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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她虽然醒着的时候不多,可除却睡过去的时候,她大半时间都是无所事事的。
    清闲的时候,便总喜欢像从前一样摆弄针线,可与之前不同的是从前她拿起针线大多给自己或者身边人做些衣物之类,现在拿起针线却不知不觉做起小衣衫,小鞋子来。
    都是小孩子穿的用的。
    等她回过神来之后,她已经做了好几双样式不同的小鞋子了,看着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她心头又是止不住柔软,越发不知该如何去应对这腹中的孩子。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的过着。
    周景和后宫中本就只有长星一个宫妃,如今长星怀了身孕,不管前朝还是后宫,都总会有人在这事上边起些心思。
    后宫中譬如从前就对长星被封美人之事耿耿于怀的几个生得还算有几分美貌的宫女便起了心思,想着趁着这个当口若能爬上龙床,这往后的身份也就大不相同了。
    可惜刚有自恃貌美的大着胆子开了个头,便被人拖了出来丢了性命,让后头那些正在观望的人也是没了这胆子。
    不过前朝的人倒是不同。
    他们见后宫空置,便提了好几回要大办选秀之事,嘴上说着皇室总要开枝散叶,可心里头想着的却多半都是如何将自己的女儿塞进宫去。
    周景和每日早朝时总能听到有朝臣将这事儿拿出来说,一叠与他商讨各方要事的折子中也总夹杂着几本劝他准备选秀之事的,每回见着,他总觉得厌烦。
    他从不曾有过为何人守身的念头,也不会觉得旁人三妻四妾是什么大的罪过,有时为了笼络臣子,他也曾将宫女赐给他们为妾。
    这都不过是寻常事。
    可他若是想到安排旁的女子在自己身边伺候,却只会觉得厌烦。
    从前的孟娉瑶是迫不得已,如今没人能在让他如同当日一般的迫不得已,既如此,他又何必给自己徒增烦恼?
    后宫自荐枕席的宫女被他丢了出去,前朝大臣们的女儿也无法塞进后宫来,这一来二去的,便有不少人传闻说陛下对敏美人痴心一片,要为了她空置后宫。
    这些传闻也是说得有鼻子有眼,传着传着,竟也成为一段佳话。
    长星有时候听长秋殿的宫人说起,也觉得有些好笑,那些传闻确实被编造得逼真,若不是传闻的主人公是她自个,她听着怕都止不住要为这所谓君主为红颜倾倒的故事而动容了。
    “美人觉得陛下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吗?”在院子里修建着花草枝叶的宫女春柔见长星听她说完这些话之后并不感动,反而是笑了,便有些奇怪的开口问道。
    长星看向年纪还小的春柔,轻声道:“陛下是君主,哪里有君主当真那样痴情的?你当是话本么?”
    “可是陛下的后宫中只有美人。”春柔眨了眨眼睛,认真道:“若是陛下也像寻常君主一样,为何陛下不像那些朝臣们提议的那般,大办选秀充盈后宫呢?”
    “大约是因为……”长星要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看到春柔一副天真的模样,到底还是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按着她心里的想法,周景和之所以不曾应下那些大臣,是因为这事于他而言并不曾有什么好处。
    若是能像当初的孟娉瑶一样,娶了便能理所应当的坐上储君的位置,他怎么还会拒绝?
    只是这些话还是不当随便说出口,所以说到后头,长星对上春柔期待的目光,只是摆摆手道:“小姑娘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
    春柔闻言,更觉得自个想得没错,便小声调侃道:“那美人也说不出缘由来,说明奴婢猜得不错,陛下心里啊,肯定就只有美人一人!”
