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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太阳抛入星空,给自己徒留一身烈焰。
    按照预先计划,他要尽量压制力量,好让自己不至于成为一颗己方阵营里的云爆弹,然后他应该去支援‘火酒’,去在命运注定的那一刻到来前打赢这场仗。
    然后他会离开这段时间,去往遥远的过往,在那些冲向未来的战士间行走,倾听那个时代的学者与政治家们对未来的超群设想。
    他准备好了与一些未曾见过的人打交道,以一道幽灵的身份。
    他会穿过时光的罅隙去注视每一个关键节点,他会给很多人留下印象。他们或载入史册或声名不显,或建功立业或一事无成,但有一件事是共同的:现如今,他们都已经走完了自己人生的旅程。
    他预设自己将成为一个笔记本,一根数据条,他不会浪费这次机会,他要记下所有见闻并从中榨取知识与利益,再不济也要准备让它给他人带来足够的情绪价值,无论此后还能不能回返,他都会对此感到万分荣幸。
    ——大约如此。
    总之,现在的他达成了预设的短期目标。
    但他整个人都完全不想动弹,更逞论收束自己的力量,继续接下来的行动。
    但当那星空中的大火开始破坏建筑时,当‘环世界’里有不知名的种族成员发出尖叫时,他还是叹息着呼出一口光雾,动动手指让焰光往回翻卷,流回了他身上。
    于是,他变成了这附近最亮的那道光源,甚至单凭亮度就毁灭了周边不少军用观测器的透镜。
    这给不少星舰或飞船的行动造成了严重影响,因此,他很快让光芒也逐渐收敛下去,把它维持在了一个合适的范围内。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随便找了个方向飞,在不久之后落进某颗行星。
    这颗星球距离它的恒星太近,已经被引力锁定了面向,但它的背面坐落着一座城市。
    雷廷去到那城市里,这里照顾到了一些更大体型的种族,风格简洁典雅的高大建筑林立,但墙面点缀着焦黑弹坑,蛛网状裂痕从中蔓延,空旷无人的街道与广场粉身碎骨,一个巨大坑洞就在城市正中,他能感觉到那里头涌动着冰凉的岩浆。
    这是一座昔日的旅行中转站。雷廷想。
    焦黑脚印随同他的思绪游荡。
    这整座城就是一片巨大的艺术造景,人工泉水在城市地下涌动,它们每流过一个地下水系节点,水力就让那里的充能器上涨一丝,直至最后发出细微声响。
    那动静肯定存在于设计图的解说里,因为上千节点被间歇拨动之后发出的单调声音,为世界呈现的竟是一首宏大的交响曲。
    他能听全那首交响曲,就像他能想象到人要怎样在这里行走,在这里,在战场的边缘,他置身于一片曾经远离战场的乐土,风势卷着尘土涂过高塔与小巷,不再明亮的广告牌被吹得摇晃。
    雷廷注视它。他试图像少年时那样在心中倒数:三、二、一。
    ‘轰!!’
