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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快来这,有烤火蚜蚁!”伊利亚在一排摆满大大小小瓦罐的摊子前站定,一只半人高的炉膛烧得火舌翻涌,一个又扁又圆的烙铁盘子搁在旺火上,一些分不出是啥东西的黑色颗粒沾满盆底。
    “火蚜蚁?”炎好奇地走过去,“就是咬伤我的虫子吗?”
    “对呀,”伊利亚道,“把它们的钳子碾去,用米糠伴着烤,味道就像……芝麻粒,又香又脆,老板,来一盘,要新鲜现烤的。”
    “好咧!”蓄着络腮胡,胡须不知是天然卷还是被火烤得蜷曲的老头子,动作麻利地掀开一只黑瓦罐,用油光发亮的铁夹子往里头这么一掏一夹,就带起一大把红得发黑的火蚜蚁。
    炎一看见它们右手背就隐隐发疼,他手背上的血痂都还没完全结好呢。
    而这也是炎第一次清楚看到这差点害他一命呜呼的毒虫。它的模样果然很吓人,那对钳子是又尖又利,和毒蝎尾有的一拼。
    但老板完全不怕的样子,有火蚜蚁沿着铲子往上爬,他都只是轻轻一抖,然后把火蚜蚁统统丢进小罐子里,再用石杵一阵咔嚓咔嚓地捣腾,再倒出来时火蚜蚁的钳子都落下来,变得和普通蚂蚁没什么两样了。
    “这火蚜蚁没了钳子也就没毒了,和野蜂差不多。”伊利亚道,看着老板把火蚜蚁丢进烙盆,动作熟练的铺平、撒上米糠,猛火烘烤,他已经是垂涎欲滴了。
    看烤得差不多了,老板熟练地用铲子一划拉,再拿一只小木碗盛着,撒上一点香油,递给伊利亚。
    炎正一脸惊奇地看着呢,伊利亚提醒道:“给钱,六个子儿。”
    “啊?是。”炎从腰带夹层里挖出六枚铜钱,递给老板道,“谢谢。”
    老板对着炎就是咧嘴笑,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他在笑什么?”炎不解地问伊利亚。
    伊利亚塞得满嘴的烤火蚜蚁,牙齿都黑了,他道:“老板听你说谢谢,就知道你是初来乍到的异乡人,觉得好笑呗。”
    “这里没人会对商贩说谢谢,或者说有劳。”赫连乌罗微笑着解释道,“你帮衬他的生意,他应该谢谢你才对。”
    “可他把原本有毒的东西做成一道美味的食物,难道不该说声谢谢吗?”炎道,“我皇……我大哥说过,要珍惜每个人的劳动,这烤火蚜蚁虽是一桩买卖,但也值得道一声谢不是?”
    “炎,”伊利亚瞅着炎道,“你大哥果然是适合做‘一家之主’,就冲那副满是教条规矩的性子,就很符合了。”
    “不,我大哥不是那种依附于教条行事的人,”炎见伊利亚有所误会,急忙辨明道,“他是很有趣的一个人,是我不好,把他说得像私塾里的老夫子一样……”
    “炎,你还没吃过火蚜蚁吧?”赫连乌罗把伊利亚手里的木碗拿过来,碗还有些烫手,但里面的火蚜蚁已经被伊利亚消灭大半了,赫连乌罗对炎道,“你要不试试味道?”
    “咦,好。”炎用手指轻抓了一点,小心地放入口中,看伊利亚吃得停不住嘴的模样,还以为会非常鲜美,但实际上入口寡淡,只尝出一点咸咸的味道。
    “抓多一点。”伊利亚笑道。
    炎便又抓了一把往嘴里一放,再仔细一嚼,这一回吃出一股香甜清脆的味儿,就像在嚼瓜子仁,难怪伊利亚吃得满嘴都是。
    “好吃吧?”伊利亚笑得得意。
    “嗯,好吃。”炎也笑了,张嘴也是一口黑牙,赫连乌罗也往嘴里倒了一大把,他张嘴一笑,三人全是黑口黑牙,这样子别提多有趣了。
    吃完火蚜蚁,炎对虫宴的抵触小了不少。一路沿着热闹的摊贩逛,要了油炸蝎子还有用蜂蜜裹起来的蜂虫糕。
    赫连乌罗说小摊小贩只能打打牙祭,要吃饱喝足还得上酒肆去。
    伊利亚一个劲点头说好,眼下不愁钱,自然是要去最好的馆子饱餐一顿。
    “哪个馆子最好?”炎问。
    “当然是‘美人蕉’。”伊利亚道。
    “美人蕉?”炎愣愣,“那个美人蕉?”
