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还是卜鲁罕吩咐的。”伊利亚认真分析着,“你们昨日在练剑场不是起冲突了?卜鲁罕可不会放过你。”
“他若想害我,去哪儿都成,我躲着是没用的。”炎静了静心道,“伊利亚,你放心吧,我自有防备。”
伊利亚还想说什么,又觉得劝不住炎,只得道:“那你小心些吧,不止花孔雀还有那些人。”
“那些人?”炎想问是谁,但伊利亚被人催着去清扫困兽塔了。
炎先把炉火上的早餐收拾干净,剩下的玉米棒子、羊奶都舍不得浪费,全塞进肚子里了。
然后,吃饱喝足的炎去找花孔雀报到。
第17章 卖兽宝
斗兽场极大,它的形状就像一只边沿往里卷的大碗,从地面往上数一共有九九八十一级宽而阔的阶梯,每一层都坐着观看斗兽表演的人。
最底下的位置最拥挤,来的都是贩夫俗子,同样也是嗜赌如命之人。
他们手里抓着大把下注后的凭票——或红或蓝的布头烙着兽斗士的名字,这些人当中,有人从来没和野□□过手却依然暴毙在斗兽场里,因为输到倾家荡产。
还有人是活活乐死的,赢了太多的钱,高兴过了头。
大喜大悲、歇斯底里在这里都是常态,不过越往上走,这种因赌钱生出来的悲喜就越不明显了。
炎心想大约是面子上抹不开,即便是输了钱也不好发作吧。
至于这坐在最顶层的人们,那就更加地安静了。
他们都是王宫贵族,所处的看台也是别出心裁,就如酒楼里的厢房,每一间都挂着金光闪闪的华丽锦帐,设有摆满珍馐美馔的宴席。
尤其在这包房里还竖着一座冒着烟气的冰山,再大的酷日也烧不到里头分毫。
炎不是第一次来斗兽场,但每每看到这座无虚席的场面还是会吃惊不已。
毕竟在白日里,整座丹炀城都是空落落的,街上连只野猫都不见,所以这些人到底是打哪儿钻出来的?能把这么大一座斗兽场填得座无隙地,喧嚣鼎沸。
炎深深吸气,这么多人又这么拥挤,令他有些不自在。
更别说他此时的装束有多么别扭了。
上半身涂抹着大红大绿的漆料,下半身只有一条及膝长皮裙。
双手捧着一只大木盘子,里面排放着用蜡封好的玉罐。或许是里面有冰的关系,每只瓶子上都凝结着冰晶般的水珠,看起来尤为珍贵。
但像炎这样售卖兽心兽宝的人是上不了守卫森严的顶层,他只能在中层和下层之间来回兜售。
花孔雀和他的小跟班们已经卖出去大半,同样他们身上的油彩都被摸得一塌糊涂,炎到了这里才知道,伊利亚说的小心“那些人”指的是什么。
面对这些模样端正、身材笔挺的年轻兽斗士,有些心存不轨的人会趁机揩油。
说是要挑选兽宝,手却朝他们身上袭去,尤其花孔雀身上都没什么油彩了,但他毫不介意,还与客人打情骂俏。
有人想偷摸炎的后腰,炎不着痕迹地闪开,那人便直接上手想摸炎的脸,炎指尖的劲气一发,击中那人的笑穴,只见他哈哈大笑着朝后仰倒,周遭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大笑,气氛越发热烈。
场内,兽斗士迎来一只雄狮,大战即将开始,观众们都不再买东西了,炎暂且躲到廊柱下,透口气。
花孔雀主动朝炎走来,就像一只斗胜的公鸡那样昂头阔步。
“你怎么就卖了一罐兽心?”花孔雀挑剔地看着炎手上的托盘,明知故问,“这么下去,不好向老大交差吧?”
