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听说是这个跟他同龄的二堂哥,表情微妙,说实话,他不怎么乐意管伯父家的事情,帮忙的话就更不愿意了。当初是伯父亲自出面,他才会帮大堂哥搞定差事的,那时伯父自己也说过,以后不会再找他帮忙的,可如今这算怎么回事?伯父不出面,却让他们自己出面?可他们家除了伯父外,其他人跟他的关系真心很一般,他把大堂哥拱上位后,就自觉很对得起他们家了。
王鹏年幼时,他们两家的关系还是很好的,那时他们家的条件比起大伯父家来,还要略胜一筹,而为了让两家关系能一直交好下去,大伯母还亲自保媒,将她的亲侄女程婉说给了他。彼时,二堂兄的未婚妻还是程婉的姐姐,事后,大家还开玩笑说,他们两个将来既是兄弟又是连襟,以后要相互扶持。
不管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反正此后,他跟二堂兄的关系,也的确是比其他几个堂兄弟更好的。然而,谁也没想到,王鹏的功课会不好,尤其随着年龄增长,反而越发不济,而另一方面,大伯家却因为大伯母经营有方,变得越发兴旺了,条件倒是比王鹏家更好一点了。这时,大伯母开始隐隐露出口风,想要悔婚了。
那时父母见了大伯母的作派,心里也是有气的,他们也有意退婚了,结果他却死活不肯,强硬阻止了,因为他一直喜欢程婉,喜欢好多年了,最后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可两家间的关系却开始变得不尴不尬。二堂兄这个孝子,几乎瞬间就跟他拉开了距离,其他的几个堂兄弟看着他,更是隐隐透着鄙夷,打那起,他们两家的关系,就生分了。
再后来,程家遭了难,程婉沦为一介孤女,退婚之事也就不再提起。
及至后来,家乡遭逢大难,他们家远走他乡,等到他归来的时候,都是十多年后了。当初的芥蒂虽说不会记一辈子,可当初的情分同样也毁得差不多了,除了大伯对他的归来表示欣慰外,其他人表现得都挺无所谓的。
之后的这些年,两家的关系并没有变得更亲密,他以为他们会生分到老的,也不知这二堂兄如今找他做什么?但不管怎么说,对方来了,他还得好生接待着,免得别人说他官威大,连嫡亲堂兄都摆架子。
结果等人一进来,王鹏就只觉得世事变迁,虽是同龄人,可对方明显看着比他沧桑多了,这让他心里的讥诮都少了很多。最后,王鹏反倒是语气和缓地道“二哥来了,坐,坐吧。”说着,又不知从哪摸出的茶叶,对着王明道,“这是大郎前段时间寄过来的茶叶,二哥也尝尝,看看跟我们这边的有什么不同。”
王明显得很拘谨,唯唯诺诺道“好,好,我也尝尝味道。”王明啜了口茶,这才有些放松下来,他看着这个堂弟,第无数次地后悔,若他一直是个好哥哥,许是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王鹏为人仗义,这在镇上,是大家的共识。当初,只因王续对初到时的王鹏释放善意,结果人王鹏还真就把闺女嫁入了王续家,明明那时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即便如今,王家显赫不比以往,却也从不见他对王续家有什么怠慢。
王明这次来,是为了分家的事。其实,分家的事情,他自己就能处理,只是他不希望因为分家的事,给王鹏留下坏印象,所以才会特意跑这一趟的。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他还有儿孙,而这些儿孙,将来指不定有一天,还会求到王鹏这一家子身上,所以他来,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寻求同情的,他想告诉王鹏,他之所以分家,那都是情非得已的。
王明这会开口道“三弟啊,我来是想跟你说说话的。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你也不是外人,倒是不用避忌,这些年来,二哥过得不容易啊。”
说着这,王明当真觉得有些心酸,顿了下才接着往下说“我家大小子不争气,当年二十三四了,愣是考不上秀才,再加上那时家中没钱,其他人又闹腾得厉害,后来他就自己去当了账房。”
他缓了口气,才接着说道“数年后,他嫌弃当账房赚得少,后来就接手了家里的一间铺子。不曾想,他倒是个有经商天赋的,这个铺子的生意竟是越做越大,以致后来,都成了家中收入的大头。”说着,就顺带着吹捧了一下王鹏,“这点不像我,倒是跟三弟有些相似。”
