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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若尔下班之后从更衣室的密码箱中看到电话上的未接记录时,有些意外。她的手机里虽然存了方老爷子的电话,却极少有响的时候。
    若说在方家她除了方岱岳之外,还有谁能令她稍微动容的话,也只有方老爷子了。
    她很快就拨了回去,方老爷子原本在写书法电话:“喂?爷爷,什么事?”
    方老爷子终究是骄傲的,嘴巴颞颥了几次,问道:“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工作不要太拼命了,你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以后的事。”
    若儿愣了一下,突然收到关心的话,鼻子竟有些酸酸的,“恩,我都好,爷爷也要保重身体。”
    她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方家目前糟糕的处境,她还不知晓。
    方老爷子和着孙女素来没有多少话说,居然有些话题进行不下去的感觉,只好问道:“我在网上看到你和叶慎之登记领证的事,是真的吗?”
    方若尔握着电话点点头,“是真的。”
    ☆、第57章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钟都没有声音,若尔又喊了一声:“爷爷?”
    方老爷子的声音才缓缓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嗯。”
    嗯什么?若尔觉得,正常人的脑回路她真心不懂。
    “爷爷,你没事吧?”
    “没事。”方老爷子咳嗽了一声,“既然已经结婚了,日子就好好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别让它影响到你的现在。”
    方老爷子叹了口气,当年是他找上颜佑之,资助了他那么些年,总要派上用场,就像当年赵氏对闫氏集团一样,给赵氏的海外市场埋个钉子,说不定将来哪天就能用到。
    为此他将颜佑之在这边的很多信息都抹去了,想要调查颜佑之的人,不会在方氏名下的福利院里找到有关于颜佑之的任何信息,就连他曾经在方氏企业工作过的简历都被抹去。
    若说还有什么破绽,也就他在加仑学院读书的那段经历,也被方老爷子安排了一个高大上的背景。
    不然以他受方氏资助到大学的背景,哪里那么容易在赵氏集团扎根,虽说是国外市场,可各项履历也少不了,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放弃当初他提的优渥的条件,反过来对付方氏。
    当他看到赵氏集团新闻发布会上,颜佑之以赵氏集团亚洲区总裁的身份露面时,方老爷子还有什么不懂的?
    能够短短四年时间坐上亚洲区总裁的位置,年纪如此之轻,想必站在他身边的女子赵氏集团监事会主席赵艾莎,也帮他甚多吧?除此之外,他还需要足够的能力,或者说对赵氏足够的贡献,才能坐到这样的位置。
    什么样的贡献能让他短短四年时间就达到如此的程度?想必在九年前,他第一次来到方氏企业时,就已经在方氏企业埋下过钉子。
    能够在方氏企业重要部门担任重要职位的,哪个不是资历颇深值得信任的?可如果从九年前甚至更早之前就开始布局,早到什么时候?若尔第一次失踪时?
    之前方老爷子没有考虑过这些,想到之后,心头立即一跳,一种难以置信的想法腾升在脑中挥散不去。
    他马上道:“好好照顾你自己,若是颜佑之回来找你,不论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他。”说到这里方老爷子突然感到格外疲惫,声音像苍老了十分般,颓然道:“罢了,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外界的纷扰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吧,如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找慎之。就这样吧。”
    哪个年头一经出现,就如同巨石一般盘绕在他胸口,他摁下一个号码,“帮我找出二十三年前有关京城闫家的一切资料,最好找出闫庭希夫妇当年埋葬的墓地,这些年都有谁过去祭奠过他们,他家当年都有哪些人,他的后人现在如何了。”
    闫,颜。
    当年怎么就没有想到,颜不是颜,很可能是闫呢?