    听着炎刻意突出“那个”,伊利亚笑了:“丹炀城里就只有一家美人蕉,哪里还分这个、那个的。”
    “就是‘那个’美人蕉。”赫连乌罗也在边上点着头。
    “妓馆我可不去。”炎皱起眉头,“烟花柳巷非君子之地。”
    “炎,我虽然对大燕不熟悉,但也知道大燕有一条非常有名、沿河而设的妓街,叫什么琉璃……”
    “是琉璃舫。”见伊利亚半天叫不出名,炎接话道。
    “对!琉璃舫。”伊利亚一脸贼笑,“原来你知道呀。”
    “我知道,但不意味着我会去。”炎正色道,“在大燕,我有一官半职在身,岂能知法犯法……”
    “大燕人这么无趣呀,当个官都不能狎妓?”伊利亚撇撇嘴。
    炎不理他,其实在大燕不仅官员,王公贵族都不许去妓馆玩乐,只是有不少人身着便衣前去寻花问柳,这件事属于民不举官不究,只是炎不想与他们一同去罢了。
    “炎,这里是西凉国的丹炀城,你只是一介小小兽斗士,没人会追究你去妓院的。”伊利亚依旧不死心地拽住炎的胳膊,“我们去吧,要说西凉的美味佳肴,除去王宫的御厨房,就是美人蕉这儿了,它当真是收罗全天下
    的美食,还有美人。”
    “我不去,要去你去吧。”
    “你不去我就去不成啊。”伊利亚眨巴着眼睛道,“你可是付账的金主呀。”
    赫连乌罗扑哧一声,笑了。
    “你也想去?”炎抬头问他道。
    “去妓院不一定就是买春,坐在那儿吃吃喝喝,听听弹唱,看会儿歌舞也是没问题的。”赫连乌罗道,“听说那里有不少才艺双绝的奇女子。”
    “这样啊……”美食与才艺确实为炎所好,他在大燕国的亲王府内养了不少来自五湖四海的门客,就是看中他们的才艺,想要他们为朝廷所用。
    在炎的眼里,女子的才艺不比男子的差,所以他爱惜才子,不分男女,而这异国他乡的才子会有怎样技艺,炎心里是好奇的。
    “对,你就不好奇西凉的歌姬会有怎样动听的歌声和舞姿吗?”赫连乌罗继续游说着,“你来这里虽然有段日子了,但从没听过西凉的乐曲吧?”
    “走吧,炎,你就当做去长见识嘛。反正我们又不找姑娘。”见炎的态度有所松动,一心想着吃大餐的伊利亚是趁热打铁,拉着炎结实的胳膊就往美人蕉去了。
    一身黑衣的赫连乌罗就像影子般跟在他们身后,脸上一直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第23章 逛花街
    “美人蕉”就在这烙盆街的街尾,与其他或帐篷或满目黄土胚墙的市肆不同,她家的店面宽而阔,像是占据了半条街面。
    店门口撑着遮阴避雨的大棚,棚面均为缠金丝的土布,这花纹织得极其华丽,有花草、有雪山,还有那长发曳地,风姿卓绝的女子,炎不禁抬头看了好几眼。
    “这可不是一般的土布。”赫连乌罗就走在炎身边,微笑着道,“这是火浣布。”
    “火什么?”
    “火烧它,就像给它清洗,除去烧掉上面的污渍,其余一概不掉,故名火浣布。”赫连乌罗道。
    “这是真的吗?”炎头一回听说还有连火都烧不毁的布匹,顿时好奇不已,越发抬头张望,没注意脚下的门槛石。
    “小心。”赫连乌罗伸手一扶,炎几乎跌进他的臂弯中。
    伊利亚回头正好瞅见这一幕,心中不禁纳闷:“这赫连乌罗怎么就和炎这么好,不会又是一个见色起意之徒吧?”
