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玖第一次白天在外面行走时不用穿外套,先张开双臂拥抱了会儿久违的阳光后,接着撒欢儿似的开始在空地上跑。
这酒店既然是叁氏投资的,在场许多应侍生也都是受过家族培训的,这隆重典礼的布置他们预备了好几天,从叁天前开始搭建。场地除了那些夸张的大框架造景,还要很多细节,比如丝带、薄纱,又比如那些细小的盆栽点缀,为了突出野趣而故意放得凌乱,这会儿却有被一脚踹翻一个的风险。
有人下意识想去拦那个不懂礼数的女孩,却被身边更有眼力见的人拉住。
“她是谁?”
接收到同伴复杂的眼神,应侍生追问。
这个地区十月份的落日时间在七点左右,晚宴也预备在彼时开宴。提前到了的宾客们现在几乎都在房间内或者酒店的其它休闲娱乐设施处休息,绝不会来这还没完全布置好、且没有任何社交价值的场地上来。
“你断网了吗,”对面神神秘秘的,“这是壹先生的妻子。”
应侍生惊得花容失色,没忍住“啊”出了声。几乎和他同时,周围接连响起另外几声一样语气的惊呼。
“真的吗!”
“大概率是真的,”那人答得煞有介事,“他们前世还有个小孩呢。九福学院前段时间好多学生去九忆园面试育儿师,那些人回来之后都这么说。”
那便八成是真的了。
于是再没人上前去管这位在场地上乱逛乱转的女孩,虽然她并没有真的踩到任何的盆栽和丝带。
“你们要不要到箐海去泡澡,”小玖消耗完过于旺盛的那些精力,视线终于回到默默跟了她一路的四个人身上,热情邀请道,“上次我和小一试过了,很舒服的。”
吕弄溪在犹豫,父母的电话早已打来催他去整衣。他刚出那个梦,心很乱,于是用皇女和壹先生当借口拖延了一段时间,但也不能太久。现在如果应小玖的招呼下去,弄了一身水上来,回去,算上迟到这一过,少不得要挨两顿数落。
屠有仪显然也是正经惯了,还没习惯听到大庭广众之下泡澡这个选项,多余地重复一遍:“现在?”
小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我来——”姬易之不磨蹭,甩着膀子跟上去。
小玖很开心地拉上他,嘴里“呜啊呜”地唤着,把人扯到湖边。
屠有仪这下不再犹豫,紧随其后,跑过去抱住小玖:“皇女,衣服脱不得。”
小玖上衣刚卷到一半,无奈又撸了回去,在漫到岸边沿的浅水处不轻不重地跺了一脚。
“叫他们都离开便好。”姜壹这次跟在最后,上前来时,见状淡淡道了一句。
小玖低头看着自己刚踩出来坑和水花,默不作声,似乎真在考虑。
吕弄溪心一颤:壹先生的意思,不会是请皇女发话,取消这个晚宴吧。
这儿戏一样的做法,却是小玖真有可能做出的。且她一旦说出口了,便不再是儿戏。它会成为和“水往低处流”一样的真言铁律:人再不能往此处来。
姜壹走过来,牵住小玖的手,放在掌心里,很慢很慢地摩挲。
“叫他们永不再。”
姬易之的笑容顷刻间消失,脖颈僵硬地托着呆滞的脑袋,拧转到面对姜壹的方向。
“老师……”他极少说这样无意义的叹词。
只是这回不同。
他的老师,这位非人非神、万年来对人和神都抱有亲近善意的存在,在刚刚表露出了对人族的杀意。
“他们”,指的是叁氏还是所有人?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往上追溯,全人族每个人都多少有点叁氏血统。就算有意要缩小范围,也要看言灵能不能识别出这个“他们”界限的微妙。
而“永不再”则很清晰明了,就是不仅要他们死,且永世不可超生。言灵一定明白。
那边两个看样子是完全没听懂这话,还在那儿娇羞局促地瞥着姜壹小玖拉在一起的手。现下只有他意识到,身为人,身为“他们”中的一个,他好像理应来做些什么扼制姜壹这个念头。
他该说什么。
“老师……”
姬易之顿了顿,才说。
“……我好像,没在害怕。”
我好像,和不抗拒活着一样不抗拒死去。
至于其他人,其他那些好像十分无辜的人,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他当年走投无路被拒之门外时,也没人管过他。好像还是他委屈一些,同样是不管,他却要为这些冷漠的、无辜的人,承担良心的折磨。
但他还是说不出任何他应该说出的话。
姜壹短暂地分了他一个眼神,什么都没回应。
其他两个同伴没明白他们在打劳什子哑谜,吕弄溪不管叁七二十一,接着他的话就说:“我倒是挺害怕的,玩了水回去我爸妈肯定念我。”
“别怕。”
小玖忽然抬头,中止了这阵子难以捉摸的气氛,拍着胸脯给吕弄溪打保票。
“他们今天应该没空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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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憨小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