那大哥贸然前去, 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冠怀生想当然不会。他想先瞒着凝理的身份,一是怕凝珑受刺激, 二是想她远离朝堂风波, 省得惹火上身。
    “我去到的时候并没见到他。他既然能冒着风险来清风镇, 自然也有办法平安走出去。”
    他试探问道:“你是不是想回凝家看一看?”
    凝珑见心事被戳中,只好低低地说了一声“是”。
    “那我陪你去。”他有些困,“省得他们再欺负你。”
    也省得凝理再光明正大地去骚扰她。
    凝珑没吭气,冠怀生便当她同意了。次日天蒙蒙亮就把她拉了起来,知她有起床气,所以挨她骂也不吭气,给她穿好里衣又伺候她盥洗。
    云秀看着他笨拙生疏的动作,“世子,要不让我来吧?”
    冠怀生摆摆手说不用。他的手时而笨拙时而灵巧,今下给凝珑系着衣带,系半晌差点系成死结。他也觉尴尬,“一回生二回熟嘛。”
    凝珑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心生烦闷,“今日休沐,起那么早干嘛。”
    云秀听罢,震惊地把眼睛睁大。从前在凝府,凝珑从不赖床,一到时间就去给岑氏问安。
    来了宁园,兴是无人管束,黏在床上越发懒散。
    云秀提醒道:“姑娘不是说要回凝家拿点先前忘拿的物件嘛。”
    这是冠怀生提前给云秀说过的话。凝珑脸皮薄,想回老家看看舅舅舅母,可又不好直接说,干脆就假称是去拿物件吧!这理由顺理成章,还不动声色地维护了她的自尊。
    凝珑终于睁开了眼,“是啊,你看我这记性。我竟忘了还要把物件拿来。”
    云秀只当她是真有物件要拿,待冠怀生走后问道:“姑娘要去拿什么?”
    凝珑想了想,“拿他之前送给我的那个银手镯。”
    云秀:“不是熔了么……”
    凝珑嗔怨道:“你不是知道实情嘛。熔的是大哥之前送给我的生辰贺礼。那时烦大哥多于烦他,便把大哥送给手镯当成他送的那一个熔了。”
    屋外,冠怀生正好偷听到这个炸裂消息。他都快忘了银手镯这事,毕竟那是他第一次造手镯,如今想来,当时的手艺的确不精湛。但没曾想原来凝珑还记得,甚至还把手镯好好地放着。
    冠怀生心里一暖,决定今日要给她好好撑腰。
    他特意摆了道大阵仗,弄得全京城人都知道世子爷和世子妃要去拜访落魄的凝家。
    再见到凝检,冠怀生觉得他变化不小。从前凝检是只显山不露水的老狐狸,看着和善,其实满腹精明。如今他两鬓斑白,看上去不仅老了二十岁,还像走火入魔的老邪头。
    像被吸了精.\气,入了邪窝。
    再看岑氏,眼角纹深得能夹死几个蚊子。眼里布满血丝,像熬了很久不曾歇息。
    凝玥也不似从前那般有活力,现在怯懦地躲在岑氏身旁,不敢看凝珑。
    唯独凝理还是老样子。当然,冠怀生心里明白,凝理的朝气蓬勃都是靠无数人头堆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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