    他要帮君上防着这些狂蜂浪蝶,说也奇了,在不了解炎之前,还当他有特别勾魂之处,就像野狐狸撒尿——骚气大。
    所以不管是阅人无数的君上,还是眼长脑顶的卜鲁罕都瞧上了他。
    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伊利亚发觉炎毫无“招蜂引蝶”的本领,他就是一个寻常青年,爱笑、爱恼、性子耿直,遇事还有那么点急躁。
    当然,炎的相貌是没话说的,黑发明眸,五官端正,充满中原侠士的俊逸格调,只是在满是混血儿的西凉,这真算不上什么天仙一样的人物。
    可是炎……伊利亚有些想不通了,炎就是有办法吸引住旁人的目光,尤其当他冁然一笑,那眉梢、唇齿间流露出的光彩,就像那道融雪的日光,亮亮的,暖暖的。
    让人不觉看着他,跟着他笑,由衷地感到高兴。
    伊利亚觉得自己不知不觉就中了炎的“毒”,行事越发以炎为中心,当然,他认为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君上。
    他爱慕君上,对君上存有私心,而“照顾好炎”是君上吩咐他办的差事,他再心有旁骛,也不能让君上失望。
    看着突然冒出来又轻松获得炎信任的赫连乌罗,伊利亚心里有着千百个不放心。
    赫连乌罗太奇怪了,身为鸦灵术士,不在祭司塔里履行天职,跑来斗兽营做驯兽师,根本是一通胡勒(胡来)。
    不过鸦灵术士怕亵渎自身的灵体,都是终生不婚的,别说男色连女色都不近,所以伊利亚又觉得赫连乌罗对炎的好,是别无用意的。
    正在那揣测着呢,炎抬头看了伊利亚一眼:“怎么了?”
    伊利亚哪能说,我在看赫连乌罗对你是否存有色心呢?只得咧嘴一笑道:“炎,你可准备好了?接下去可就厉害了。”
    炎还在想什么东西厉害了,脚才往美人蕉的大门里迈了两步,心里就明了了。
    外面那些华丽的帐篷还不算什么,这里面的屋舍才叫光怪陆离、别有洞天。
    眼前是一座薄雾缭绕,由方正的大冰块砌成的宽阔长廊。迈步上去,烟雾蒙蒙在脚下飘曳,仿佛登上月宫仙境。
    而在廊檐下悬挂着或红或绿的锦灯,灯罩上刻画着惟妙惟肖的美人图,灯芯还会自动旋转。
    这是跑马灯,大燕也有,但西凉的设计更为精巧,跑马灯上的图案全都投射在冰廊上,有美人对镜梳妆,美人巧笑嫣然的柔美画面。
    可以说是艳而不俗。
    这么大一座冰造的廊子得要花费多少财力才能维持得住?炎心下暗叹不已,又不禁回想起有一年的万寿节,他与父皇、爹爹,还有兄弟们一起去冰雕园里玩,那晚可是玩得酣畅淋漓。
    想起儿时的快活日子让炎的心情大好,脚步都不由加快了。
    “某人才说不想来的,现在却走在头一个。”伊利亚在后头笑话道。
    “炎。”赫连乌罗走快两步,跟在炎的身边,微笑着问,“你看见什么了,竟这样高兴?”
    “就是这座冰雕的长廊,”炎指着锦灯照耀下五光十色的长廊道,“让我想起远在大燕的家人以及儿时的趣事,我从没想过能在这儿寻得一丝过往的甜蜜,真是高兴到有些忘形了。”
    “炎,”赫连乌罗笑了,“这可不是冰做的。”
    “不是?”炎愣住,“这丝丝清凉的烟气……不是冰?”
    “这烟是冰所化,但这长廊是冰糖做的。”赫连乌罗伸手从冰廊上掰下一朵冰晶结成似的小花,递到炎面前道,“来,张嘴。”
    赫连乌罗的动作实在是一气呵成,炎从小到大没少被皇兄塞好吃的零食,所以他不假思索就张开嘴,赫连乌罗把冰糖轻放在炎的唇内,食指像是不小心碰到那样,轻轻抚过炎朱红又柔软的唇瓣。
    炎舔着冰糖,唇舌着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便吃惊地看着赫连乌罗道:“还真的是冰糖呀!”
    “冰雕太昂贵了,哪怕是日进斗金的‘美人蕉’也供不起,不过这里丝丝缭绕的雾气确实来自冰块,用以维持冰糖不化。”赫连乌罗说着冲炎眨了下眼。
    伊利亚的眼睛死死盯着赫连乌罗,他几乎可以肯定赫连乌罗是在揩炎的油!
