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云娘子惊呼一声,接着笑道:“没想到大老爷你还爱这个调调儿!”
“何止我爱,这常逛窑子的熟人,我是都在那儿见过啦!哈哈……”
“怪不得!”云娘子如梦方醒:“我们这些姐妹都说,熟客们都有一阵子不来了,就最近这些日子才有回头客,原来是……”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哪,销魂一次,还不得歇个三五天?销魂几次,就得歇上一个月啦!你是不知道,那船上……”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萧正何等机敏,来不及看个仔细,单手一撑屋顶,身子轻飘飘的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旋着飘进房间。
云娘子的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一只大手已经按在了她的嘴上,耳边一个低沉的男声喝到:“噤声!”便慌忙的止住了要喊出的救命二字。
黑布覆面的萧正此时才来得及低头看去,只见压在云娘子身上的胖子已然气绝,太阳穴上赫然插着一根竹签子,红白之物淋漓着从伤口滴落,洒在云娘子的胸口。
“杀人灭口!”萧正心里并无惊惧,满是发现线索的喜悦,扭头对吓傻了的云娘子低声道:“现在可以随便喊了,记得把尸体送去报官!”说完身形一闪从窗户飘了出去。
“分光化影”的轻功与“洞彻千里”的敏锐听觉是异人最早授予萧正的两门绝学,施展开来,天下没有不可追之人!更何况萧正此时破案心切,大喜过望,怕是凶手再多逃出去一刻也追的上!
可是暗夜之中连人影都不见一个,萧正屏气凝神仔细辨别着周遭的一切声响,却听不到任何运使内力的呼吸声,有的只是淫声浪语……
“不可能!”萧正第一次对自己的武功产生了怀疑,一声低吼之下方圆几里之内残影闪动,愣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凶手的痕迹!
“难道……真的有跟我一样身法的人?”
萧正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府中时,妻子梅儿已经睡的很熟了,连萧正进门都未曾察觉。
躺在妻子身边,萧正仔细回想着今夜的意外发现,深深的懊悔着自己的失察:“原来……掳走这些十四五岁的男子,竟是为了……可谁又能想得到呢……可明明上天已经给了我指引……”
至于今夜没有追到凶手,倒不是特别让人灰心的事情,对方既然出手杀人,那就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线索,且看明天……明天……
许是过于疲累,萧正睁开眼睛已经是日上三竿,外面果然有人通报,说昨夜青楼有命案发生。
萧正一骨碌爬了起来,换上官服升堂问案。公堂上也不听老鸨愁眉苦脸的啰嗦,径直奔向尸体而来。
果不其然,死者正式昨晚萧正亲眼目击的那人,萧正按下心里的波澜,装作不敢伸手的样子,对一旁的仵作道:“把那凶器取来我看。”
仵作依言从死者头上拔下一根竹签呈上,萧正定睛一看,那托盘里放着的,竟是一根算筹!
“算筹乃竹子削成,比筷子还轻得多,现场的妓女并未见到凶手,足见凶手是用算筹在远距离穿破人的颅骨,这……非绝顶高手不能办到!”萧正思索间,猛然听见堂外鼓声响起,紧接着衙役来报,又是一桩命案!
整整一个上午,杭州知府衙门的报案鼓声就没有停过。到了中午的时候,大堂上已经整整齐齐地码着六具尸体,衙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也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大人哪,”师爷的一张老脸上满是忧虑:“这……这人口失踪案未破,又来了连环杀人案,这可如何是好?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先驱散门口的百姓,否则这大案频发,对大人多有不利呀……”
“师爷的意思本府明白,可这一味隐瞒,总归不是办法,你去写一份告示。”
“好,如何写?”
“就说是本府的意思,人口失踪案,连环杀人案,本府要并案查办!”
“这……”师爷抬头看了看萧正,眼前的年轻知府眼中闪烁着的自信打消了他的疑虑:“大人明断,小的这就去办!”
“刘平,”萧正把差头儿拉到一边,低声道:“挑你手下伶俐一点的人,给我看死了城里的各大青楼,有任何异动都报给我!”
“明白!”粗豪的汉子应声出门。
萧正静静的看着堂上的六具尸体,冷汗悄然湿透了背后的衣服。
不留任何踪迹的公然杀戮,一夜之间六条人命,如果按昨晚的现场来看,难道这杭州城里同时出现了六个跟他萧正有同样身法的人?这无论如何都不合常理!
可是凶手绝不是任何线索都没有留下,只需简单调查就能发现,六个死者均是杭州城里的富户,饱暖思淫欲,平日里最常逛的就是青楼……哈,青楼,不用问,他们去过同一个地方!
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有什么线索来着?
昨夜的那个男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明明白白的在萧正脑海中浮现出来,“船!”他死前说的最后一个字,是“船”!
能容得下淫窟的船!
“来人!”萧正厉声喊道,声音中带着嘶哑:“给我去把那画舫酒楼……”
“报!大人!”门外一个衙役急匆匆跑了进来。
“讲!”
“西湖畔画舫酒楼突然失火,所幸周围人多,搜救及时,并无死伤!”
“那船呢?”