    长星听着扭过头去,阖眼养神,只当作不曾听到她的话。
    春柔见长星不再应声,撅了撅嘴之后才继续忙活着修建花草。
    不知过了多久,长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却已经躺在了床榻上,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好瞧见书案边坐着的那人正在批折子。
    她思绪渐渐清晰,想起来大约是周景和将她从外边的躺椅上抱回床上来的。
    长星这些日子许是因为怀了身子的缘故,很容易睡过去,可却也睡得很轻,一点动作就容易将她惊醒,如今她被抱回床榻上,却没有醒来,想来那人的动作一定很轻很轻。
    她又想起白日里春柔的话,下意识抬眼看向依旧在批折子的周景和,心里有种古怪的安宁感,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总觉得这并不是好事。
    周景和发觉她醒了,便吩咐绿玉去将温好的安胎药端来,又搀扶着她耐心极好的一勺勺喂她喝下安胎药。
    或许是相处得久了,两人之间也能平静的相处,就像关系还不错的旧友。
    却都极为默契的不曾再提及那些过去的事。
    长星有孕三个月的时候,已经入了冬,大约是因为临近年关,开始有了些喜庆的氛围。
    只是如今宫中空置的宫院良多,就连孟太后的慈盈殿也是殿门紧闭,所以就算宫人好生装点了一番,整个皇宫看起来也依旧充斥着一种空落落的冷清感。
    早上刚下了一场雪,午后却难得有了阳光,长星拿了绣篮,一边晒着阳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绣着一件粉色的小衫,绿玉端了安胎药过来,长星便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小口小口喝着还有些发烫的安胎药。
    绿玉就在旁边安静的等着。
    绿玉从前并非是这样安静的性子,她跟在孟娉瑶身边许多年,性子也与她如出一辙,之前长星与她一同伺候在孟娉瑶身边的时候,三人就总是打打闹闹的,与如今她跟在长星身边的时候很是不同。
    现在的她话很少,大部分时候只是默默的做事,掌事宫女应当要做的事她都会一一做好,没人能挑剔出什么毛病来。
    有时候长星会下意识与她说起从前的事,可绿玉却总是敷衍应着,显然是不愿意提及。
    久而久之,长星与长秋殿中其他的几个宫女还能多说上两句话,与绿玉呆在一块儿的时候反而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这会儿,绿玉看着长星一口一口将那碗安胎药喝下,却罕见的开口问她,“长星,你日日都要喝这药,苦吗?”
    长星点点头,迟疑了片刻之后又摇了摇头,“初时确实觉得苦,可后边喝得多了,好似也习惯了。”
    绿玉收拾药碗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轻声道:“原来如此。”
    长星朝她笑了笑,正要再说些什么,却感觉到腹中传来一阵剧烈痛感,她脸色苍白的捂住了腹部,隐约感觉到两腿之间仿佛有什么淌出,她心里一慌,下意识紧紧拉住绿玉的手道:“快……快去请谢太医……”
    第63章
    ◎那碗落胎药,是我自个要喝的。◎
    话方才断断续续说完, 她腹中的疼痛感便一阵高过一阵,还不等绿玉去请了谢太医,她就已经是疼得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 她看见周景和正背着手站在床边,长秋殿里明明烧了暖烘烘的地龙,可在望见他眼里寒意的那一瞬,却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她有些僵硬的转头, 才发现他脚边乌泱泱的跪了一片人,长秋殿里的宫人都在, 还有几个太医院的太医,也都低头跪着。
    她怔愣了片刻,直到腹中隐约传来疼痛感才忽然回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伸手抚上腹部,原本微微隆起的那处现在已经平坦, 她指尖微颤,声音艰涩道:“我的孩子……”
    听到她的声音,周景和才瞧见她已经醒来,想弯腰去握住她的手,可又在想起来什么之后生硬的停下了动作。
    他依旧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可眼里却比从前多了几分疲累,他开口问道:“长星, 谢太医说,你曾向他问过夹竹桃和桂枝两味药材,你腹中孩子也正是因为这两味药材才出事的, 你可有什么要与朕解释的?”
    方才听长秋殿的人过来禀告说长星出事的时候, 他头一回慌得连手中的墨笔都不曾拿稳, 在宣纸在留下了一道重重的墨痕, 然后一路几乎是跑着到了长秋殿的。
    孩子到底是没了。
    他在长秋殿大发了一通脾气,将伺候的宫人和太医一并都叫了过来,想着无论如何也是要将那害了长星的人寻出来,也算是给长星一个公道。
    却不想还没盘问几句,那谢太医便有些迟疑的开口道:“陛下,微臣忽然想起来一桩事,或许与此次敏美人腹中孩子被害有些关系。”
    周景和见不得他这副卖关子的样子,便有几分不悦道:“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若是隐瞒了被朕查出来,便按欺君论处!”
