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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枣不答,反而坐在了夏白泽身边,好一会,她轻声若叹息道:“总是一个人不寂寞么?”
    夏白泽摇头:“娘亲和哥哥会来看我的……”
    “他们在哪呢?”
    夏白泽不出声了。
    其实不难猜出来,夏白泽的梦里只有这个疗养用的温泉最分明,几次进来一个仆从都看不见,这是夏白泽的梦境,就代表——夏白泽根本不记得他们。
    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夏白泽不自闭只怕也会沉默寡言。
    聂枣的童年并不悲惨,如何玩怎么找乐子她比谁都清楚,哪怕只有一个院子她也能找到足够多玩乐方式。梦境里没有白天黑夜时日流转,如何嬉闹玩耍只是一瞬。
    期间颜承衣和夏重明都来过一次。
    在聂枣的记忆里夏重明一直是个很厉害的哥哥的形象,如今看来才发现板着脸充小大人的夏重明也不过是个小豆丁,那包子脸简直是勾引人去伸手戳戳,他一本正经的拍肩照顾夏白泽的时候,简直像两颗在互相拍着的小土豆,唔,是两颗好看的小土豆。
    至于年幼的颜承衣倒是没聂枣想的那么讨厌,他的脸上笑容满满,看起来倒像个好哥哥。看见聂枣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会:“你……你是……不……她没有这么大……”
    聂枣在梦境中是她本来的面孔,可是这张脸已经二十多岁了,虽然眉眼仍有几分相似,但同幼年的她已大相径庭,就算觉得相似也不会认为是一个人。
    聂枣笑眯眯地靠近颜承衣:“小弟弟你好。”
    幼·颜承衣迅速调整脸上的表情,恢复笑容,甜甜道:“姐姐好。”
    “小弟弟长得真是可爱。”聂枣毫不留情的伸手捏上那张笑脸,然后像扯橡皮糖似的拉扯颜承衣还有些婴儿肥的包子脸,把一张俊秀的小脸扯得五官都快变了形,“皮肤真好呢。”
    “放……”
    “长得这么可爱,姐姐一定要祝福你一下……”
    “祝福?”好不容易从聂枣的手里挣脱出来,幼·颜承衣揉着自己的脸颊,略略退后,和聂枣保持距离。
    聂枣笑得要多温柔有多温柔:“你长大以后一定绝对肯定不用说的找不到能和你匹配的女子,配得上你的肯定都死光了……”她拍了拍幼·颜承衣的肩膀,一脸殷切:“就别找老婆了,哪有人配得上你,还是孤独终老适合你……”
    “啊?”幼·颜承衣愣了愣,满脸茫然,就算早熟他的年纪也搞不太清楚聂枣这话到底是好还是坏……
    虽然只是在梦境里自欺欺人的行径,倒也让聂枣心情好上不少。
    然后就是庄妃来的那一日。
    聂枣早已严正以待做好准备,却没料到夏白泽的梦境竟直接绕过了那一天。
    他是有多么的不愿意去回忆这一幕。
    天降大雨,雨水冲刷着大地。
    她找到夏白泽的时候,他正被关在山庄的偏房里,身体蜷缩着瑟瑟发抖。
    “母妃我错了……母妃……我不会说的……”
    “母妃……”
    聂枣愣了愣,没料到之后会是这样的发展。
    也是了,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发现自己偷情,庄妃该怎么做……倘若庄妃再心狠手辣一点,恐怕会直接杀了夏白泽,她已经有一个三皇子了,并不惧怕失去一个儿子;心软一点,就像现在,她把夏白泽囚禁起来,不让他接触到任何人,这样他自然也就不能跟任何人说……
    聂枣弯下腰,柔声对夏白泽说:“是我,别害怕。”
    外头的风雨声更大了,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宛若炸雷,聂枣不确定这是外面究竟真的下雨,还仅仅是夏白泽的梦境中的雨——他梦里的世界一直在下雨。
    夏白泽瑟缩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眼睛红通通的,还泛着泪花。
    聂枣真心实意地歉疚道:“对不起,那天我没能阻止……”
    夏白泽吸了两下鼻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说过……是为了……帮我度过劫难……”
    聂枣点了点头,眼睛定定望着夏白泽,伸出了手,用温柔到近乎于蛊惑的口吻道:“白泽,跟我出去吧。”
    夏白泽却猛地摇头:“不……不……母妃不让我出去……我不能出去……不能说话……”说话间,他突然捂住自己的嘴,眼睛里一片仓惶不安。
    聂枣放下手,抱膝坐在了夏白泽边上:“白泽,你说这雨要下多久呢?”
    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的世界凄风惨雨,风声呼啸,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浓郁而深沉的黑色。
    “……”
    “白泽,我唱个曲给你听好不好。”
    “……”夏白泽竟真的不开口了。
    聂枣也算是豁出去了,唱曲并不是她的强项,但耳濡目染该会的也都会了,酝酿了片刻,便张口就来:“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邶风里的《柏舟》。
    不算欢乐,但很平和的调子,若潺潺流水,低而不绝,唱着唱着聂枣自己也有些出神。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思绪有些飘远,她想,无论如何她想要救活柴峥言,即便再艰难……
    不知多久,她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你在唱什么?”
