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步,借手肘之力往上蹭,待咯吱窝卡上桶沿时,翻身掉进桶里。
最关键在于,整个过程双腿要保持畸曲。
轮椅挨上浴桶,筠娘子探着脑袋,与这张蛤、蟆脸四目对视。墨发湿漉漉的披在后面,脸上还沾着花瓣,梨涡浅浅,温婉可人又无害。
筠娘子在邀请他。
周内司不复厚望,两手撑在轮椅上,双脚踩上木凳,两条弯曲的腿打着颤……出师不利,腿不着力,整个人瘫回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第二回,第三回,第四回……周内司忍着屁股一次次被摔的痛楚,暗暗窃喜,下回成功应该不让人起疑了罢!
第五回,周内司一鼓作气,双脚一踩上木凳,两手臂一撑,整个人啪的一声扑上木桶,双手立刻抓住桶沿!
为了表现腿畸,整个人就弯着腿在浴桶上挂了一小会。
周内司正准备进行第三步时,筠娘子笑眯眯道:“秀棠把内司大人的轮椅挪走,溅水沾湿了就不好了。”
周内司见轮椅被推走,心呼不妙。
筠娘子披着湿漉漉的中衣,带子也没系,就那样从桶里踏了出来,走到了他的身后。
鸳鸯浴的美梦骤然碎在眼前,他眼下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继续爬进桶里,好歹能体会一下筠娘子的香浴。
要么松手往地上一摔,冒着屁股开花的风险。
周内司一向是个执着的人,准备继续他未完成的大业,背后一个凉凉的声音传来:“筠娘瞧着内司大人只是腿坏了,别的地儿都是好好的呢。”
别的地儿……
周内司羞涩的把头一低,她怎么看到的?
“内司大人贵为当朝一品,就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罢。筠娘有几句话想问个明白,还请内司大人据实相告。”筠娘子搜罗出一条鞭子,试了试手感。
“从芙蓉、到桂桔,筠娘一直以为内司大人只是做戏,殊不知被蒙骗的人根本就是筠娘自个!内司大人本身就是好色之人,夜夜缺不得美人伺候,诚如程府的下人传的那样,内司大人根本不顾及筠娘的脸面、要的只是自个快活!是与不是?”因为激动,筠娘子的声音都在颤抖。
周内司猛然记起当初筠娘子把杨武娘淹进浴桶、迫使杨武娘从了她的场景。杨武娘跟她,先是衣衫不整的在床上玩闹,然后便是浴桶事件……那晚筠娘要他相陪投壶,他差点就上了她的床,眼下又是浴桶……筠娘子会不会对周内司也动了心思?
芹竹的话犹在耳旁:“夫人跟周内司生了间隙才好呢,奴婢以为爷非但不能去讨好,反而得变本加厉。杨武娘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万一夫人重蹈覆辙、爱上周内司,这可就是大麻烦了!”
大麻烦了!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爱上一条跟她摇尾乞怜的狗?
周内司不相信,可是艳诗事发的时候,连他都被她的执着给骇住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重蹈覆辙,从没有此刻让他觉得,人生是如此心力交瘁。
周内司点了一下头,咳了一声。
他承认了!
筠娘子心跳瞬间停滞,赶紧天都快塌下来,一鞭子狠狠的抽上了他的屁股!
“芙蓉也好,桂桔也好,那二十多个美妾,为何嚷嚷着要跟你回京,是不是你跟她们允诺了什么?芙蓉肚子里还有舅舅的骨肉,这样的女人你也要么?对呵,赠人与妾,美谈一桩,你内司大人多风雅呀!”
“咳!”
“啪!”又一鞭子抽了上去!
“你娶我,根本不是因着你梦见自己成了蝶,飞到我的发间。从衢州知州府开始,我就是你和知州夫人的掌心之物,就因着我是小户人家的娘子,好控制不是么?”
“咳!”
“啪!”
“你既然认定要娶我,为何从知州府回来后便没了音讯,我对你,我对你从一开始就有了思慕之意,你为何不早一点?”
如果早一点,便没有杨武娘和周司辅那些事了,那她就安安心心的做他的诰命夫人,相敬如宾,就不用趟那些情爱的浑水,把自己搞的这般狼狈!
“还是说,只是因为后来的白地蓝花,才让你下定决心不是么?呵,想要白地蓝花,我告诉你周内司,除非宋家青瓷真正的姓了宋,否则是门都没有!”
“咳!”
“啪!”
“啪!”
“啪!”