    广告牌在街头砸出一道深坑,裂片崩得到处都是,一枚弹簧飞向雷廷,要从他左眼中穿过,却在一米外停在半空中,又突然融化成水,砸在地上变成一点发亮的银色。
    融化,而不是蒸发或分子层面的裂解。他变得虚弱了。雷廷心里明白。无论是心灵还是力量,他都比两小时前虚弱得多。
    他不是没经历过这种虚弱,早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或者还是个学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无数次因无力而喘息,眼睁睁看自己拒绝接受的事实发生。
    承认自己也是个会疲惫的人,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正如生与死——‘死亡’,雷廷想,他不可抑止的想到了这个词汇。
    他在童年时就明白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或今日或明日,亦或者未来不曾有人得以预料的某一刻。
    但雷廷从未想过,他会在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天,身处这样饱受战火摧残的地方,以这样非人的形态,再次想到‘死亡’。
    地上弹簧化成的一点银色已经蒙上焦黄灰烬,这颗星球肯定被化学武器命中——或者误伤过,因为那些焦黄色正在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态势腐蚀周边所有金属。
    这附近有个遮阳棚,雷廷坐了进去。即使对一道没有身体的灵思化身而言,‘坐下’只是一种对生命的演绎,更有甚者,他自己其实就是那个该被遮的‘阳’。
    如今,属于‘阳星’的无人舰队完全停摆,而现状在雷廷精神中无声明晰。
    他隐瞒了所有人,一意孤行的执行一个计划,二十年来他一直在这么做:
    在‘上一次’,‘环世界’成了一片废墟……它是怎么成为废墟的?因为黑洞武器的发射。
    他知道必须有人阻止这一切,而他曾经用四百年时间读懂了它的原理,正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现在他成功开始倒转它,不出意外的话,在‘不动’的保障下,‘阳星’不会失败,他的成功也不是个选择题,那只是时间问题。
    而另外一些问题呢……比如异魔?比如‘科密斯特’?
    好吧,异魔的君王正在和‘火酒’互相消磨,它们同出一源,冲突的发生也是个必然,但‘火酒’这一次不必再因其它原因而逝去了……大概。
    而‘科密斯特’,不就是他解决第一个问题的方案吗?
    好吧,那玩意儿其实并不是唯一的方案,但它是最快的,也是对银河整体拖累最小的。它甚至能创造一些价值,能源或者技术,亦或者能源技术。
    乱七八糟的思绪从雷廷脑海中流过。他为自己离谱的思维而微笑,笑容流于表面,很快在火焰中消却。
    接下来,银河要面对的大问题还有两个,一是异魔这类‘银星’求生计划的负面产物,二是可能存在的‘卡利甘’文明针对‘诸星’的概念武器二次冲击。
    像‘卡利甘’那样的文明,会轻易放过自己的目标吗?
    不可能的。
    虽然在‘上一次’,银核区域战争开始后不久,一切就都结束了,雷廷被固定在一个状态下无法移动,周边也并没有什么能再被摧毁一次的东西……所以他并不知道,那样的冲击波会不会再来一次。
    他只能猜想它的确存在。虽然不存在更好。
    雷廷想。
    他的思维转动速度太快了,这一切信息的通过只是一瞬间,他甚至同时掌握了整颗行星目前的状态,大到正在裂变的星核,小到一粒翻滚的灰尘。
    而这样的思考,完全就是被动发生的。
    他并没有去主动思考这一切,但长达二十五年的全功率信息处理,让他已经养成了一种可怕惯性。
    只要他还清醒,他就必须思考点什么,即便他刻意放空自己,想让自己好过一点,也时刻会有无数思绪在他的精神体之中流过。
    他不能让自己成为一片真空。即使他向往那样的未来。
    ……向往。
    雷廷倏然惊醒。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向往虚无,在痛苦、压抑、悲伤、绝望与近乎无限的指责中,那指责有外来的,也有他心中自发的。
    他意识到问题所在之处了,极端理性的思维并没有让他把一切推向最完美的状态,因为感性的缺失让他难以照顾到所有人。即使完美一词本就是个伪命题,他还是心生愧疚。
    这是否算得上一种傲慢?一种认定自己做得到一切的傲慢?