    “哎哟,这三位爷是打哪条道上来的?”一位身穿西凉棕色长纱裙,头戴一朵半黄半红双色美人蕉花的女子出现在长廊上。
    炎知道美人蕉这种花,它生长在土质松散的大漠之中,花枝有半人这么高,可见这西凉不论花朵和兽类都属于高大一类,不知是否与这酷热与寒冻交替的环境有关。
    而美人蕉的花朵颜色不是鲜艳的大红便是明亮的鹅黄,炎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半朵红半朵黄的花,就像是人手染出来似的,不禁觉得稀奇。
    “这是鸳鸯美人蕉,同株异渲,是很珍贵的品种。”赫连乌罗显然是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而且他能看出炎满眼的好奇。
    “这位大哥……您不会是从祭司塔来的吧?”女子的年纪约莫在三十上下,白\\粉\\面\\红\\蝶\\唇,这妆面化得极为浓烈,尤其她的眉眼上还用金粉描绘着一根根的金色羽毛,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金丝雀的妖精所化,透着一股妖艳气。
    而她问赫连乌罗的语气就像担心他来这里降妖伏魔似的,炎心里不禁憋着笑意。
    “姑娘好眼力,但我已经不在祭司塔待了。”赫连乌罗微笑道,“今日特意随我的两位小兄弟来这观看曲艺表演,还请姑娘带个路。”
    “什么好眼力,你一身黑袍子,瞎子才看不出你从哪儿来吧。”伊利亚立刻吐槽,还往前一步跻身在炎身边,把赫连乌罗挡了出去。
    炎想,赫连乌罗这一身黑袍子确实挺惹眼的,方才他们在小吃街上时,他就注意到有人在偷偷地看他。
    “哎哟大哥,瞧您说的,我哪是什么姑娘家,早就嫁做人妇,您叫我焦夫人即可。”女子嘴上那样说,却是满面媚笑。
    炎听到她原来有夫婿,真是比看到那朵鸳鸯美人蕉还吃惊,这西凉的民风果然彪悍,都成婚了还在当老鸨。
    炎虽然不逛妓院,但并非一无所知。
    这焦夫人朝赫连乌罗抛完媚眼,就又上下打量起炎和伊利亚来,还啧啧称奇道:“哎哟,这两位小兄弟是一个比一个生得俊俏,真怕把我家姑娘都给比下去呀。”
    焦夫人说这话时,这滴溜溜的眼珠子是铆在炎身上的,大抵是认出他才是这三人中的贵客吧。
    “你这话听着倒像贬损我们似的。”伊利亚心情不好,语带讥讽。
    “瞧您说的,我哪敢呀,来来,少爷们,这边有请。”焦夫人扭着水蛇腰走在前头,因为有冰雾的关系,脚下是个什么情形还真看不太清楚。
    在冰糖做的长廊上拐了两道弯后,迎来一处日光斜照、分外高阔的庭院,庭院由十数根合抱粗的石柱支撑,半红半黄的美人蕉在这开得随处可见,在葱茏高大的绿树和千娇百媚的繁花间,还有流水淙淙之声。
    在炎和伊利亚都瞧着满园的绿树红花,并发现原来还有两只孔雀在花丛间悠哉漫步时,伊利亚哈哈笑着道:“炎,快瞧,是花孔雀。”
    大约是伊利亚的笑声太吵了,花孔雀居然还朝他们瞪眼过来。
    “啊……还真像啊。”看着那发怒的眼珠子,炎也有些忍俊不禁。
    “焦夫人。”赫连乌罗往边上站了站,把那位焦夫人轻唤了过去。
    “有何吩咐?”焦夫人自是一个明白人,立刻贴过去小声地问。
    “不要头牌伺候,但凡长相好的,能说会道的,上得了台面的,不论男女我统统不要。”
    “啊”焦夫人先是一愣,尔后吃惊地瞪着赫连乌罗道,“您不是来寻我开心的吧?我美人蕉哪有这样的人。”
    这下轮到赫连乌罗愣住了。
    “这里哪怕是个端茶递水、擦桌抹凳的杂役,那小模样也是周周正正,随时都能伺候客人的。”焦夫人说这话时还挺得意的。
    “给你。”赫连乌罗掏出一张巨额银票,“今日我包场。”
    “什么?”焦夫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今儿是怎么了,上午时斗兽营的卜鲁罕拿了一张王钱来博眼球,现在又来一张,这是有人要故意折腾美人蕉么。
    “这钱不会是王钱吧?”焦夫人问道。这君主赏赐的大额银票固然是很好的,但用起来麻烦,好些地方都不能使,比如这儿,会觉得是冒犯了君主。
    要使这银票还得上官府,多方核实君上是什么时候赏赐的,又为何赏赐,签字画押方可以换取等额银票。
    所以,除非是得到王的赏赐,一般人还真要不起这“王钱”。
    诚然,能得到王钱的机会是极稀罕的,她焦夫人在这混迹这么久,也还是头一回瞧见真的王钱,也算是开了一会眼界了。