“比赛结束还早,你不用操心我。”炎道。
“谁操心你了,”花孔雀举止浮夸地擦着额上的汗,“这些宝贝可是老大拼了老命斩杀下来,你要是搁着卖不出去,发臭了,老大非阉了你不可。”
原来卜鲁罕打的是这个主意吗?炎明白过来,这些东西是卜鲁罕杀死野兽后特地留下来卖给贵客的,以前都是花孔雀带人去卖,如今特地叫他来,就是知道他不愿出卖色相,这东西也就卖不出去。
毕竟这一罐兽宝要不少钱,都能直接买一头骆驼回家了。
或许就是沾着“第一兽斗士”的光,才能卖这么黑心的价钱。
换而言之,卜鲁罕是拐着弯地寻他的麻烦。
见炎皱着眉头,不言不语的,花孔雀越发得意了,“我就告诉你吧,就凭你肯定是卖不掉的,因为能掏钱买的客人,我都已经卖给他们了。”
“所以呢?”炎忽然问道。
“所以,你就乖乖地听卜鲁罕的话,像我一样好好服侍他……”
“这里最有钱的不是这些坐在中层的富商吧?”炎毫不掩饰内心的嫌恶,打断花孔雀的话,“最有钱的人在上面。”
“难道你说的是王室?”花孔雀的表情夸张极了,仿佛看到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一边拍手一边笑道,“哎哟,我劝你少做梦了,这些东西根本上不去顶层。”
“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我们只能在这里,还有下边贩卖吗?”花孔雀道,“王族是天上的人,哪是我们这些卑贱奴才随便就能见到的,还想卖东西给他们?真是痴人说梦!他们都说你原是大燕的贵公子,家里落难,逃亡到这的,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了。告诉你吧,或许在大燕,你能见着一两个王公子弟,但在这——绝无可能!”
花孔雀的手臂颇有气势地一挥,差点打到一个从后面走来的侍卫。
“哎哟,对不住。”花孔雀连忙收手,还规规矩矩地让开道。
“卖兽宝的!”侍卫的双眼盯着炎,一脸严肃地下令道,“你跟我上去一趟。”
炎看着这侍卫,心里并无波澜。自他端着盘子四处兜售开始,就知道乌斯曼来了。
因为济纳雅莉曾出现在上面的空中廊道上,这场比赛并非卜鲁罕的,场里的兽斗士看起来技艺不佳,也就是说不是一场值得女将军亲自来捧场的比试。
济纳雅莉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乌斯曼来了。
虽然不知道乌斯曼为何来这,但他应该会看到自己身上涂满着油彩,在观众席里转来转去的样子。
花孔雀似乎吃惊到说不出话,见炎二话不说就跟着侍卫往上走,忽地回神过来,赶紧跟上。
“你也去?”炎问花孔雀道。
“我也是卖兽宝的!”花孔雀赔笑说着,硬是从炎的盘子里拿了两罐子兽心和兽宝,捧在手心里。
若这一趟能勾搭上一位贵族,花孔雀的心里激动起来,那还用得着理睬卜鲁罕那个粗鲁又花心的家伙。
四周的观众席上依然人声鼎沸,花孔雀一直挤在炎身边走,还道:“你真是走了狗屎运,这样的事情我从来没碰见过,不对,是有过那么一回。”
“什么事?”炎看着花孔雀,都不知他想说什么。
花孔雀见炎愿意搭理他,立刻显摆似的道:“你肯定是不知道的,之前也有一位兽斗士被上边看中了,还是……”
花孔雀更压低声音,“是君上。”
“什么?”
“君上带他回宫去了,据说还宠幸了一晚。”花孔雀道,“这人的好运道来了,是挡也挡不住。”
“西凉王可真是男女不拒啊。”
“你说反了。”花孔雀道,“是无人可以抗拒君上的魅力,你是没见过君上,不知他有多么俊美。”
“你见过?”
“我哪能见得着,但我知道君上俊美非凡,毕竟承袭着圣域昭雪……”
听着花孔雀一脸陶醉地吹捧着乌斯曼,炎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慢走两步,与花孔雀拉开距离。
天气热得很,炎感到憋闷地朝四周看了看。这里的人明显穿戴得更高级,有仆从轻摇着羽扇,伺候他们边看比赛边享用佳肴。
有两个穿深色布衣、戴着半截面具的男子从这些富豪的身后挤过去,最初炎以为他们是家仆,但很快发现他们的动作特别麻溜,在这坐满人的席间,像小鱼一样穿梭自如。
炎不禁驻足,他们是什么人?