    雷廷不知道。他不想知道。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他只想坐在这儿。
    他不想去帮一把‘火酒’,即使对方需要帮助,那场战斗也非常重要。
    他不想去见一见伊文海勒,即使只要想到这个名字,他内心深处就能升起一丝微小的安宁。
    他甚至也不怎么想再延展自己的感知范围,因此他收回了这玩意儿,它没必要再扩张下去了,虽然战争仍在继续,但他要做的事已经做了个差不多。
    就这样吧。他想。他不想再关心任何东西了,至少现在如此。
    遮阳棚下,金焰浮动的身影肩背有些塌陷,不再如往常那样挺拔。
    他决定停留在这里,直到未来迫使他有所行动为止,无论这样的行为是不是一个错误,也无论他是不是曾经犯了很多错,未来还将把它们延续下去。
    他很累。
    他想休息一下了。
    第251章
    伊文海勒从一片星空跳进另一片,低头拍了拍胸前闪烁一丝蓝光的护具。
    ‘xiv001’,这玩意儿确实好用。如果有量产可能,他会在执行任何任务时给他的战士配备一套。
    金发男人抬起头。
    他眼中映出两道宏大的荧蓝光环,那是星门‘长安-罗马’,在战争期间,以它为首的部分大型星门一直承担着链接联邦内部通路的重大责任。
    不知为何,伊文海勒总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但想想他也不是第一次经过它了,他就很快将这点念头抛去了脑后。
    此刻,他身上闪烁着一丝金光,那是属于‘阳星’的颜色。
    虽然之前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但这次,金色光华中散逸着细碎星尘,它们被金光染上色彩,却依然清晰地保持着它们自己的形状。
    至于原因……
    伊文海勒抬手虚握。
    星光在他指间流动,变幻无定,其间显现出几乎所有他曾体会过的力量。
    《银河超能战争》的游戏里都做出了‘星流可以使用他人力量’的角色特性,而‘星流’本人对此毫无意见……这是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他本来就能同化并拟似他人的能量——就像同化物质那样。
    s级的能量系超能者,这名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论对能量的精确控制,即便‘阳星’在前,伊文海勒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他完全做得到将一整颗行星转化为他的星尘能量,然后把它切分开来重现于世。
    这一切达成的速度不会慢过一小时,但主观调整可以精确到其上生物的每一根毛发。至于更精细的信息,他会将它临时记录在那一整个能量团里,重现时只需要能量自动执行程序就行了。
    现在,他自然也可以轻易变化出‘阳星’的力量来,只是他对‘不动’这一属性的模拟程度不高,更适合只使用‘金属操纵’。
    其实正常来说,他都不应该能模拟‘不动’,因为变化与伪装才是他的本质。但此前他趋近破碎时,雷廷拆下其自身灵思的一部分,修补弥合了他。这让他的灵思如今同样坚实至极,具备了理解‘不动’的基础条件。
    每次想起这个事实,伊文海勒心中都会猛地一抽……旋即拳头就是一硬。
    忍不住了。给那家伙一拳的冲动要忍不住了。
    他真是上辈子造了孽,才和那么一个一意孤行的混球玩意儿纠缠在一起……还有了一个孩子!!
    ——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想起那个孩子,伊文海勒有片刻失神。随即他突身飞入星门架构,他在路上侧身避过几片太空垃圾,它们大多是飞船残破的碎片和漂流陨石,看得出来,有些来自苦寒之地,有些来自商贸星球。
    他落进链接两片星空的伟大造物里。
    刚才伊文海勒避让陨石,这会儿宽阔的模块化方形平台又自行避让了他,两旁银灰色钢铁巨柱反映一丝流光,他清晰从中看到自己的模样:黑衣金发的瘦高男人,迅捷有力,轻盈优雅,即使身穿最简单的衣服,也像是披着最华丽的礼服。
    这身影曾是他敌人的噩梦,现在他归来,就像一把解剖刀从群星中归来。
    银河众生从来都在一场漫长的病变中活着,伊文海勒曾以为自己能是那个切除肿瘤的人,后来他以为自己错了。
    最终,黑金身影坠入一片空间,那里头林立整洁的老式计算机阵列,每一台的核心里都装着一台小型维生罐,它们小到只能装下管线与人类大脑,因为它们只需要维护一颗大脑。
    “你好,‘星流’。”‘万年’的合成音响起,机械而富有韵律,“他们向你提出问题:来到这里,有何诉求?”
    “我要去一趟银核。”伊文海勒说,“‘阳星’正在那里战斗,我的战友与孩子也是,我必须去找到他们。
    “‘灵之底’的环境变动太大,我无法进行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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