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达胥已知中计,想杀了巴勇泄愤已来不及,在左右的掩护下避开重重箭羽,坐上了马背。
戚延怎会给他?再逃跑的机会,翻身跃上马背追去。
征战以来他?便每日都?在熟背乌卢的地形,已能预判达胥想朝何处去才能回王宫。他?策马拐了方?向,速度之快,连身边的护卫都?没?来得及赶上他?。
疾驰的烈马穿过?人?来人?往的长街,人?群都?朝两侧尖叫着散开。
戚延却忽在拐角处被一道修长的身影挡住。
那人?一身青衫飘飘,清癯风骨似个仙人?般,长剑一横拦住戚延道路。
戚延只能倏然勒住马,忆起军中打探来的消息,说达胥近日收编了一名江湖中厉害的武士。
看此人?劲头,戚延暗自提了口气,恐怕他?打不过?此人?。
他?如今早已没?有内力了。
正欲拔出暗器之际,那人?开口:“你不记得我了?”
戚延深眸紧眯,一身警惕,看那持剑的青衣人?抬起头来。
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但戚延再无?印象。
“前年,青州,竹林。”年轻的青衣男子?道:“你我比剑啊。你还瞧不起我,故意让我赢了一局。”
戚延总算忆起来了。
他?当年特意去青州跟这名剑客比武,才在青州遇到了温夏。
当时温夏被霍止舟的黑衣人?劫持,他?因救她而受伤,走神之际懒得再比了,让了这青衣剑客一局,后面被这爱武成痴的人?逼着再打,直到被戚延打败才输得心?服口服。
马下青衣剑客昂起下颔:“既然遇到了就?再比一回,如今我勤学苦练,必要胜你一回。”
戚延收回了袖中暗器,夹紧马腹:“我如今没?功夫跟你比,让开。”
但路被青衣剑客拦住。
“怎么?两年没?见你还看不起人??”青衣剑客又被轻视,不满道:“去个没?闲杂人?的地方?比,你下来。”
戚延策马冲向他?,青衣剑客忙避让,却施展轻功追来:“你别看不起人?,我如今苦心?修炼,不比你差多少。你不跟我比,难道是想跟卓霖比?”
“卓霖?”
“对啊,江湖上有名的恶狼,被这乌卢的狗皇帝收买,叛了我大盛。我来乌卢就?是为跟卓霖比剑……”
“唔,我是去找卓霖。”戚延打断青衣剑客:“别挡路,识趣的话就?跟来。”
一听到这,青衣剑客眼睛都?亮了,翻身跃上戚延的马背。
快马载着二人?冲向一条城郊林道,果?真在道口见到正要入林的达胥等人?。
戚延射出利箭,青衣剑客早已从他?身后飞出去:“有轻功不用!”
寒夜雪林间,一片兵戈交接的冷锐之声震响山林。
戚延都?还没?有出手,策马赶过?去时就?已经见死?在雪地中的达胥,和一旁倒地不起的卓霖。
青衣剑客高挑的身影立在一旁,满脸血迹,很无?辜地望着戚延,喘着气道:“老子?只是约他?单挑,他?们俩就?下死?手杀我!”
杀了人?,他?很是无?措。
戚延弯腰探向达胥脖间动脉,真死?了……
他?抬眸望着青衣剑客,忽然抬起手臂弹出一枚暗器。
那青衣剑客吓了一跳,听到身后的倒地声,才反应过?来戚延是射他?背后没?死?透、正拿剑砍他?的卓霖。
“你……这人?不会是乌卢的皇帝吧?”
戚延割下达胥的头颅,滚烫的血溅满他?玄袍。他?薄唇紧绷,双眸冷戾,沾满鲜血的双手利落地包起这颗被人?送来的人?头。
“是,你杀了乌卢的皇帝,了不起。”
青衣剑客吓傻了。
戚延薄唇微抿,紧望此人?,终是欲言又止。
他?想招揽此人?为他?所用,但终知剑客随心?所欲的不羁洒脱,他?已经再也当不了一名剑客了,又何必再毁了别人?的潇洒侠义。
青衣剑客:“不是我想杀的,我来找他?比武。”他?指着背后已经死?透的卓霖:“我话没?说话他?就?拿剑砍我!这人?,这皇帝也拿大刀来捅我!你说我能傻站着让他?们捅吗?”
“你离去吧,此事我自会处理。”戚延拿过?达胥的衣袍擦干净他?心?爱的剑上那些血迹。
“难道你如今也为朝廷办事了,你为大盛办事?”
