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仔细地为他左胸口的剑伤换药,听着他的心跳声才发现,赵睦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怪说不得他挨了一剑还能活。幸好青萝出行之间早有准备,拿了些草药药丸,兑着水给他灌了下去,折腾了几天,赵睦那张惨淡的脸总有了些颜色。
到达扬州已是近黄昏,一行人回到知馨楼时,天色已暗淡了下来。街道两旁的大树上挂着红灯笼,知馨楼内歌舞升平,香烟缭绕,还没走到门口就传来女子的娇笑声,男人们低低的淫笑声,好一派似梦似幻,天生人间之景。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自古以来,扬州便是风花雪月的销金库,风流才子的温柔乡。而知馨楼更是勾栏院中的翘楚,红倌儿、淸倌儿的生意都有,想要买一夜春宵的客人,保你销魂快乐,沦入无边无尽情欲深渊;想要吟诗作对,对谈风月的客人,也有才惊艳艳的姑娘与你坐而论道。
曾经的扬州有三大青楼,分别坐落于扬州运河的一旁,统称为烟柳巷。六年前,除了红清均沾的知馨楼以外,还有丽容院,春凝阁。丽容院专做红倌儿生意,都是卖身的妓子;春凝阁则是只收淸倌儿,卖艺不卖身。而现在论起扬州青楼,知馨楼定然第一个浮现在世人脑海中,六年时间里,谢湄荷着实精明会钻营,把偌大一个青楼打理地井井有条,让青萝也不得不服。
青萝先下了马车,门口招客的姑娘们看到鸨母纷纷问好,娇媚地叫着“湄姐、湄妈妈”。青萝回了一声,便让护卫们把马车里的赵睦扶了出来。
赵睦数日脚不沾地,现在站在知馨楼门口,还有一丝不习惯。他眯着眼,瞧着这一片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的烟花之地,眼中不禁闪过一道精光。
原来这就是我曾经生活的地方吗……
赵睦打量着精美繁贵,雕梁画栋的三层高大楼,中中间间还有一块黑色烫金的招牌,刻着“知馨楼”这三个大字,华美气派,的确和他的本能反应不约而同——恩,他似乎就应该住在奢靡贵重的场所。这些天只要他一醒来,青萝就会给他洗脑,现在皇帝陛下心里开始真正认同自己是龟公的事情了。
“阿睦,和我进来。”青萝勾了勾手指。
“……来了”,赵睦跟着青萝跨进了门。
一路走来,赵睦很是开了不少眼界。一个个穿着不如不穿的风骚衣衫,坐在男人大腿上,喂着酒的红倌儿;一个个假装吃瓜,却不经意间把瓜掉落在姑娘胸口上,乘机用嘴舔别人乳儿的嫖客;还有二楼上弹着古筝、抚着古琴、拨着琵琶的美丽淸倌儿。
赵睦心里冲击不小,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踏进了这方土地,也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旖旎遐思。眼见着红颜巧笑衣衫褪,再看那勾栏院中胭脂醉,他深邃的眸光最终缓缓落在前方的青萝身上,看着她成熟魅惑的身体,每走一步,挺翘的屁股便要扭上一扭,那妖娆动人的韵味让他的视线牢牢地站在她屁股上,好想知道她裙下的风光是如何的艳丽。
青萝带着他去拿了一件好面料的男装,这可是给恩客们准备的好货,谁知道赵睦只是瞅了一眼衣服,然后就把衣服塞到她手上,然后极其自然地站在原地,双目闭着,将双手打开,一副等待着她伺候的样子。
赵睦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服侍,不禁感觉有些奇怪,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有人帮着换衣服,不需要亲自动手。
“阿睦,你为何不自己穿衣服?”青萝没好气地戳了一下他的脸。
赵睦被戳了脸,瞬间清醒,喃喃道:“不应该是有人替我穿吗……”
这可把青萝气地仰倒,她把手中的衣服丢在他怀里,恶狠狠地说:“哪儿来的臭毛病,还要别人伺候了,自己穿!”