    “上面没有御印,你放心拿着用吧。”赫连乌罗把银票塞给焦夫人。
    “可是……”焦夫人一边收下,一边叫苦不迭,“我这里当真没什么长得丑的……还有您既然来这,又何必专挑难看的姑娘,这种玩法我这辈子都没遇见过。”
    “我有他陪就够了。”赫连乌罗眉眼一挑,指向了那个正在弯着腰逗弄孔雀的异乡人。
    “哎哟喂!客官您早说呀!可把我吓的,还当您是来拆台的呢。”焦夫人满面是笑,这笑声兴许太大了,惹的炎和伊利亚都回头瞧了。
    “怎么,客满了?”炎问道。
    “怎么会,今儿你们三位便是美人蕉最大的客,来,这边请。”焦夫人热情洋溢地领着他们穿过庭院,继续往前走。
    他们的身影才消失在庭院,就有两个穿着灰袍子的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廊柱后头。
    “是西凉王。”其中一人尚且年轻,长得还挺英俊的,只是满目的戾气。
    “上回在斗兽场,有济纳雅莉在不好下手,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另一人年纪大上许多,而且右眼上横着一道刀疤,使得原本不怎么样的面孔更加丑陋,像极混迹于戈壁滩上的沙匪。
    “嗯。”青年点头,两人便又消失不见。
    第24章 喝花酒
    炎跟着焦夫人进了一间装饰华美的厢房。相比敞亮的庭院,房间内的光线很暗,三面没有窗子的墙上挂满绚丽多彩的帷幔。
    虽没有窗却挂满帷幔,炎心想大约是想展示这帷幔精致的织工吧。
    且帷幔上的色彩丰富极了,当真是满墙的余霞成绮令人赞叹。
    在东墙角下竖着一盏高挑的烛灯,这萤火般的灯光隐约照见缀有紫色流苏的美人榻、还有圆形的似花苞的锦凳,以及不知是琉璃还是别的什么做的长案。
    长案上摆着香气缭绕的花型蜡烛,一只大圆银盘和一套精致的花瓷酒具,那酒壶与大燕的很不同,扁扁圆圆,壶面是用黑釉剔刻的美人织布图。
    这儿的每样东西都很精致,焦夫人出去了,炎正寻思酒壶边上那只大圆盘子是做什么用时,一位不施粉黛、相貌平平的女子走入进来。
    炎在见到她的瞬间脸就红了,身体更是往边上倾侧,看向墙壁上的帷幔。
    赫连乌罗则盯着那侍女瞧,全因她穿得着实凉快,一条短小的紫色抹胸,露出一截纤腰,下半身是一条可见玉腿的高叉长纱裙。
    侍女的脖子、手腕和脚踝上还系着一只小铃铛,这一动起来跟奏乐似的惹人注意。
    赫连乌罗又看了眼炎,见他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不禁莞尔,暗叹:“差点就被那老鸨坑了,好在本王的炎炎很乖,不会被女色所迷。”
    而伊利亚在富商身边服侍时,能见识的俗事都已经见识过了,对此等装束并不稀奇。
    他看着侍女把桌子正中的银盘取下,银盘下原是一只设计精巧的碳炉,她把炉子生上火,银盘拿走,换上一只可以煎烤食物的三足烙盆。
    “炎,帷幔有什么好看的?”伊利亚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看,这也有碳炉子,我们可以烤肉吃。”
    “好……”炎挠了挠头,听见那铃声离去,这才转身坐到那花苞一样的锦凳上。
    这时又有侍从走进来,炎吓了一跳,方要侧脸就看到是一位少年,他半裸着上身,下身是一条阔腿裤,一手可握的腰里系着一条橘色腰带,腰带拖得老长,像狐狸尾巴似的。
    少年手里端着五、六只盘子,里面全是火红的,筋肉还在跳动的鲜肉。
    少年还从腰带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搁在肉盘边上。
    “你和焦夫人说一声,我们边吃边看即可,”赫连乌罗对少年吩咐道,“不需要任何人来作陪。”
    “是的。”少年声音清脆,顺从地跪地,放好盘子等物后便退出了。
    “你一个鸦灵术士,怎么很熟悉这儿似的?”伊利亚瞪着他道。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赫连乌罗笑笑,给炎倒上一杯酒,“就是这样。”
    “我们在这看什么?”炎端起酒杯还有些困惑,他们坐在这间装饰奢华却略显气闷的屋子里,似乎和下饭馆没什么两样。
    赫连乌罗啪啪击掌,那道挂满炫彩帷幔的墙壁动了,不,是帷幔自个儿往两边挪开,光线投入进来,这是一幅仿佛只有在画卷里才会出现场面。
    眼前是碧波荡漾、洒满花瓣的方池,原来帷幔外便是白玉砌成的水池!