“嗯。”
怪不得他?来追乌卢的皇帝。
青衣剑客目中有惋惜之情,也有些看不起的轻视:“那我走了,上次见你你还一身不羁的风骨,我还挺钦佩你。我们当剑客的是穷,但是不能没?有原则,失去自己的追求。”
戚延将心?爱的剑收进剑鞘中:“嗯。”
青衣剑客更失望起来。
戚延起身:“去找新的目标比试吧,祝你驰骋天地,剑勇无?双。”
“我当然要去找新的目标!我也算比赢卓霖了,下一个我要去北边比赢皇剑!”见戚延如今麻木的姿态,再也没?有往昔那桀骜风骨,青衣剑客气极,懒得再看这样的他?一眼,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戚延翻身上马。
那青衣剑客终是硬着脸皮飞了回来,停在他?身前的树枝上,抱着剑道:“你造诣很高,剑术有君子?之风,侠士大义之气,不应该拘于朝廷。”
上回比试时,戚延的剑明明能几次刺伤他?,走最快能赢的方?法,却几次都?避开了他?要害。
跟这种人?比武,他?们这些剑士才输得心?服口服。
他?替戚延惋惜。
“两国?交战我也能理解你为国?的好心?,可你不能为了权贵折腰。希望下次你能来北面,跟我和剑皇比武。”
望着夜色,戚延只是说:“祝你顺利。”
青衣剑客施展轻功,飘飞的侠士身影隐入了暗夜中。
戚延一直望着那身影再看不见了,才收起黯然的目光。
他?羡慕这人?。
多好啊,这人?能永远自由驰骋在江湖中,随心?所欲。
自古皇帝除了政务都?有些爱好。
他?的父皇爱木雕,做了许多摆件送给母后。
高祖皇帝爱种谷子?,在御花园辟了块耕地。
他?爱武,爱剑,梦想做这天下间最厉害的剑客侠士,在朝政闲暇中偷懒,时不时悄悄去现身江湖,让人?提起他?就?只觉得他?神秘又厉害。
戚延收回视线,策马冲进夜色。
哪怕他?当不了一名剑客了,他?也可以把这份虔诚做到别处,去做一个能被百姓认可的皇帝。
能配得起温夏的皇帝。
…
前方?静夜中响起马蹄声,微弱的火光也逐渐明亮。
温斯来带着人?策马驶来,停在戚延身前,担忧地望着一身血迹的他?:“皇上受伤了?”
“没?有。”戚延将达胥的头颅扔到温斯来手中。
“皇上竟毫发?未伤杀了达胥?”
便衣将领们士气大振,对戚延更加崇拜。
他?们哪里会知道这完全就?是天降神兵,被人?送来的人?头。
……
达胥一死?,乌卢却未乱阵脚。
公主达珠很快就?扶持了达胥的弟弟为新君,潜伏在乌卢王城的探子?来报,王城未见乱迹。
戚延已整兵准备回朝。
此战已无?须再打下去,大盛没?有多余的财帛再支撑于战事上了,能攻下乌卢三分之一的城池,已经算是大捷。
戚延只带着五万士兵回朝,余下的人?马需镇守在夺来的各座城池中。
清晨艳阳高照。
蜿蜒浩荡的军队穿行在布满风雪的大道上,大盛的旌旗迎风翻飞。
戚延坐在马车中,瞧着匣盒里昨日达珠带着新君前来议和休战时献上的宝物。颜色极阳的翡翠石,颗颗透亮浑圆的珍珠,编织着贝母彩片的柔软羊绒布匹……
这些大盛皇宫里都?不缺,但是品级这般佳的却很难得。
达珠知道大盛皇帝宠爱皇后,这些宝物都?献在了戚延心?坎上。
温夏瞧见该是喜欢的。
合上匣盒,戚延薄唇微抿。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套铠甲,听温斯立传来的奏疏上说,如今大盛百姓都?说他?是个好皇帝。待大军入宣城时他?想换上铠甲,坐在马背上。
浩浩荡荡的军队中,他?打马而过?,应该会受百姓一片景仰,温夏应该也会去城门前迎接他?吧。
戚延薄唇噙笑,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竹笛,解下竹笛吹了一首旋律明快的曲子?。
虽然知道霍止舟会笛,他?的笛只是被那时的温夏当做霍止舟时,戚延是想过?不再吹笛了。
可每逢战场浴血归来后,心?中的思念无?处纾解,他?只能造了一支笛,把那些想念都?藏进笛声里。
“皇上。”马车外,陈澜出声唤道:“有宫中来的信。”
戚延收起竹笛,接过?陈澜呈入的信。
信封很薄,八百里加急送信的信使喘着气停在御驾外,嗓音和信上的内容同时传进戚延耳中眼中。
“燕国?攻打我大盛鄞庆,边关守卫不挡燕军之勇,已致鄞庆失陷!”
森寒的双眸赫然紧眯,戚延死?死?望着手中密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