“你在干嘛呢?还不快跟上。”花孔雀吹嘘了半天,不见应声才发现炎不在他边上,回头看到炎不知在那张望什么。
炎看了花孔雀一眼,再朝那两个人看去时,他们竟然消失不见了。
“嗯?”炎皱起眉头,在人群中寻找,在场的人都没察觉到任何异样,依旧吃吃喝喝,谈笑风生。
“难道是我看花眼了?”天热得紧,会头晕眼花也是自然。
“还不快走。”花孔雀重又走下来,若不是打不过炎,他一定会抬腿踹的。
炎继续跟上,阶梯的样式也变了,低层是石头,中层是青砖,越往上石阶上就铺起了贝母片,在阳光下散发着令人炫目的虹彩。
炎一步步地走着,终于来到王族所在的顶层平台。
侍卫进去通报一声后,济纳雅莉出来了,像看好戏似的站在门边,等着炎过去。
花孔雀一路上唾沫横飞,一副要乘机抱住贵族大腿的模样,但一见到济纳雅莉那凌厉的眼神就吓得腿都软了,整个人哆嗦到不行。
“这谁啊?”济纳雅莉一脸嫌弃。
“他是卜鲁罕的人。”炎道。
“来这干什么?丢人现眼!”济纳雅莉冷傲地一抬手,花孔雀就被侍卫拖开去一旁了。
炎走到济纳雅莉面前,看着她道:“敢问将军,您是要买兽心还是兽宝?”
“异乡人,”济纳雅莉冷冷一笑,“那得问君上才知道。”
话是这么说,济纳雅莉却不肯让开道。
炎也不急,就这么等着,看谁耗得过谁。
“为什么不进来?”倒是乌斯曼等不及了,在里头发问道。
济纳雅莉眉头一挑,不情不愿地让开了。
炎捧着木盘进去,见到乌斯曼斜倚在一张雕刻精美的长榻上。这里的视野极好,不但可以望见场中被狮子追着到处跑的兽斗士,还能看到席间观看比赛的人。
“他果然是看见我了。”炎暗想。面无表情地走到乌斯曼面前,弯了弯膝盖,行了一个西凉的礼。
济纳雅莉感到稀奇,她还以为炎不会向君上行礼,在死囚塔和斗兽营里摸爬滚打之后,他是学乖了?知道要入乡随俗,尊重他们的君王?
“炎,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吧?”乌斯曼托着腮,悠然开口道。
第18章 吻
“多得您的‘庇佑’,我好得很呢。”炎笑眯眯的说,眼里带刀。
乌斯曼坐起身,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过来坐。”
“我不是那犯事的刺客吗?岂敢与您同坐。”炎满脸假笑道,“陛下,请问您是要买兽心还是兽宝?”
“多少钱一罐?”
“不贵,也就一块马蹄金吧。”炎笑得温和。
“什么?”济纳雅莉瞪大眼,“哪有这么贵的是兽宝?你当镶钻的呀!”
“炎,你是在敲本王的竹杠吗?”乌斯曼歪头问道。
“怎么会,能拿给您看的,自然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东西。”炎现在是比花孔雀还能说会道,“正所谓一分钱一分货,便宜没好货,君上,您可别看岔眼了。”
“这么好的货,本王可得仔细瞧瞧。”乌斯曼微笑着点头。
炎看向济纳雅莉,她正要伸手端过去,乌斯曼便道:“炎,本王叫的是你。”
“快去。”济纳雅莉放下手,瞪着炎道。
“君上,您现在不怕我身上藏点让你‘惊喜’的礼物了?”炎的话里夹枪带棒,但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少。
“你都穿成这样了,还能藏匕首?”乌斯曼微微一笑道,“你以为这身装束只是为了揩油方便点吗?那些富商可是很怕刺客的。”
原来是这样吗……炎暗想着,看着好似毫无戒备的斗兽场,其实处处是玄机。
而且这条皮裙非常光滑,内无夹袋,他们收的钱都只能放在托盘内,也是提防他们私藏售卖的钱吧。
“莫非,你还怕本王揩你的油?”乌斯曼接着道,盯着炎身上那花花绿绿的油彩。
“怎么会呢。”炎端着木托盘走上前,“即便是君上这样伟大的人物,缺条胳膊也是不好过日子的吧。”
言下之意你敢毛手毛脚,我就卸你一条胳膊。
“不得无礼!”济纳雅莉怒斥道。
“只是善意提醒,怎么会是无礼?”炎微微笑了笑,把沉重的木托盘递上前。
“这些都是什么呀?”乌斯曼看着那一罐罐封好的东西。
“兽心和兽宝,君上竟然不知?”