“烧……烧得极快,烧没了……”
“嘭!”书案上的醒目在萧正手中蹦碎如齑粉,衙役呆愣愣的看着,但听知府大人恶狠狠的吼道:“去,把酒楼的一干人等全给我抓过来,本府要挨个审问!”
半天时间各种线索纷至沓来,饶是萧正也有些难以消受,在衙役带人去画舫抓人的当口,他才挤出一点时间试图厘清一些脉络,猛然间才发现自己居然连剩下五个人的死因都没有调查。
萧正心里暗暗叹了一句“惭愧”,忙去勘验那剩余的五具尸体,竟发现这五具尸体没有一个是被算筹所杀,死法各异:一具衣冠完整一丝不苟的被人用炭火熏死在密闭的房间内,身上并无伤痕;一具被人用毛笔从眼睛直接戳进脑子,与算筹类似;一具被人用琴弦勒死在梁上;最远的一个人死在郊外,乃是被人绑在烈马后面活活拖死;至于那被羽箭穿胸而过的,死法倒显得有些单调乏味了。
“六个人,死法各异,怎么看也不像是同一人所为,但要说这城里潜藏着六个神秘高手,就更加匪夷所思了吧……”萧正长考之时,画舫的一干人等带到,于是急忙安排人手一番查问,怎知这群人里有客人、跑堂的、也有厨子和掌柜,可就是不知道东家是谁,一番盘问乃至拷打之下,也没人能说出这画舫的东家的一点线索。
正踟蹰间,差头儿刘平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哇哇叫道:“大、大人,刚才,那,那画舫附近水面上,浮起来四具烧焦的尸体!”
“谁刚才跟我说没有死伤?”萧正闻言匆匆扔下一句话:“自己去领二十板子!”说完带着刘平和仵作翻身上马朝西湖而去。
西湖边上的火灾现场早被老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刘平连喊带骂的给萧正和仵作开了一条路进去,只见岸边地上摆着四具烧得焦黑的尸体,早已不辩身份。
仵作逐一验看一番之后,皱着眉头把萧正拉到一边,低声道:“大人,依属下看,这四具尸体,恐怕麻烦不小啊!”
“你直说无妨。”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萧正的心头。
“看这四具尸体的身量和牙齿骨骼……年纪怕都在十四五岁之间!”
“你是说?!”
“是,属下猜测,这四个人,就是失踪的七十二的男孩中的四个!”
“果然!”萧正的脚下竟而有些虚浮,最怕的事情,终于开始发生了。但仵作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在本是暖意昂然的早春感受到了冬天的冰寒!
“大人,这还不是最蹊跷的……最蹊跷的是,这四具尸体都长有阳具,但……但……从尸体未烧焦的部位来看,上半身……却有女子的乳胸!”
“这怎么可能?”
“大人来看!”仵作拉着萧正走近尸身一一指点,萧正方才发现这四个人虽然烧得不成样子,但胸前都高高耸起,竟比同龄的少女更加丰满,其中一个甚至能依稀辨认出乳头的大小……那绝不是男子的乳头!
“报案的人家里,可有……”
“回大人,没有,自家孩子丢了,身体样貌必然说得越详细越好,那时候想必他们不会欺瞒这么重要的线索。”仵作回答。
“你说的对。”萧正此时心里彻底的乱了,这一个又一个的案子之间势必存在关联,可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厘清其中的关窍。
“叫人暂时把尸体运回衙门,不要声张。”萧正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低声吩咐:“安抚民众,不要让事情走漏了风声。待本府仔细推敲一番。”
“是,大人!”
萧正并没有回到官邸,而是就在府衙的后堂和衣而卧,竟然睡得香甜,连个梦都没做。
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二更天了,萧正在案前铺开宣纸,拿起笔随手勾画,把眼前的所有线索一一罗列梳理开来。
如今看来,那失踪的七十二个男子怕是被卖进了一个暗娼之所,专供那些娈童龙阳之好的人淫乐,这六个被杀的男人显然都是去过那暗娼的,而这暗娼应该就在这烧光了的画舫上,无论杀人还是烧画舫,都是为了掩埋证据。
可是,区区一个暗娼,犯得着用六个顶尖高手保护吗?那四个烧焦的男子,为何会有女人的乳胸?
不管怎样,他正在接近事情的真相,萧正心里清楚。
正在这时,仵作从门外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行了个礼沉声道:“禀大人,属下有新发现!”
“快讲!”
“那湖边的四个尸体,属下带回来做了解剖,发现他们不是被烧死的!他们的所有内脏都已经碎裂,是被震碎了内脏之后才烧掉的!”
“果然是高手所为!”萧正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可是,这就更说不通了……再仔细查验,最好把死因查得再清楚一些!”
“是,大人!”仵作转身出门还没多久,刘平就跑了进来:“大人,青楼那边果然有异样!”
“来了!”萧正心里一震,朗声道:“快说,什么异样?”
“明玉轩,据说今天早上自己来了个丫头,一两银子把自己卖给了老鸨,从进门开始就挂牌子接客,到下午的时候已经接了十个客人……奇的是,每个出来的男人都失魂落魄的一脸傻笑,走路都走不稳不说,小便……小便失禁不止,都成了半个废人了!”
“来人!”萧正冷笑一声喊道:“备便服,本府要走一趟明玉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