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珺失笑,“我知晓你还得耽误不少工夫,便说早了半个时辰,如今我们走去悬马坡都还来得及。”
宋幼清气不打一处来,方才的旖旎荡然无存,她一个翻身稳住自己身子,右腿一抬,就往李承珺身上踹去, 李承珺哪里想到她会如此,下意识就一旁躲。
宋幼清抓着时机,狠狠踢了他腰, 李承珺没坐稳, 就要倒去, 宋幼清一拉缰绳, 马受了惊,嘶鸣着抬起前蹄。
李承珺右手一撑,借力翻了个身, 稳稳落在地上。
瞧瞧,这女人就是这样,方才还羞涩依人, 如今就翻脸不认人了。
“既然走去悬马坡都来得及,那晋王便自己走去吧。马儿也累了,受不得两人之重,也让它歇息歇息。”宋幼清如今确信,李承珺是有意如此的。
这男人表面上谦谦君子,实则道貌岸然。
李承珺不怒反笑,他走过来勾起马嚼子就往前走,“好,那夫人骑马,我替夫人牵马。”
那模样,乖顺地不行,哪里还有平日王爷的威望。
李承珺这般,宋幼清哪里还气得起来,嘴角的笑意难以抑制,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能替我牵马可是你的荣幸,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能让我亲自牵马……旁人也是求都求不来的。”
宋幼清就知不能让李承珺开口,给他点颜色就开染坊。
她岔开话,“皇帝离京你可知?”
李承珺正色,“嗯,此事我会安排,你不必多虑,对李驿昀来说,皇帝已无威胁,不会再多费心思,只要李驿昀不想皇帝死,他还是安全的。虽说你来了北域关,但我不希望你插手军中之事,我与谢常安都会安排妥当,你就待在他三姨家中养身子便是。”
李承珺回想起沈安说的话来,来边关时,沈安告诉他,那日说宋幼清只有几个月寿命之事不过是诓他,他有气,但更多的为庆幸,可宋幼清身子差是不假,需得好好调养,经不起折腾。
三年前因他不在,她九死一生,如今他就在她身旁,怎可能再让她涉险。
他知道她的性子,若是今夜想拦着不让她来,想必她连着他也要一起恨上了,那便只得跟在身旁了。
再抬眼时,却见宋幼清已翻身下马,“你下马做什么?”
宋幼清理了理衣袖,走到他身旁,“晋王殿下牵马,我哪好意思坐在马上。”她忍俊不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二人是在夜里游山玩水,哪里有要去杀人的模样。”
李承珺牵过她的右手,替她捂热,“游山玩水也不是不可,等事情了结,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走走?”
宋幼清低着头不说话,并未挣脱,另一只把玩着手中的弓。
她自己都未察觉到,她将自己最不忍公之于众的右手安心地交给了他。
李承珺握着她的手不敢过多触碰,他能轻易感受到她指尾空缺了一块。
他的身体似乎也缺失了什么,三年前的他太过无能,让她遭受那么多,而他却又弥补不了。
断的指再也回不来了。
夜色中宋幼清更能察觉出他的异常,她靠近他,回握住他的手,“这有什么的,我左手如今用得可顺了,吃饭写字作画,骑马射箭杀人都不在话下。右手又不是废了,除了不能再齐射三箭,其余都不成问题。”
李承珺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是我的过失,我并未护好你。”
宋幼清付之一笑,“与你无关,是我轻敌了,更何况谢常安早已替我报仇了,不是吗……”
当初宋幼清并未亲眼目睹隗禹死状,但此事举国震惊,坊间都在传谢常安擒了隗禹,生生将他手指一节节斩断喂了狗,又打断了他的腿,让他学狗爬啃自己被斩下的指头。
隗禹不堪□□咬舌自尽,谢常安便将他的脑袋削下送还给了北狄王,又将隗禹无头之尸挂在城墙上整整半月,曝晒风干,而后再瞧哪里还有一丝人样。
北狄王气得不轻,如此打击让他身子每况愈下,这才让谢常安有了时机接连胜仗将城池夺回,又将疆域向北开拓了五十里。
北狄不敌,向大梁示弱,二国这才暂且休战,可年关前两月北狄突袭,两国宁静的局面便被打破。
可这一回有李驿昀的推波助澜,谢常安很是吃力,还差些栽在他手上。
“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不过这样也好,他不适合朝中的大臣那些虚与委蛇,留在这儿比在京城中强,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京中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腹中也不知有多少花花肠子,你我都容易栽,别说他了。”
李承珺觑了眼宋幼清,说起话来愈渐沉闷,“你倒是对他上心。”
宋幼清没瞧见他的目光,也未多想,自顾道:“毕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说拿命来对他,但我自是尽我所能,希望他过得好。”
兄弟!此刻,没有比这二字更为悦耳了。
李承珺心头的那口浊气终是散去,“是,应当如此。”
“他年纪不小,也该成家立业了,到时候你替他瞧瞧可有什么合适的姑娘,倒也不必是簪缨世家,身家清白,待人和善些就是。”
都说到这儿了,宋幼清便又想起另一个人来,“还有苏景云,他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也不易,苏衡年纪还小,也需一个母亲照料他,那孩子乖巧懂事,可让我愈发觉得可怜了,到时你也一并瞧瞧可有合适的姑娘,虽说一来就做续弦倒是会委屈了姑娘家,但还是得寻心甘情愿来苏家的才行,景云日后会大有作为,地位只高不低,门第还是得注重些。”
李承珺听得极为细致,宋幼清如此,倒像是叮嘱夫君又与之商讨日常之事一般,李承珺极为受用。
他想过千万种他与宋幼清相认后的场景,却不想是这般,竟是比如胶似漆的缱绻还多了些地老天荒的希冀。
若是没有李驿昀那便更好了,李承珺如是想。
两人不知不觉便到了悬马坡,来悬马坡有两条路,若要埋伏,先得选好埋伏地,可今日也只有他们二人前来。
“你左我右。”宋幼清二话没说,便往右侧的道路走去。
李承珺一把拉住她,“你跟在我身边。”
“这种时候没得商量,听我的,难不成你知晓李驿昀从哪条路来?”