“本王当然知道,只是不知是什么野兽的兽宝,打开罐子让本王瞧瞧。”
炎微微皱眉,但君主发话,自然是要打开的,炎暂且把托盘放下,然后拿起其中一罐。
“要刀子吗?”乌斯曼递给他一把小巧的削水果的刀。
“不必。”炎捏紧封着厚厚一层蜡的铁盖,咔嚓一声便扭开了。
“手劲不错嘛。”
“我在死囚塔的时候,没事就拿大顶,这臂力就练出来了。”炎皮笑肉不笑地把罐子递到乌斯曼面前。即便是冰镇的兽宝,还是一股浓浓的腥膻味。
看到乌斯曼被薰得鼻头一皱,炎心里乐开了花。
“可以了。”乌斯曼说。
“咦?这瞅一眼就够了?君上,您再看看嘛。”炎故意把臭烘烘的罐子往乌斯曼鼻子底下送,“要不您试试味道也是可以的。”
之前一个肥壮的客人买下兽宝后,打开来就生吃,看得炎差点吐出来。
“闻到这味就知道它很新鲜,而且看着是老虎的兽宝。”乌斯曼抬手握住那几乎要扑到他口鼻上的腥臭罐子,微凉的指尖覆盖住炎的手指。
炎就像被蛇信碰到一样用力一抽手,乌斯曼的手也松开了,罐子直线下坠。
“啊!”炎反应极快地蹲下一捞,右手稳稳当当地托住罐底,同时乌斯曼也弯腰一抄,托住了炎的手背。
“你是不是……”炎觉得乌斯曼是故意摸他的手,气得猛一抬头,可巧乌斯曼低头要说话,两人不偏不倚来了个唇撞唇。
这一撞宛若天雷勾地火,炎的内心极其崩塌。
尤其这一“吻”怎么看,都是他自己主动“撞”上去的。
炎从内心到外壳都裂了,四分五裂。
但身体的反应比意识更快,炎一把推开乌斯曼的肩头,右手还牢牢托着罐子,然后他站直身体,瞪着乌斯曼。
“你……”乌斯曼面带窃喜,欲言又止。
“我不是故意的。”炎道,还抹了一把嘴唇,“陛下,兽宝您还要不要?”
“要啊。”乌斯曼道,“你手里的和木盘子里的那些,本王全都要了。”
这下轮到炎愣怔了,反问道:“都要?”
“嗯。”乌斯曼微笑点头,甚是潇洒。
一旁的侍从上前,把炎手里的兽宝罐子拿走,炎的手里终于空了,顿感轻松,但还不敢掉以轻心。
“吩咐御厨房,今日就炖兽宝汤吧。”乌斯曼笑眯眯地看着炎道,“霜牙最喜欢吃那些玩意了。”
“霜牙?不是您吃么?”