    闫家当年显赫一时,即使没落,闫家子也不至于落到成为乞丐的地步,而当时,从后来抓获的其他人贩子口中得知,那孩子已经被抓来三年了,如果他当时是八九岁,也就是说,他六七岁的时候便成为了乞丐。
    六七岁,资质普通的一点的孩子才刚记事的年纪。
    那时候那孩子接近方家便是有预谋吗?方老爷子无法想象。
    虽说不确定,可方老爷子心中已有五分把握,剩下五分不过是因为心中猜想尚未证实罢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就连纵横商场几十年的方老爷子也不禁感到心头发寒,他当年才几岁?那么小如何知道这一切是方、赵两家所为?难道他从那么小开始就在算计着今天的一切?若真如此,此子心机之深,深不可测,就连他这样在商场混了几十年的人都自叹弗如不寒而栗。
    若没有当年那事,闫家有此子,何愁不兴?
    赵氏当年……做的太过了。
    这一次方家虽然遭受重大挫折,算起来,也不过是回到和当年一样罢了,并未伤到根本,更别说,他还有一个儿子在外面,这些年虽然没有回过方家,现如今的事业也足以撑起方家门庭。
    这次的事件,并没有影响到他。
    加上还有若尔和叶慎之已经登记,只要还有这层关系在,方家就还有崛起的机会。只是想到网络上对于若尔铺天盖地的黑点,也难怪他们没有立刻公布,这时候公布,恐怕会遭受到叶家更大的反弹。
    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自己,也不愿家中娶一个方若尔这样是媳妇,小儿媳便也罢了,叶慎之可是叶家继承人,又是新能源产业链的董事长,年纪轻轻便如此出色。
    若尔……不是他对自己孙女妄自菲薄,那样的性格和处事方法,也就颜佑之……想到颜佑之,当年颜佑之接近方若尔,何尝没有他的默认?甚至在让他出国做商谍的条件,便是他回来后,方家不干涉他与方若尔的婚事。
    不然方若尔哪怕性格脾气再不容于世,也不是颜佑之这样一个乞丐出身的孤儿配得上的。
    罢了罢了,若真是闫家的人,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迈,还是这些年在商场中见多了尔虞我诈,方老爷子已经没有了年轻时进取的锐气,所思所想越来越趋向守成,什么都不必过家宅平安。
    方老爷子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颜佑之必然与当年闫家有关,方氏、赵氏,这三者结合在一起,实在让人难以不联想到一起,只是不知他是闫家什么人。
    若尔拿着手机愣了好半天,也不知道爷爷到底想和她说什么。
    不要相信柚子?爷爷怎么会突然提起柚子?
    她疑惑地将手机放入口袋,摘下口罩换了身上的工作服。她拿上自己的背包,一边往外走一边摘下手上的手套。
    恍惚间,她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低着头靠在门外的罗马柱上,身边放着一辆深蓝色单车,傍晚的阳光虚无缥缈地洒在少年身上,如梦似幻。
    见她出来,少年抬头朝她一笑,踏着光走到她面前,伸手亲昵地摘下她头上的工作帽,一头青丝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滑落,苍白的脸色在阳光下仿若透明。
    他苍白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流连不去。
    相较四年前,她头发更长了,青丝如墨。
    “若尔……”他上前轻轻将她拥在怀里,越抱越紧,紧的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
    真实的触感让恍惚中的方若尔快速惊醒,她吃惊地喊了一声:“柚子?”
    颜佑之紧抱着她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若尔,我回来了。”
    “喔。”她说。
    她推了推他,身上力气却像是被抽尽似的,竟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好一会儿她才像见到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寒暄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面对她的疏离和客气颜佑之突然有些无措,眼前的人明明在他怀中,那么近,却那么远,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是强压着内心的恍然,笑着说:“刚回来,若尔,我想你。”
    那句‘我也想你’等的颜佑之心都疼了,都没有等到,只听到呆呆的一声:“哦。”
    “若尔,我回来你不开心吗?”
    “开心呀。”她点点头,后知后觉的推他,“柚子,你先放开我。”
    “不放。”他紧紧地抱着她,却不知为何如同抱了一团细沙在怀中,他抱得越紧,有什么东西就流失的越快。
    “哎呀,你放开我啦。”若尔为难地皱起眉头,不高兴地说:“慎之看到会生气的!”