    池中有一道雪白的圆台,铺着金色织锦的地毯,七、八位艳若桃李、体态窈窕的年轻女子站在台上,向众人飞抛媚眼。
    她们和方才的侍女一样,上半身只有一条抹胸,而且这布料更轻薄,仿若一团纱花盛开在酥胸前,莹白发亮的腰肢上系着一条缀有金铃的腰带,腰下是一条几乎落到胯间的薄纱裙,裙子开叉极高,玉腿、裸臀都是若隐若现。
    、
    她们的手里各自抱着乐器,这些乐器是炎没见过的,有竖长类似大燕琵琶的琴,有圆矮类似大燕腰鼓的木鼓,还有随金臂钏摇晃着的铃器。
    这些乍看眼熟的乐器,演绎出与大燕截然不同的华丽乐章。
    这些女子边弹奏边舞蹈,宛若一地炸开的烟火,是那样地绚丽多彩,令人目不暇接。
    这舞台还会徐徐转动,让每一位女子的妙曼身姿都被在座的各位贵客见到。
    当然是可见而不可碰,众人都是隔着水看着她们表演。
    炎想这大约和大燕那些只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相同吧,说起来他很喜欢这仿佛鹰击苍空一样宏浩的乐章,可是又不能直视这些半裸着女子,因为有失礼节。
    但这里是妓馆,而他已过弱冠之年,如此如坐针毡的模样会让人看笑话。
    炎一边在心底让自己淡定一些,一边又忙着调整自个儿的视线,不要冒失地落在姑娘们的玉体上。
    他只要盯着那稀奇的乐器瞧,看着她们演奏时利落又灵动的手法即可。
    可是想得容易要做到还是挺难的,姑娘们边弹边跳,舞姿与乐调融为一体,总会瞥见点什么,炎这曲艺看得别提多别扭了。
    “呵。”赫连乌罗突然就笑出声,“炎,你放松些,这些姑娘只弹奏,不吃人。”
    “谁说我紧张了?”炎本就有些不好意思,此时被一语戳破,脸孔一下子红透,却硬撑着道,“我只是担心这些姑娘会掉进水里,你看这池水深不见底的多可怕。”
    “嗯,她们又跳又弹的,确实有些危险。”赫连乌罗微微点头,眼盯着炎,心底乐开了花。
    炎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堂堂大燕国的亲王连花酒都不会喝,那羞臊的劲儿好比头回上花轿的大姑娘。
    看得乌斯曼早就心猿意马了。
    原本是不想让炎来这里的,毕竟美人太多,但见他一本正经地说着“非君子之地”的认真劲儿,就忍不住想要带他来这逗弄一番,乌斯曼忽然想,就这么把炎压在美人榻上调戏一把,炎脸上的红霞应当比美人蕉还要艳丽吧。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堪比自寻死路的念头,乌斯曼心下了然,可依然蠢动不止。
    “炎,锅热了,我们烤肉吃吧。”伊利亚看了会儿弹奏便兴致索然,他更想填饱肚子。
    “好!”炎宛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帮着伊利亚烤肉。
    伊利亚拿着小刀割下一片羔羊肉,仔细地摊平在锅子上,只是他的刀工不怎么好,肉切的厚薄不均,眼瞅着一头都烤焦了,另一头还是带血的,炎忍不住自己动手切下一片薄如纸的肉,轻轻地搁在烙锅内。
    只听兹拉一声,薄薄的油烟升起,总算是肉香四溢而不是焦糊味了。
    “炎你真厉害。”伊利亚已经在边上猛吞口水了。
    “伊利亚,你还是不是西凉人呀,”炎笑道,“怎么连肉都不会烤。”
    “我会吃就行。”伊利亚舔着嘴唇道。
    “给我来一份。”赫连乌罗微笑地凑过来。
    “都等着。”炎继续持刀割肉,这时侍女又进来了,不知她是不是闻着香来的。
    她的手里端着方才拿出去的大银盘,盘上放着一大张美人蕉的叶子,翠绿的叶片上有一团深红的辣椒末、一团暗黄的胡椒粉,还有一把粗糙的海盐粒,再加上一些炎叫不出名儿的菌菇小食,简直是五颜六色,满满的一大盘。
    她把盘子放下后,微笑着退了出去。
    而不管她怎么在炎的面前转悠,炎都是只管盯着盘中肉,目不斜视。
    “多撒点胡辣粉。”伊利亚对炎道。
    “是这红色的?”