    谢太医脸色一白,自然不敢再糊弄,连忙道:“敏美人此番落胎是因为她喝的落胎药中被人大量添加了夹竹桃与桂枝两味药材,而微臣记得,也不过是一个月前,敏美人在微臣诊脉的时候曾经问起过这两味药材,微臣当时听着心惊胆战,连忙提醒美人这两味药材于怀了身子的人无益,美人便应下了,所以当时微臣并未多心,可如今想来……”
    谢太医虽然不曾明言,可在场之人听了这话却也都明白他话中意思。
    或许敏美人这腹中孩子并非是受了他人暗害,而是她自个动的手。
    果然,此言一出周景和便死死的盯着身子一直在发颤的谢太医道:“你可知胡言乱语的下场?”
    谢太医连忙以头触地,语气笃定道:“微臣怎敢胡言,这确实是当日敏美人向微臣询问之言啊!”
    周景和见他不似作伪,脸色却越发难看,他转过头来盯着还不曾醒来的长星,想起过往种种,更是无法说服自己长星并非是可以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毕竟他们之间确实经历了那样许多,可若是给长星选择,周景和心里很是明白,她绝对更情愿留在青州,留在魏清嘉又或者是萧途的身边,而不是住在宫中,住在这长秋殿里。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轻轻闭了闭眼睛。
    先等长星醒来吧,他想,若是长星能解释解释,那自己便信她。
    就算她开口说的是谎话,愿意骗他便也足够。
    这审问只进行了一半,长秋殿的宫人与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还跪在这儿,四周寂静无声,他们生生在这儿跪了几个时辰,没人敢说些什么,更不敢有分毫怨言。
    如今长秋殿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作为随身侍奉的人,能捡回一条性命来已是侥幸,只是跪上几个时辰,怎敢有埋怨的心思?
    好在几个时辰后,长星终于是醒了过来。
    她面对周景和的质问之时,眼神中还透露着几分迷茫,片刻后,她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开口反驳。
    可在她低下头的一瞬,目光却恰好与跪在地上的绿玉的眸子对上。
    只短短一瞬,她看见那双眼眸里几乎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怨恨,她脸上没了血色,手也不由得攥紧被褥。
    周景和见她不曾应答,对那谢太医的话更是信了几分,却还是盯着长星,哑声问道:“长星,朕想听你解释。”
    只要解释便好,他在心里想着。
    可长星却没给他解释。
    她看见绿玉神色的那一瞬,她便回想起来那碗安胎药本就是绿玉端给她的。
    况且绿玉来到她身边伺候的这段日子,话都少得可怜。
    大多时候若不是长星有什么事儿问她,她便都只是一言不发的呆着。
    可今日她端来安胎药的时候,却罕见的主动与她多说了几句闲谈的话,想来,是在等那安胎药里边添的东西生效。
    若今日之事是旁人所为,那长星自然要将这事情原委解释明白,她不是在意旁的,而是不愿平白替别人背了黑锅。
    况且那人害得再怎么说也是她腹中孩子,她对那人怎么会没有恨意。
    只是此刻她心中已然明了,背地里暗算了她的人正是绿玉。
    她心中依旧有恨意,可却也明白不能让周景和知晓此事是绿玉所为。
    当初的事,她始终对孟娉瑶有愧,今日,是无论如何也得不能让绿玉出事。
    可若是她要将绿玉保下,那便不能让周景和将事情继续查下去。
    否则不管绿玉行事多么小心,于周景和而言,查出来都绝不会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儿,长星的心头不禁有几分苦涩,她喃喃道:“不必解释了,那孩子我原本也不想要,那碗落胎药,是我自个要喝的。”
    绿玉眼神一变。
    而周景和看着眼前人一字一句的将那些话说完,他低下头去沉默了良久,然后才又状似疯癫的大笑道:“是啊,你本就不想要这孩子,你心里只有魏清嘉,怎么会愿意为朕生下孩子?”
    “可是他依旧死在了朕的手下,他活不过来了,你们连一对亡命鸳鸯都做不成……”
    他一边说着,一边踉跄往外边走去,元尧见状急忙跟手下小太监吩咐了几句,又匆匆跟上周景和步子想去搀扶他。
    等周景和出了殿门,他的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在场的那些宫人太医都被唬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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