“炎,本王即使不用那些,也能坚持不泄直到天明……”乌斯曼笑得迷人。
“坚持不懈?”炎愣愣,忽然明白过来,顿时涨红了脸,他还是低估了乌斯曼无耻的程度。
“君上,这货已经给了,该给钱了。”炎想拿钱走人,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他还得回去漱口呢。
乌斯曼一点头,济纳雅莉便从腰里取出一只缀着珠宝的皮革钱袋,并从里面取出一张特别精致的银票。
“居然要这么多钱,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黑的商人。”济纳雅莉把银票拿给炎时不忘吐槽。
“哪里,我也是入乡随俗罢了。”炎笑着回道,把济纳雅莉气得眼角都吊起,要不是有乌斯曼在场,想必就拔刀了。
“小人告退。”买卖已成,没必要留在这,炎躬身行礼后,就要走。
“炎。”乌斯曼突然叫住他道。
炎心里直敲鼓,但不得不停下已经迈出去的脚步。
“本王依然在等你回心转意,”乌斯曼道,那眼神里倒是透出几分真诚,“只要你愿意来本王身边,别说这一张银票,本王的金库都可以是你的。”
炎注视着乌斯曼,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知君上有几座金库?毕竟人这么多,怕不够分的。”
乌斯曼显然没听懂炎的意思,眉头皱了起来。
“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炎一笑道,“是了,从来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炎暗指的是方才花孔雀提及的那位兽斗士,他应该也是这样被乌斯曼拐骗进后宫的吧?所谓的宠幸也就是图个新鲜罢了。
虽然知道乌斯曼这人毫无节操可言,但从花孔雀的嘴里知道这些事,炎的心里当真是不舒服。
或许他的身边,不管是父皇、爹爹还是皇兄都是一心一意之人吧。
炎无法接受这种朝三暮四、满嘴花言巧语之人,连做朋友都嫌弃得很,何况是当夫妻。
不等乌斯曼再开口,炎就转身走出厢房。
济纳雅莉的手都握上刀柄了,只要君上一开口,就能把炎拦下来。
可是乌斯曼没有说话,就坐在那儿,玩弄着食指尖。
这指尖上有黑黑的一小块,像是碰触到了什么污渍。
“君上,您太纵容他了!”济纳雅莉道,“他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与您说话,太放肆了!根本没把您当回事。”
“济纳雅莉,”乌斯曼忽然问道,“依你之见,他是在讨厌我吗?”
济纳雅莉愣住,不,是完全傻眼——这不是戈壁滩上的石头,明摆着的么。
“不可能呀,”不等济纳雅莉说话,乌斯曼便自言自语道,“本王待他不错,知他今日要来卖东西,特地来等他,对了,他刚才还亲了本王。”
“君上,您是在他身边安插下眼线了?”济纳雅莉更在意这个。
乌斯曼没回答,只是起身道:“本王乏了,要回去了。”
“君上,这些天您朝也不上,天天都说乏,可臣下见您并无疲态……”
“雅莉,你的话越来越多了。”乌斯曼眉头略拧,“不得放肆。”
济纳雅莉忽然收声,跪下道:“臣下失仪,望君上恕罪。”
乌斯曼走过济纳雅莉身边时,提醒她道:“炎的事是本王的私事,你莫要插手,否则即便是你,本王也绝不留情。”
“……”济纳雅莉跪在那里,乌斯曼走了许久,她都没起来,唯有肩头在瑟瑟震颤。
之前上场的兽斗士不敌威风凛凛的雄狮,被雄狮猫捉耗子般的玩弄一通后,兽斗士血肉模糊,都瞧不出个人样了。
几个身负铠甲的兽斗士上场,拿着长矛合力把雄狮驱赶回困兽塔。
观众席上顿时响起排山倒海似的嘘声,还有人起身把手里吃的喝的一股脑地往场子里抛!
这斗兽场天高地阔,除非臂力惊人或挨得够近,才能把东西扔进场子里,否则全都掉在地处下风口的倒霉蛋身上。
于是下边中招的莽汉跳起来,冲着上边刁天决地叫骂不休,上边的人非但不收敛还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你他妈有种上来骂呀!老子干得你娘都不认得!”