周内司晦涩的闭上了眼睛:傻孩子,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一个白地蓝花的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下更。
第108章 生死局1
戌时,轮船离岸走了不过大半个时辰,天色一片黑压压,灯火挑起的雕梁画栋,仿佛浮在水面的蜃楼。
水面浮起渗骨的寒气,两丫鬟蹲在甲板上,一个把手浸在水盆里搓黄韭,一个正在杀鱼,杀鱼的道:“嬷嬷都说了多少次了,黄韭搓搓就熟了,一下锅就软塌塌的没了色相。太太最忌讳这点,你且耐着点性子,一根根的把里头的脏给挑出来。”
搓黄韭的见四下无人,不高兴的嘀咕开了,“什么太太的,等上了京城,可就不是太太喽!毒害周内司,那是多大的罪,你说太太也真不同常人,这生死关头还能记挂着吃食,不止是这样,我还听说太太把往日舍不得穿的一件云锦双面绣十二幅裙子都从箱底翻出来了呢。”
“眼皮子浅!”杀鱼的扒着鱼肚头也不抬,“依我看,周内司上京告状呀,没戏!”
“这话怎么说?”
“老爷指着周内司,太太指着范参政,谁赢了就等于是赢走了程家的钱。这话我也是听人嚼舌根的,眼下周内司有太太的把柄,范参政有老爷的把柄,你说皇上会怎么个判法?要不然太太如今还能坐得住?老爷要是定了罪,皇上就能光明正大的没收程家的财产,这事怎么也缺不得范参政的助力!太太给周内司下的毒,那可是宫里秘方,就是冲着范参政的庶长姐和妃来的,皇上是要钱,还是要跟臣子一个公道?依我看,周内司的公道八成要被囫囵过去了。”
杀鱼的有板有眼的说了一通,咬着搓黄韭的耳朵道,“这消息估摸着就做不得假,眼下国库可空虚着呢。”
“呀,这内情,你搁哪听来的?”
“府里都传遍了。哎,谁知道这程家日后是谁做主呀,你这个没脑子的,这时候可得放机灵点,程家轮谁都轮不到外人,话是说周内司带嫌疑犯上京,你但凡敢冒犯太太一分,日后就有你好受!”
秀棠刚伺候筠娘子净了手,正准备出去倒水,便听到了这一番浑说,气呼呼的掀了帘子进来,嘴巴如炮仗炸开了,“娘子,这徐氏好大的能耐,拈起假来那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咱们的人本来就少,她这一番造势,倒像是咱们冒犯了她的地盘了!假心假意的请娘子过去用饭,说是要做四十八道菜呢,这意思不就是她是主咱们是客,分明这艘船如今都是娘子的!真不要脸!”
筠娘子不急,趴在锦榻上面,双手托腮,瞧着桌上的一盆含苞的姚黄发呆,“牡丹真国色,果然名不虚传。这一船牡丹献给皇上,想想还真舍不得。”
“人家都骑咱们头上了,娘子还不着急!”秀棠跺了跺脚。
“自然由该急的人急去,”筠娘子想想就好笑,想到那人后来被芹竹领回去,再出来的时候身上是一股药味,伤了屁股,还只得坐轮椅,一见着她就低脑袋。
拨了拨花苞,“难为徐氏失了赵嬷嬷这个臂膀,还能这么灵光!她越是这般造势,觊觎这一船财富的宵小之徒还不蠢蠢欲动?光天化日之下是不敢做什么,晚上可就指不准了!她这是逼着咱们今晚开船呐!上了船,就把咱们踩在脚底下,得了掌船大权……呵,这样的作风真不像一个即将畏罪伏法的人能做的出来的!”
秀棠心下一慌,一种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
秀娇又慌张的冲了进来:“娘子不好了!舵夫跳江了!眼下连个驾船的人都没了!”
“周内司呢?”
周内司的房间在船前头,应该比她得了消息早,果然,只听秀娇结巴道,“周内司已经过去了。秀娇以为周内司又不能说话,芹竹一个丫鬟能有什么主张,这事也只得娘子出马了!”
筠娘子不慌不忙的起了榻,由着秀棠穿上绣鞋,款款的走了出来。此时方离岸不远,她的晕船气还没上来,只觉得轮船在江上轻轻摇晃,和着夜风扑面,不远处的阑珊灯火一股烟火气。
又是这种疲惫的感觉,人家的灯火与她何干,她收回摇摇摆摆的混乱心思,迎面快步走来一个丫鬟,低着头脚步急促,极其有意又似无意的,猛不防的撞上了她!
已然冷却的鱼汤浇了筠娘子一身!
丫鬟惊恐的往地上一跪:“夫人饶命!奴婢是奉命给大少爷热汤来着,结果走着急了些,冒犯夫人了!奴婢给夫人磕头了!”
“抬起头来。”筠娘子一手挑上了丫鬟的下巴,借着在风里摇摆的琉璃灯的光辉,看清了丫鬟的长相,确是程琦的一个二等丫鬟。没多做为难便打发了去,“行了,我回屋换身衣裳便可,这甲板上黑,你可得仔细着走路。”
丫鬟喏喏称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四周就没有黑的地儿!逃一般的下去了。
这汤是凉的,里面的鱼头还是整个的,显然程琦就没动筷子的兴致,既然吃都不想吃,这加热再吃的说词怎么来的?
