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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跟鞋一甩钥匙一扔,赵玲已经疲惫到席地而坐,玄关处,母亲闻声而来,见她毫无规矩地瘫坐在地上,立刻眉头皱起,不满地训斥,“你这样成何体统,要是让外人看见……”
    “父亲都这样了你还管外人?”赵玲冷笑一声,直直反击回去,把母亲逼得无话。
    那个高傲的女人憋了一口气,冷冷看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捂着嘴转身上楼。
    虚伪的女人。服从于利益的女人。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一味地在乎外人的眼光,在乎根本不存在的荣誉,甚至牺牲掉亲人,牺牲掉自我……赵玲苦笑着,笑到累了,才慢慢从地上站起,也不想穿拖鞋,就这样踩在地板上,脚底冰凉一片。
    而她的心却凉到了底。
    她也活在世俗中,即使一生叛逆挣扎,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仗着自己家世背景好有钱有权,变相地胡作非为罢了,正如现在,她感到深深地无能为力。
    一年前,宋晨锐掌管了赵氏大权,混得风生水起,出她意外地没有胡作非为,安分守己,也不再为了业务去勾搭那些老女人,以前的证据也慢慢被销声匿迹,他还带她回乡去见了家长,她喜欢农村的淳朴,尤其是宋晨锐见到父母时热切的神色,她融入其中,享受世上最平凡最质朴的家庭。本以为这是个很好的开始,他能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一个不用担的后台。
    可是,她没想到,还有女人,会在得到能力后依旧隐忍,等他们放松警惕,沉浸在愉悦的慢节奏生活中,等他们没有了防御力,再从背后拿出刀,一刀斩断他们的后路,一刀捅向他们的未来。
    又准又狠,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就像一对被捉奸的狗男女,其实仔细想想,确实如此,赵玲承认,自己算是“抢”了孟冉婷的男人。是抢,抢得光明正大,跟事前说好了一样,众所皆知。
    正所谓一报还一报,她从来都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有些东西都是命中注定的,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所以受点逆天行道的包袱,或者被抢走些什么,她统统接受,没有怨言。
    只是,她没想到,最初两人的酒肉关系,发展到今天,竟也慢慢生出了一些情愫,那个男人终究是她的丈夫,她的天,即使是患了难,她也不能像刚开始一般,轻易地将他抛弃。大概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就在于此吧,她们女人,若不够狠心,总会被各种各样的关系羁绊。
    而真正能狠下心来抛弃一切的女人,这世上又有几个?
    在这方面,她输给孟冉婷太多。
    屏退聘请来的专业看护者,赵玲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曾经还算有点人气的主卧,现在已彻底被消毒水冰冷的味道覆盖,她走到父亲身边,那个曾经严厉刻板的男人被时间风化,刻在脸上的条条皱纹让人看不清他原来的面貌,犹如沙漠中被抹去棱角的金字塔,人老了,也不再和年轻时一样要求甚严,就像此刻他笑着点点头,招呼女儿到自己身边。
    “阿玲回来了啊,怎么又不穿鞋?”
    “没事,不凉,”赵玲检查一下病历记录表,确认没有问题,“我一会儿还要出去趟,您慢慢休息,哪里不舒服了……母亲还在呢。”
    她本来是想若口而出“妈”这个字的,然而想了想,终究是记住了往日的教训。那条条框框的礼仪,已经把她折磨得不像正常人,赵老爷子见她如此,如鲠在喉般,也是说不出话来。
    果然是人到了老才知道常事的可贵,尤其是现在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更能看出的谁远谁近。年轻的时候,他爱护妻子,放荡了一段时间后又收心,洁身自好,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人,妻子重名义,对赵玲严格他都看在眼里,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抵得住名誉的诱惑?更何况女儿优秀一点,他自己脸上也有光,更不怕没有后继者,只是没想到,时过境迁,这严格,竟严格出了这么多不该有的东西。
    就这么一个女儿,他还是溺爱的,所以帮她摆平一大堆烂摊子,帮她在背后默默支持宋晨锐,悄悄缓解着内在的矛盾,当真耗了他不少心血,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众叛亲离的结局。
    赵玲沉默着坐下,拿出水果刀削苹果,记得百孝故事里女儿都是这样照顾父母的,倒一杯热水,或者切点水果,再聊上几句……其实想想,样样都很敷衍,正如他们的家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去倒水切水果,反而显得太矫情了些。那些贴心的话,剥茧抽芯,好比往人的伤口上撒盐,除了能引起过去的伤痛,没有任何用处。
    说白了,她只是不怎么会表达自己。
    忘了几个月前了。
    公司内部又一次被抽牌,宋晨锐尴尬地面临董事们提出的各种刁钻问题,父亲闻言赶来解围,不想正中孟冉婷的下怀,早被煽动离反的人联合起来,当场来了个情势反转,赵氏的资金链一下子断了个缺口,老爷子也被气出了心脏病。
    老年人了,心脏血压不好,都能理解,赵玲本以为,以孟冉婷的为人,不会斩尽杀绝,只是,她想错了,那个女人,比以前更加心狠,竟是三番两次刺激老爷子,彻底击破了宋晨锐的后盾。
    赵老爷子一倒,宋晨锐的地位受到威胁,无奈之下只能她出面,利用能利用的一切资源,暂时缓和一下局势,看有什么办法能扳回一城,不至于输得如此之惨。
    “刚从发布会上回来,等休息会儿再去吧,”老爷子似是一眼就看穿自家女儿的心思,毕竟暴露得太过明显,那断断续续的苹果皮,参差不齐的切口,还有女人的愁眉不展。
    然而赵玲摇摇头,“不行……如果连我都放弃阿锐,那,他就没救了。”
    他已经足够痛苦了,如果连她也抛弃他……
    未必每个恶人都一定要堕入深渊才能救赎重生。
    虽然,他曾经只是把她当成踏板,并想过将她置于死地,就如对孟冉婷一样,有的时候,放任不管,甚至比背后出刀,更伤人心。
    这些,她都知道,所以以嗤笑的态度面对明谦,所以不畏惧霍连夜话里带话的威胁。
    可是,她也看到了宋晨锐的改变。
    或许,他真的想过要和她好好过日子,有固定的基业,不怕没钱花,安安稳稳,说不定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若真如此,她会收回自己骄傲的不羁,一心忠于家庭,安安分分地做一个妻子该做的事情,不再放荡,不再狼藉声名。
    怎么说都已经晚了,女人的报复心是多么可怕,她同样是女人,又怎能不知晓。
    赵玲只觉自己的心都快要操碎了。
    趁着她曾经用肉体攒下的人际关系还有用处,她要抓紧,马不停蹄。
    匆匆和父亲说了两句,忽略眉头一直没有平下来的母亲,她重新换一身衣服,消失在夕阳即落得黄昏中,犹如盛开到最艳时的玫瑰,微风一吹,即将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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