这满座的人捱三顶五的,一人往上冲去寻架打,连带一波人被撞得东倒西歪,叫苦不迭。
炎往上走时还不觉得这里的阶梯难行,但往下走时,才感受到何为“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往下走虽然不费力气,但这阶梯几乎垂直,加上时不时因为打架而推挤过来的人潮以及凌空飞过的垃圾,当真是举步维艰。
炎听不懂他们呜哩哇啦的土话,只觉得有无数大钹大锣在自己耳边哐哐当当地敲着,吵得他头晕脑胀,耳鸣不已。
炎努力拨开人群朝下走,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乌斯曼来。
方才乌斯曼坐在那张织金包银的软塌上,看起来闲适得很,尤其是他的那双手,戴着名贵珠宝的手指交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无瑕白玉雕刻出来的,骨节优美,指尖还微微泛着红。
在谈话的间隙,乌斯曼似乎在揉弄食指尖,就像赫连乌罗被烫伤的食指尖后,那样轻轻地揉着……
炎有些纳闷自己怎么就把他们两个联想到一起?不管是从相貌还是品行上来看,他们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赫连乌罗虽然在扮相上黑暗十足,像极一只紧盯腐食的乌鸦,令人敬而远之,但实际上他徒有一副空架子,除了填饱肚子就别无他求。
哪像乌斯曼,长得人模人样,内里却淫邪得很,刚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坚持不懈……哼,炎冷笑着想:“果然是肾、亏的事情做多了。”
炎发现自己对乌斯曼的嫌恶就如同着阶梯是直线上升的,等到升无可升的那日,他一定会狠狠修理乌斯曼一顿,到那时他才不管乌斯曼是西凉王,还是圣什么雪。
炎想着令他气恼的乌斯曼,下行的步伐不觉加快,边上有一堆人不知怎么打起来了,瓜果饼子一通互砸、汁水横流,好些人惊叫着避让,炎的眼前突然就空出一条道来。
“正好。”炎不觉莞尔,正准备快速通过,也不知是谁往他的后背狠狠一撞!
第19章 赫连乌罗
炎一下子失去平衡往前扑去,前边是没有人,但下层的阶梯上还站着好些看热闹的人。
他们发现炎摔下来,一个个大叫着往边上躲,但这儿人挤人的,连个插针的地都没有,于是乎男男女女,一众人就像挤咸菜那样堆叠起来,被夹在中间的人面孔都憋出茄色。
炎就像轻盈的燕子那样伸手一撑其中一人的肩头,借力凌空飞起,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稳稳地落在一处一掌宽的扶栏上。
他谁也没撞着,也没当众跌个头破血流,那些人见状都不再推挤,而是看傻了眼。
“他好厉害呀,简直像会飞似的。”
“你瞧见没?他在空中转了个圈。”
炎站定后抬头望去,上面的阶梯上依然人山人海,各式各样的脸上都写着极度的不耐烦,想要走的和不想走的,开骂的和开打的,比斗兽场里的比赛还要热闹。
然后从最上层开始,侍卫终于开始行动了,他们逐层逐层地捉拿闹事的人。
只是人太多,等清理到炎这里,恐怕还得费些时间。
炎四处巡视,但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撞他的人,更无法确定刚才那一撞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之过。
“不,应该就是故意的。”炎锁眉沉思,回想方才被撞的那一瞬间,好像是一双手突然贴上自己的肩膀,用劲往下一推。
“……会是谁?”炎困惑地想。虽然他很讨厌乌斯曼,但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乌斯曼做的,因为乌斯曼若是想要他死,夜闯寝宫那晚就会下手了。
“都住手!别打了!那边的——快停下!”侍卫举着长矛戳刺着人群,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但秩序仍以龟速在恢复。
留在这里也发现不了什么,炎像猫儿一样无声地跳下扶栏,回斗兽营去了。
挤满大小帐篷的斗兽营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尤其这些帐篷还会转移位置,好容易记住的一条道就又变了。
不过炎只要记住朝北走就好,斗兽营越往北帐篷越破,这人也越少。
炎还记得最初来这里时,他愣是在自家营地外转了好几圈却找不到进去的路。
在看到一顶斜斜搭着,仿佛随时会垮塌的灰布帐篷时,炎就知道“到家”了。
那是赫连乌罗的帐篷,看上去特别显眼,棚顶还搭着好几块补丁,听伊利亚说,是赫连乌罗连夜缝补上的。
炎走进由帐篷圈起来的空地,一眼就瞅见花孔雀,他像一滩软泥般平摊在一张木榻上,身边围着惯常的跟班,他们给他扇风、擦汗还有喂水。
花孔雀喝了一口茶,唉声叹气地道:“你们是不知道那些侍卫有多凶,要不是我机灵……哎!异乡人,你可回来了!”