    “对!”
    炎认真地撒粉、烤肉,还放了两片草菇,然后把烤得外焦里嫩肉和草菇都分给他们两个吃。
    赫连乌罗开始倒酒,味道香醇的葡萄酒,一杯接着一杯地拿给炎喝。
    炎烤肉烤得热,而这酒显然是冰镇过的,握在手里都透着一股凉气,于是他是一杯又一杯地喝下肚。
    池中的歌舞是越发地热闹,但在曲艺和烤肉大餐之间,他们显然选择了后者,这烙锅里的肉就没停过,肥瘦相间的羊肉片,肉质劲道的牛肉片,还有鲜嫩可口的驴肉片轮番上场。
    伊利亚还用竹签窜起这些烤肉片,撒上香辣粉,吃得那叫满嘴流油。
    “很好吃吧?我感觉我都能支个摊子做买卖了。”炎肉是没吃上几块,烤得那叫兴致勃勃。
    “太好吃了,炎你真是什么都会啊。”伊利亚发出赞叹道。
    “我天生聪慧,没有办法。”炎这厢夸完自己,心下又颇觉好笑,便轻衔着酒杯低声笑了。
    这副低眉垂眼的羞涩模样,并非是炎有意为之,只是在这融融炉光的映染下,他面若桃花,言笑晏晏,就如那月下美人撩拨着一池春水,撩人的心弦都乱了。
    伊利亚用竹签挑着一大块牛肉,正要往嘴里送呢,就这么两眼直直地瞪着炎,肉太沉了,滑下竹签,啪一声掉在桌上,溅起星星点点的油花。
    “伊利亚,你小心些。”炎放下酒杯,想要寻帕子擦脸,“都溅我脸上了。”
    “啊,哎?”伊利亚仍旧心如鹿撞,不及反应过来,反倒是赫连乌罗伸手,相当自然地抹去炎右脸上的油珠。
    “我身上都有。”炎低头看着身上那件亚麻布做的“西凉裙”,他就这么一件,却沾上豆大的油渍,炎皱皱眉头,站起来,把打着八字结的腰带给抽出来。
    这西凉裙可就只有一条布,腰带一松,原本紧裹在身上的布料,就跟着像风吹的花叶似地散开。
    伊利亚还因炎的美、色而萌、动春、心呢,此时见炎认真宽衣,惊到脸都绿了,赶紧伸手拦住:“炎,你这是干什么?!”
    第25章 春宵一刻
    “衣服不是脏了么?”炎面色绯红,一脸正经地说,“我脱下来洗洗,你看这池子里有这么多水。”
    “炎,你是不是喝醉了?”赫连乌罗仔细瞧着炎。虽然他能说、能站,解开腰带的手势也丝毫不带抖的,但光冲着要在这脱光了洗衣服这一点,就知道他喝醉了。
    “哪有!这么几杯葡萄酒可灌不醉我。”炎胳膊一抬,直接勾在赫连乌罗的左肩上,“是你……你喝醉了吧?”
    伊利亚拿起桌上的酒壶晃了晃,已然空了。
    “他真的喝醉了。”伊利亚放下酒壶,盯着炎,他还没见过有人醉得一脸清醒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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