程琦的房间也在前头,她的是在中间,厨房是在船尾。丫鬟既然送冷汤去厨房,而她当时在徘徊,丫鬟分明是从厨房的方向冲过来的!
连这么简单的伎俩都漏洞百出,筠娘子抿唇轻笑,果真是不通后院事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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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内司趴在榻上就起不了身,暗叹受罪,他向来亲力亲为,自个给自个胡乱的抹了伤药。可是这轮椅上一坐,药连着伤口糊在了裤子上,好不容易忍痛扯了裤子,又抹了一遍药,准备趴上一会,这不事就来了。
周内司被芹竹推着过去时,船头的甲板上家丁奴婢的站了一堆,徐氏一边被搀着过来,一边假惺惺的嚎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回太太,舵夫跳江了,眼下是连个会开船的人都没了,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让船就搁江上飘着罢。”
“没打捞上来?”
“会水的人都下去了,这人是存了心想死,江水又深着呐,哪救的回来?”一边汇报着,一边啐了一口,“真枉费我教他开船!自个想死,还连累一船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程功的儿子能好到哪里去?”
程功的儿子?
“程功的小儿子程邦?”芹竹与周内司对视了一眼。
说话的人是驾船的老师傅程来远,程邦年仅十六一直是他的帮手。因着他手臂受伤,这个重任便交了下去。程来远扬了扬用纱布绑着、脖子吊着的右手。
一丫鬟细声道:“会驾船的也就程师傅和程邦了!”
徐氏本来是假惺惺的过来看一眼,这时见众人神色凝重,知道这事不是玩笑了,整个人一懵。
徐氏咬牙切齿道,“二少爷是怎么回事!程功这个刁奴的儿子也能用么!程功害的老爷锒铛入狱,自个逃之夭夭,如此下去怕是要连累老爷身家性命呐!我程家的名声,都被这个恶奴给糟践了,老爷就是出狱也是做不了生意了!这等刁奴的儿子,我就恨不得给剥了皮挂到城门口,看恶奴程功还不乖乖的出来!眼下程邦又连累咱们一船人,咱们程家百口人都要毁在这个恶奴的手上了!”
“二少爷枉为人子!自个溜得快,把咱们撂到船上自生自灭,也是,我和程琦都死在江上才好呢,程家还不是他一把手了?”徐氏越说越慌,眼睛里迸出毒蛇的凶光。
芹竹冷觑了她一眼,都这节骨眼上还不忘给程老爷和程罗定罪!
芹竹最是伶俐,脑子里快速把整件事过滤了一遍,还是一个死结拧着解不开。周内司在徐氏说到程罗的时候,咳嗽了一下,算是给了芹竹暗示,芹竹依然愁眉不展。
芹竹被徐氏嚎的心烦,嘴巴里就跟飞了刀子一样锐利,“程太太你有什么可哭的?你跟程琦这是上京领罪呢,毒害周内司,就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周内司平白被你们程家连累都没说话呢,依我看你该偷着乐才对,咱们这么多人陪着你跟你儿子一道死,还不知足么?”
徐氏恨不得撕了芹竹的嘴,程来远厌恶的看了一眼徐氏,方道,“老奴以为,就是差人上岸请舵夫,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但凡开这种船的,整个禹州就没几户,加上老爷出了这事,旁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有几个会伸手相助?怕是趁机来搜罗金银财宝还差不多!要想保命的话,不若弃了这艘船,都乘着救急小船回禹州得了!”
救急的小船也就十来个,可不够整艘船的人!真到这时候,奴才的命自然不值钱了,已经有人恐惧的啜泣了起来。
已经有丫鬟跪了下来,扒着徐氏的裙角道,“太太,带奴婢回去罢,奴婢日后给您做牛做马!”
徐氏恨不得一脚把她们踹开,她可是记得很清楚,这里头还有十几只金银珠宝的整箱呢!那够买多少奴才了!不过她可不敢开这个口,这生死关头,她若不处理妥当,万一这些人一起造反……
周内司见芹竹没了主张,很自然的四顾,寻找筠娘子的身影。
出了这样的大事,筠娘子怎么可能没得消息过来?
不对,还有一个人也没到场!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下更。这章写的匆忙,可能会明天重新写。
第109章 生死局2
这鱼汤一股浓烈的腥味,沿着筠娘子的褙子背面滴滴哒哒的跟进了屋子。筠娘子腹中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恶心,赶紧换了衣裳。筠娘子只有秀棠秀娇两人贴身伺候,只得打发两人一人洗褙子一人把屋里通气收拾干净。
因着事发就在筠娘子的门口,秀棠蹲下、身清理船板,筠娘子孤身一人沿着随风摇晃的琉璃灯,往船头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