李驿昀队中定是有李承珺安排的人,但此刻递消息无疑就是暴露自己,李承珺不会让自己的人无辜丧命。
宋幼清见李承珺不答,心中了然,“到时候我们听马蹄声,若是不巧在我这儿,你再过来寻我就是,一炷香工夫我还是扛得住的。”
李承珺还是不动。
“李叔玄!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宋幼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是谁?你以为我那镇北大将军的名头是喝醉酒吹牛得来的吗,当初我可是带十万将士征战沙场,一人杀敌千百,还能怕了区区几百个侍从不成?”
宋幼清雷厉风行,一把夺过他肩上的箭囊,“给我。”她又将自己的佩刀塞进他手里,“你用这个,李驿昀还有用,别下手太狠把他捅死了,吓唬吓唬他,将虎符拿到手就——”
宋幼清突然顿住,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马蹄声。”
“这么快到了?”宋幼清心不由一紧,她趴下身,将耳贴在地上,等着再近一些便能分辨李驿昀从何而来。
可宋幼清越听越不对劲,她抬头看了李承珺一眼,见今夜李承珺第一回 面露凝重之色。
“为何要策马疾驰?”这无疑就是暴露自己,李驿昀没必要这样做。
宋幼清又挪换身子到另一侧,马蹄声与方才无异。
“应当有两队人马。”
“两队人马?”宋幼清肃然起身,“那就不必争论了,你左我右,李驿昀应当将兵符分别放在了两队人马中,拿到兵符后,我们就在栓马处会合。”
“不会,以李驿昀的性子,将两块虎符都放在自己身上才是最妥当的。若分开,十有八/九会被劫走一块,他没必要冒险,追击李驿昀即可。”
宋幼清颔首,拿出黑色帕子蒙住脸,“那就赌一赌,看谁运气好能碰上李驿昀了,切记,不可恋战,我们拿完东西就走。”
宋幼清转身就隐匿与夜色之中。
李承珺叹了口气。媳妇儿太强似乎不是件好事,学着别人家夫人,装个可怜躲在夫君身后面露胆怯或是撒娇不好吗?
到他这儿呢?他差点跪下来求她别去了。
他如今也只得祈祷遇上李驿昀的是他了。
宋幼清早已将火折子熄了,摸着黑前行,这条路她走过不少回,还有些记忆,半腰处有一块岩石,是一处极好的遮蔽地。
她抽出三支箭,齐齐搭弓,对准必经之路。
今日之事太过冒险,这拦截的两条路说起来也其实相聚甚远,但一想到李承珺也在,她就莫名安心,只是等着人马来实在太过煎熬。
耳旁的厉风也不知呼啸了多久,李驿昀的人马也只能勉强看到些许人影。
可宋幼清越瞧越不对劲,她暗暗一数,为何会只有十余人!
她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其余人不会都在李承珺那儿吧?
她还好巧不巧将短刃给了他,短刃适近身,虽说一寸短一寸险,但哪里扛得住那么多人。
宋幼清恨不得飞身过去寻李承珺,可她终究压制住了自己冲动,躲在石后。等她确认了这些人,便再做打算。
如今她还未摸清是什么局势,不敢贸然行动,李驿昀此举用意是什么,他是这十几人之一,还是带着大队人马要去冲破另一道路?
李驿昀定是早已料到会在此有埋伏。
宋幼清不由得将气息都压低了不少。
十几个人愈发近了,来人皆是一身黑,蒙着面巾,并未有明确的领导之人,看似都只是普通侍从,可宋幼清也不敢掉以轻心,李驿昀这人最善于伪装了,或许正混入其中。
她用力将弓弦拉满准备试探,在队伍走近时,她突然松手,“嗖”地一声划破夜空。
这声于静谧之夜中极易被察觉,最先听见声音的黑衣人一把抽出剑,就要劈开射来的箭。
待到剑于箭相触之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这支箭太过狠厉,竟震得他握剑之手顿时麻木,他使尽全力,这才堪堪将箭打落。
黑衣人松了一口气,方才若是稍有偏差,那他小命休矣。
可下一刻,他突然瞪大眼从马背上倒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心口的那支箭,没了声息。
另一匹马上之人也随后倒了下去,无疑,两人都是正中心肺,一箭致死。
宋幼清有些懊恼,看来是再得练练,如今竟然还能让人躲过她第一支箭,说出去让她着实没面子。
马背上其余人一把抽出剑戒备起来,可也无人惊慌,仿若方才死的不是自己人。
不过在宋幼清看来都是些无足轻重的随从,干脆杀了就是,她还赶着去寻李承珺呢。
她又抽出三支箭搭上,正欲往后方三人射去,突然见黑衣人中有一人翻身下了马。
宋幼清将拉满的弓收回,看着那人下一步动作。
却不想山谷中一直回荡着他的声音,“怎么,有胆子埋伏,却不敢露面?”
这声音……
宋幼清心里咯噔一声,她平日里也没见着运气这么好……
李驿昀让她给遇上了?
第111章 想吃抹干净第3天
李驿昀让她给遇上了, 她哪还有心思去想李承珺是什么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