花孔雀边说边从榻中猛坐起来,炎颇觉玩味地看着那张木榻,忍不住问道:“这是你们几个抬回来的?”
“是啊,阿齐兹在斗兽场里摔了一跤,不小心闪着腰了,他又急着来找你,我们就把他抬了过来。”其中一人抢答道,“你看他多可怜呀。”
“闪着腰?”光冲着花孔雀刚才弹腰坐起的姿势,炎就知道是假的。
炎猜想花孔雀大概是被凶巴巴的侍卫吓破了胆,站不起身,就推说自己摔跟头了。
“哎哟,好疼。”花孔雀装腔作势地扶着后腰,“要不是我摔着了,今天也能见到君上……”
“你找我什么事?”炎打断道。
“你刚才见到君上没有?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单叫你进去面圣?”花孔雀难掩激动地问,就差冲过来抱住炎的大腿了。
炎还没回答,卜鲁罕鼻孔冒气,就跟一头发疯的公牛般冲入进来,一把抓过花孔雀,像小鸡一样地提起来斥道:“看你干的好事,砸碎两罐子兽宝!”
花孔雀吓得脸孔煞白,但没忘记推锅,发抖的手指直往炎身上点:“老、老大,那不是我砸坏的,是他,您交给我的东西,我早就卖完了!”
卜鲁罕看向炎,眉心拧成一个拳头大的疙瘩,那眼神很复杂,想刁难却还有点舍不得似的。
“是的,他的都卖完了。”炎十分平静地看着卜鲁罕道,“然后他非常好心地从我这‘拿’了两罐子去,说要帮我卖掉,怎么原来都摔坏了?”
“你!”花孔雀气咻咻的,那两罐子兽心和兽宝,是他在被侍卫驱赶时跌碎的,但说起来还不都是这异乡人的错么?
他肯定是惹着君上了,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被君上叫去?还连累他被侍卫一顿驱赶。
“你打算怎么赔我?”卜鲁罕盯着炎道,“那还是老虎的兽宝,可不容易得。”
“对啊,老大,再加上那玉罐子、冰晶,怎么说都得这个数。”花孔雀此时来劲了,伸出一只手反复比划。
“好说。”炎忽然一笑,从腰带里取出从乌斯曼那儿敲竹杠来的银票,递给卜鲁罕。
卜鲁罕在看到银票的那刻立刻松开花孔雀,只听他哎哟哀叫一声,从半空一屁股跌坐在地,看样子这一回是真闪着腰了。
“怎么有这么多钱?哪来的?”卜鲁罕满脸狐疑,反复验证着银票的真假,这钱别说买几罐子兽宝了,买一百头老虎都行。
“当然是赚来的。”炎不咸不淡地笑笑,“你的东西我都卖了,再加上砸坏的两罐,这些钱应该足够抵偿了吧?”
卜鲁罕还没开口,伊利亚风风火火地冲入进来,差点撞到炎。
炎往边上闪了闪,有些纳闷这儿的人怎么都不会好好走路,一个个都横冲直撞的。
“炎!”伊利亚看着炎,“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被侍卫架走了,还挨了打!”
“我?”炎看了看花孔雀,“你听说的是他吧?”
花孔雀朝炎翻了个白眼。
伊利亚这才注意到花孔雀和边上的卜鲁罕,卜鲁罕手里抓着巨额银票,那眼里满是喜悦,嘴角也是朝上的。
趁着卜鲁罕不备,伊利亚把炎拉至一边,小声问道:“怎么回事?这卜鲁罕跑我们这里晒钱来了?不会是想要买你吧?”
“你想到哪去了,这是我卖兽宝的钱,都给他了。”炎灿然笑道,“我挣了不少。”
“天啊,这兽宝能卖这么多钱?”伊利亚又往炎身上瞧了瞧,彩漆完好无损,他没被人揩油。
“对啊,”炎耸耸肩道,“总有冤大头么。”
“那现在是……”
“当然是继续干活,”炎说道,“还不到大食堂开饭的时候吧。”
“炎,那你怎么不留点钱下来,要有了钱,不用指望大食堂我们也能买到吃的。”
“会有的,很快。”炎忽然道,冲伊利亚眨了一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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