赵睦想要反驳,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于是便自己把衣服穿上。但是男装的里衣、中衣、外衫实在是复杂地很,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把衣带系好。青萝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啼笑皆非。
“湄娘,你可否帮我穿一下,这个我不太会。”赵睦也有些脸红,没想到溺水一场,真是让脑子进水了,连衣服都不会穿了。
“阿睦,你看着,把衣带这样……”青萝强忍着内心的笑意,手把手地教皇帝陛下穿好了衣服,看着他因为掌握了新技能而满脸惊奇的模样,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一步一步被她掰歪,心里的恶趣味被大大的满足。
然而,赵睦换上衣服后,皱着个眉。
“湄娘,这件衣服面料怎么如此粗糙,穿在身上好难受。”
青萝知道皇帝陛下是宫里穿的都是顶好的,现在这些寻常人家的衣服他穿不惯。虽然很想对他龟毛的毛病翻白眼,但也只好安慰道:“这已经是极好的料子了,再好一些就和客人们穿的一样好了,你是做龟公的,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赵睦沉着脸,不情不愿地将衣袖摆平,总感觉身上像是有虫子爬着。
换成好衣服的赵睦继续跟着青萝走着,青萝故意带着赵睦绕了一圈,熟悉熟悉楼里的地形。谁知,还没走几步,就遇上了楼里的红倌儿和淸倌儿掐架。青萝心觉有戏,便拉着赵睦停在了下来,避开了两女的视线。
红倌儿芙绫眉间点了梅花妆,媚眼如丝,穿着一身玫红衣裙,胸前大开着,两团浑圆都快被衣裙挤出,风尘气极重,一股肉欲味扑鼻而来。而她对面的淸倌儿锦黛则一身蓝衫,香肩微露,酥胸半掩,虽然也是婀娜多姿,但那股烟花味着实要轻了许多。
“哟,原来是锦黛妹妹啊,怎么不去外面伺候人,一个人置在外头。”芙绫唇角一勾,似喜非喜地问道,眼里尽是傲意与不屑,作为一个红倌儿,她平日里最是看不起这些进了勾栏院还不卖身子的淸倌儿。
锦黛悠悠地说道:“承蒙姐姐关心,妹妹只是弹琴乏了,回房休息片刻,不劳姐姐费心,耽误了姐姐接客的时辰。”锦黛露出一抹笑意,“姐姐还记得上个月,姐姐连续三天没接到客人,当着众多客人的面‘夜刑’吧?”
原本还傲着个脸的芙绫脸色一下子垮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色极为精彩。不过她随即又恢复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朱唇徐出冷音,道:
“真是谢谢妹妹关心了,妹妹还是多花些心思在你的琴场上吧,这个月妹妹的客人也是少的可怜,再这样下去,妹妹的牌子可能就要挪位子了。”
被捉到痛脚的锦黛也是眉心一跳,冷冷开口:“姐姐多虑了,妹妹不才,但笼络客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她故意一顿,“姐姐,妹妹看在你年岁渐长,不得不多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以色侍人,色衰爱弛,还是早日谋划出路是好。”
闻言,芙绫愣了半响,恨意涌上心头,眼中迸发出寒光,道:“妹妹真是字字珠玑,芙绫——记下了!”
芙绫唇角浮现一抹嗤笑,手里摇晃着团扇,姗姗然离场。剩下锦黛一人留在原地,她默不作声,但是双手紧紧把住栏杆,手指甲深深抠出它,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青萝带着赵睦缓缓走进锦黛的视线中,锦黛一见青萝,“噗通”一身就跪在了地上,双手扯着她的裙摆,声音低低地啜泣着。
“湄妈妈,锦黛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锦黛一定会留住客人,求你不要让我去接客……”锦黛柔柔地哭着,泪水晕开了她精致的妆容。
青萝喟叹了一声,将她拉起来,拍着她的手说道:“你知道,我湄娘是一向重规矩的,不管人怎么变,规矩就是规矩,接不够客人的淸倌儿就得去做红倌儿,这是不能变的,不然不能服众啊。不过,我可以给你多些时日,再给你半月看看,若你还是招不来客人,那……”
青萝欲言又止,不过锦黛已经很满意地谢恩了。
“多些湄妈妈开恩。”
“下去吧。”青萝放开了她的手。
“喏。”锦黛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回到淸倌儿该去的二层。
一旁站着的赵睦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们这是演得哪一出,于是便睁着求知的眼神问道:“湄娘,她们所言何意?什么是‘夜刑’,什么是‘挪牌子’?”
青萝勾唇一笑,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凝视着赵睦。
“在路上给你讲过,咱们知馨楼分卖艺不卖身的,和卖身的两种姑娘。我们楼里不强迫淸倌儿卖身,但若想长久做淸倌儿,每天必须得接两个客人,若是累积有三十个日子没达到标准的,那就会降为红倌儿。”
赵睦俊眉一挑,恍然大悟,一脸若有所思。
“而夜刑嘛……”青萝清秀的脸上绽放一抹妖娆至极的笑,乌鸦鸦一片的长睫毛扑闪着,杏眸渗出光亮,朱唇微启,语气尽是魅惑。
“这是为不争气的红倌人准备的,待会你就知道了……想知道吗?”
赵睦被她眸子里的神采所吸引,眼前的美娇娘实在让人挪不开视线,不威自怒的一双丹凤眼投去微带炙热的目光。
“好……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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