    聂枣愣了愣,惊喜地看向夏白泽,随即笑道:“一个曲,你要是不喜欢这首我可以唱别的。”
    夏白泽垂下头:“对不起……我害怕……”
    “有什么好道歉的?”聂枣笑笑,“错的不是你,是你的母妃……”
    “可、可是母妃很生气……”
    “你母妃很生气,是因为做错事的是她,而她不肯承认错误,就只好惩罚你……”
    夏白泽抬起头,看着聂枣,似乎不太能明白她的话。
    聂枣耸肩:“大人总是这样,他们害怕,不肯承认错误,就宁可一错再错下去,将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哪怕迁怒他人……”
    夏白泽忍不住破涕为笑:“可姐姐你也是大人。”
    “是啊。”聂枣冲他笑:“所以我知道你母妃在想什么。好了……别担心那些了,好好睡一觉吧……我会陪着你的。”
    夏白泽点了点头,然后靠在聂枣边上睡去。
    聂枣一动不动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停了。
    好一会,聂枣自己也睡了过去。
    再回神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花园外,挺拔健硕的大树遮天蔽日,绿荫从中那些许桃花树尤为显眼,早春的微风送着清香,盈盈春.色中那清艳的淡红便铺天盖地而来,灼灼其华,美不胜收。
    天空澄澈,万里无云,丛丛繁花似锦,彩蝶翩跹,花香扑面。
    聂枣有些奇怪,不过尚清醒的神智告诉她这里应当还是夏白泽的梦境。
    她听见前面有些声响,便拨开层层叠叠的花丛,向前走去,紧接着……聂枣浑身僵直,仿佛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不远的地方,她看到有人在舞枪。
    柴峥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五五章
    第二十五章
    眼睛涩得发痛,但是流不出泪来,大抵早已经化作血水流干。
    她看见了柴峥言。
    活生生的,会动的柴峥言。
    一袭黑色劲装让柴峥言的身形显得修长苍劲,沉重无比的玄铁长枪在他的手里如臂使指,身形腾挪间杀气腾然,枪芒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扎、刺、缠、圈、拦、点、拨……招招快如闪电,可轻易取人性命,动作之流畅让人几乎难以想象这是人能做到的。
    周围的花树在这雷霆万钧的枪法之下摇摇欲坠,仅仅是被枪尾利风扫到便摇动不止着扑朔落下花瓣枝桠。
    聂枣就这么站着不动,直到柴峥言一套枪法舞完,眼舍不得眨一下。
    柴峥言收起攻势,敛住杀气,同时站直身形,轻轻喘息。
    空中飘零的花瓣尚来不及落地,轻飘飘地停留在柴峥言肩头、发顶,像是抹去了那些锋利杀戮,让他无端柔软起来。
    仿佛发现什么,柴峥言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毫无煞气,干干净净,带着一丝好笑,一丝无奈,与舞枪时判若两人,然后他说:“出来吧。”
    聂枣的心脏几乎是瞬间漏跳了几拍。
    冷静沉稳无论发生什么时候都能处变不惊鬼都排位第一的聂枣,竟然因为别人含笑的一句话而紧张的连步都迈不出去。
    她有点害怕柴峥言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这个助纣为虐,视人命为草芥,再也不天真烂漫的自己。
    片刻后,树梢花丛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垂着头的少年握着自己的枪缓步走出来,看得出来他也极其紧张,下唇几乎都要被咬破。
    “你喜欢枪?”
    少年,或者说夏白泽点点头。
    “那可以给我看看你的枪吗?”
    夏白泽犹豫了片刻,将手中的枪递了过去。
    柴峥言细细摸着夏白泽的枪,视线仍是温柔。
    他很爱枪,对每一柄都视若亲友,聂枣——不,那时候她还叫姜随云——为此还吃过醋,柴峥言只好好脾气跟在她身边边哄边解释,枪是要同他上战场的朋友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并不能仅仅将它当做工具,你诚心待枪它才会诚心对你,让自己发挥出最大战力。
    末了,柴峥言还无奈地说:“若有一日我死在了战场上……”
    姜随云忙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你不管你的枪了,你也别乱说话,乌鸦嘴乌鸦嘴,你才不会死在战场上呢!你要一直陪着我!”
    讽刺的是,他最后真的没有死在战场上。
    可聂枣宁可他死在战场上,至少那是为国捐躯、不坠英明……而不像现在。
    是的,这不是真的柴峥言。
    聂枣逐渐冷静下来,这里仍夏白泽的梦境,夏白泽跟她说过柴峥言教过他枪法,这没什么奇怪的……眼前也不过是一道幻影而已。
    但她还是凝视着柴峥言,不舍得半分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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