    方若尔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生不生气?可她的语气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也知道,她从来不开玩笑。他能感受到怀里的她的挣扎,哪怕细微,依然是在挣扎。
    像是有根针猛地扎入他心脏,针尖突然开出一朵花来,每朵花瓣都锋利如钢剑,又猛地一转,将他心脏搅的碎不成形。
    她始终都在用左手在推他,却被他紧紧抱着动也不能动,右手在怀中抬了几次,终究只有几根手指,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用尽她全身力气,也只是旁人看不到的轻微颤动。
    后来,她就不动了,任由他抱着,也不出声,好一会儿之后,她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像面对老朋友那样,语气平淡的说:“柚子,好了吗?”
    颜佑之松开她,双手握在她肩膀上,看到她的表情非常平静,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我接你回家。”他笑着将单车摆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朝她微笑,“上来。”
    他看着她的眼神近乎祈求。
    若尔怔愣着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退后了一步,朝他缓缓笑着摇了摇头,“柚子,我已经不坐单车了。”她拿出钥匙对着长长的阶梯下面摁了一下按钮,下面车子滴滴叫了两声,才眉眼弯弯展颜一笑,“看,我已经学会开车了。”
    ☆、第58章
    她神态认真,像是在对待实验室里的数据一样严肃,又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然而正是因为这样一个事实,才让颜佑之胸腔中的空气瞬间被抽空,宛如窒息。
    他想说什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对不起都说不出来,似乎只要说出这三个字,他就永远失去她了。他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和四年前一样,他们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依然是她的柚子,她依然是他的若尔。
    可她的这句话让他突然意识到,不一样了,他离开的四年,她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习惯了过去很多不习惯的事。
    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想她想的日夜睡不着,整夜整夜的靠安眠药入睡,到后来,对安眠药都产生抗体,失去作用。
    他 知道她离开他也会睡不着,他知道她没有他会吃不好,他担心她,却连道别都不敢,以为就这样悄悄离开,有一天再悄悄回来,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那么回来 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当分别的那些时日都不存在,都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噩梦醒来,他从没有去过外面世界,一直待在她身边,他依然每天骑车接送她上班下班,每 天给她做好吃的,两人会一直这样,牵着她的手,一直走,然后就这么老了。
    他无法想象生命中没有她的时间该有多么难熬,每一日每一夜都像是漫无边际一样,漫长的像是用手指在掐算着时间,睁开眼,依然过不完。
    四年时间,他像是已经耗完了生命的全部。
    无数个承受不住的夜里,他都想放弃,想回到她身边,什么都不去想,可那无边无际的血红色如同梦靥一般缠绕在他心头,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父亲从楼上落下的那一幕,多少次他想跑到父亲面前,想将那个身体接住,可是太快了,瞬间便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砸在他面前,遍地血花。
    那漫地血色如同漫天花开,梦里了除了红再没有一丝其它色彩。
    无数次他想跑过去,却永远都迟到一步,明明感觉需要很长时间才会落到地上,却偏偏快的让人措手不及,就像一记大锤,突然轰一声砸在他心脏上,砸的他耳边轰轰作响。
    他害怕,恐惧,想哭,喉咙却仿佛失声一般,怎么都喊不出声音,全世界的声音都离他远去,最后血色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人,越缩越小,缩在角落里宛如血色尘埃。
    无数个夜里,他从噩梦中惊醒,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尖锐刺耳的警笛,最终都成为他幼时记忆中太平间里雪白的冰冷的触感。
    如同他父亲一样。
    死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是冷,伸手所及是永远也捂不热的冷,冷到骨子里,全世界都冰天雪地。
    “若尔……”他几乎都承受不住他所承受的一切,急切的想要抱住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唯一的救赎。
    “若尔别躲……若尔别不理我……”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抱她,却虚弱的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最终只是虚虚的靠在她身上哀求着。
    若尔这才发现,他瘦的令人心惊。
    她的脚像是被钉住一样立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她说:“柚子,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柚子,你好瘦。”
    “柚子,你要好好吃饭。”
    “柚子……”
    满腔的感情犹如决堤一般,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顿时如洪水一般向他冲去,他抱着她,颤抖的几乎支撑不住。
    她终是谁没有坐上他的单车,而是单手扶着将浑身力气都压在她身上的颜佑之扶回了自己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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