王鹏对此却不置可否,那些年,他的生意是做得不错,他不避讳,但也没有引以为荣的意思,他的目标一直在仕途上,那时赚钱也是为了培养儿子。王明看他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索性他也不指望王鹏能有多大反应,不过想激起他一丝同理心罢了。
“这些年来,家里一直是没有分家的,而铺子的收益自然也就进了公中,可让人恼恨的是,哪怕钱都是我们赚的,可分配的时候,从来都是大房拿大头,轮到我们的时候,向来只剩下三瓜俩枣,三弟,我气不过啊。这也就罢了,最近更过分了,还说要把铺子交给老大的幼子王继来管,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凭什么我们苦心经营多年,他们一句话就想拿走?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这才起意分家的。”
王鹏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是这么个角色,一个聆听者,甚至仲裁者的角色。王鹏看了二堂哥一眼,对他还真是抱有三分同情的,大伯母的为人与偏心,他是知道的,可要他介入别人的家事,那真是难为他了。
于是,王鹏慢声道“嗯,这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不过,就是要分家,也要慢慢跟大伯说,他年纪大了,别惊着了。”王明对此很满意,他并不指望王鹏能支持他,事实上,只要王鹏别因此对他有意见,他就知足了。
这边好不容易才把二堂哥送走,不一会,又迎来了大房的王继,也就是要接掌店铺的人,王鹏自不会厚此薄彼,同样也请了人进来。王继的态度显得极恭敬,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父亲的差事,是他这个三堂叔帮着解决的,尤其对方还是个官,更不是他能撒野的对象。
在彼此问候了几句后,王继就说话了,显然也是来寻求支持的,“三叔,侄儿接掌店铺这事,其实也是纯属无奈的,实在是这几年,店铺的收入越来越少,如今连家中的日常开销都不够了。我们也问过二叔了,可二叔说生意不好,祖父母也是没了法子,这才想着换个人接掌店铺试试的,实不是对二叔他们有意见。”他是小辈,对这个三叔并不了解,更不敢乱说话,总之他一定是温良恭谨让的,长辈说什么,他信什么。
随后,他顿了顿,才接着说道“祖父他们也说了,二叔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不接掌的,只是会多个人守在那店铺,毕竟多个人多份力量。”当然也会顺带查账,他是不会让钱都进了二房口袋的。
到这,事情其实已经很清晰了,二房不愿赚钱供全家开销,而其他人则不愿意结束吃白食的日子。不过,即使明白了,王鹏也不打算插手,说白了,他是外人,人家才是一家人,清官难断家务事,他管是真不合适。所以,王鹏几乎还是同样的话,他说这事让他们自己处理。
其实要真照王鹏的意思,他还是赞成分家的,虽说父母长寿是福,可他几个堂兄弟都多大了,各个都有孙子的人了,再过几年,都能有曾孙了,再这么耗着有意思吗?没得,还得搞得兄弟成仇,到时就得不偿失了。当然,家业怎么分才算公平,他是不会考虑的,这是大伯他们家要考虑的事情。他后天就要走了,临走前,再跟大伯问候一声,情义尽到了也就行了。
第二天,他还没过大伯家呢,结果大伯却来了,年纪大了,颤颤巍巍的,还别说,自从上次出了趟远门,把王显的事情解决后,大伯是明显见老了。王鹏见了,什么也不好说了,反而还得劝慰道“大伯有什么事要我办的,你说话,我去给你办。”
大伯笑了笑,“树大分枝,如今儿女都大了,正要给他们分家呢,这不,打算到时让你过去做个见证,一家子骨肉的,可别生分了。”他倒是想嘱咐王鹏跟家里别生分了,可这话又实在不好说,说到底,都是他没把孩子教育好,如今怎么还能奢求别人?。
王鹏听了却笑道“大伯放心吧,几个兄弟都是爷爷辈的人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老就不必忧心了。分家时,如果我不在家,我也会嘱咐二郎过去一趟的。明日,我就要离家了,这会正好跟大伯道个别,以后要是有事,你就给我写信。”
他见王鹏避重就轻,到底是无奈地笑了。这世上的因果,真是说不清楚,当年因为娶了程氏,从此过上了富庶的日子,然而,同样因为她的势利,把本该是家中助力的亲侄给推远了。他在世时还好,可等他百年后,怕是就生分了,想着心中叹了口气,唉,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