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玉堂轻轻叹息:“南珍,人生苦短。”
南珍跟前的地上已经湿了一小滩,她说:“宋权出事那天是我们的婚礼,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吧?那天早晨我们吵了一架。”
巫玉堂收回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本不是纵酒的人,此刻却只有酒才能开解他郁结的心。
宋权,这是他最不想听见的名字。
“宋权他们单位有个官二代看上了我,天天到店里来约我,我一开始怕宋权生气,就瞒着他,但我在店里从来没跟那人说过任何一句话,每次他来我都躲在后面,阿彬替我挡在前面,那人嘴里不干净,总是说些令人难堪的话,后来不知谁说的,宋权就知道了,他在我店旁边守了几天,终于等到那人又来了,我都还没反应过来,阿彬就冲进来说宋权把人打了。”
“你知道吗,我俩在一起,从来就只有我捣蛋的份,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宋权打人。”
南珍嘴里苦涩:“打架就打架吧,反正是那个人该打,可后来事情闹大了,单位的领导只处分了他一个人,那个二代找了个机会升了上去。”
“从那之后我感觉他变了不少,为了这个常常跟他闹脾气,可现在想想,哪一回都是他让着我,我那么坏的脾气他都受得了,每一回都哄我。我们最后一次吵架就是婚礼那天,吵到一半他接到出警电话,没工夫再哄我了。”
“我那时穿着白纱,气哄哄的决定等他回来了一定要把这个架吵完了才能开席。”
南珍说:“你说我是不是神经病啊?我当时还挺骄傲,不管爱不爱,喜不喜欢的,有这么一个人宠着我这样一个没爸没妈的孩子,就挺好了的。可我们根本没吵完那个架,因为宋权一去就再没回来过。”
“我当时好害怕啊,我怕是我影响了他的心情,他才在工作中出了差错,我当时都快疯了你知道吗?可我不能疯啊,我疯了谁来照顾爸妈?我一直都不能原谅自己,要是早知道他会这样,我那天就该好好送他走啊……”
“我跟你说啊则冬,则冬你在听吗?”
巫玉堂点点头,双眼带着水泽,深不见底。
***
“我后来又想起来一些,那天他跟我说只离开两个小时,他保证会准时出现在婚礼上,还捏着我的脸让我别做个气包子新娘,我拍开他的手,勉强应了声。”
“他走的时候忽然喊了我的名字,我回头看他,他说,我很漂亮。他说,小南,你今天真漂亮。”
南珍越哭越伤心:“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他就这么没了呢……宋权的墓里都没有骨灰,每年我们也没给他烧钱,就是不服气他这人就这样没了。后来我爸也不见了,我就是不去买墓地,我不服气他也这样一声不吭的没了。”
南珍的话像是最好的下酒菜,巫玉堂已经不知自己究竟喝了多少,他一臂揽过南珍,搂进怀中,想温柔安抚,她所有的不安和忏悔。
南珍看着那已经被喝光的酒壶,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睡吧,快睡吧,以后我们不要再相见。
我是真的爱过你,可你却让我像个傻瓜,我那么傻,为了你,做什么都可以。
一直拍着南珍后背的手渐渐缓了下来,南珍以为他是敌不过药水的效力,她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想再最后看他一眼。
他是她第一个爱过的男人,她曾将自己的所有都给了这个男人。
可南珍的眼睛却变得惊恐不已。
因为巫玉堂的嘴角淌出一道血痕。
“你怎么了?”南珍看向酒杯,她不会下错药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噗!”
巫玉堂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在南珍胸前。
那口血带着温热,灼烫了南珍的心口。
“我我……”
“我没事,你别急。”巫玉堂每说一个字,就不断有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即使是骗自己,他也想做完这整出戏,南珍,没关系,我真的没关系。
***
就算知道巫玉堂曾对宋权做过什么,可真到了这一刻,南珍还是会担心他。
她抖着手想将他的脸擦干净,可鲜血越抹越多,粘红了她的掌心。
“砰!”
天玄破门而入,一把扶起巫玉堂,极其愤怒地对南珍吼:“你不该这么做的,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你去见过宋权吗?他都知道,他却愿意这样宠着你!”
一群仆人鱼贯而入,抹脉的抹脉,诊断的诊断,南珍不住往后退,面对天玄的质问,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天玄看着床上命悬一线的巫玉堂,死死扣住了南珍的手。
“你放开……你放开!你放开我!”南珍害怕极了,她不顾一切的甩掉天玄的手跑走。
天玄究竟说了什么?她究竟做了什么?
城中果然大乱,所有人都朝着她跑来的方向跑去,只有她一人,迎着那些人慌张的脸,在那条小道一路上跑到底,南珍没有任何一丝即将回家的开心,眼前,都还是巫玉堂吐血的样子。
铁牢门口已经没有人在把守了,南珍跑进去,看见宋权在冲她笑。
“他吐血了,是不是我下错了药?”南珍抠着手心,声音都在发抖,她怕自己把他害死了,她从没想要他死。
宋权却一直在笑,南珍没时间管他到底怎么了,只是徒手去掰铁链。
“你快走,我要留下来。”
她要留下来照顾他,这是她的赎罪。
如果他死了,她也就陪着一道去,一了百了。
宋权大笑出声,南珍没有停下自己的手,这时,铁门外面有了动静,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南珍僵在那里,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所有人的人都在忙着救治巫玉堂吗?
宋权看着南珍,诡异的笑她无知。
那些人把宋权从十字架上解下来,恭敬地扶着他换了新衣。
南珍看傻了眼,看见宋权虽然虚弱,却有着不可挡的愉快。
他说:“小南,谢谢。”
南珍已经搞不清这里的事了。
***
等那些人把宋权搀扶出去,铁牢里就只剩南珍一人。
那个血迹斑斑的铁架子,几秒前不是还绑着宋权吗?
南珍浑浑噩噩的往回跑,一路上不知因为腿软跌倒了多少回,她有一个预感,她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
眼泪扑簌簌地往两边飞,南珍的脸很快被冻裂了,红彤彤一片。
可跑出来却又见到了更奇怪的事,那些人又再一次跟南珍反方向的离开。
等南珍回到巫玉堂身边时,她是彻底震惊了。
昔日里那样众人围绕的巫玉堂,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整座楼里除了天玄和娇娇,再没有其他人守在他的身边。
之前那些一涌而进的人,都离开了。
怎么会……
他现在成了被人抛弃,没用的弃子。天玄的话里带着恨,目光带着针,狠狠刺向门口的南珍。
娇娇哭着转回头来,看了看南珍,又转回去,只盯着床上的巫玉堂。
南珍慢慢朝他走去,停在床边,弯腰在一旁的水盆里绞着毛巾,为巫玉堂擦拭脸上的血渍。
毛巾脏了,她再换洗一次,继续重复动作。
天玄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碗药汁。
“出去。”天玄说。
南珍退到门口,看着巫天玄喂他喝下药汁。
渐渐的,巫玉堂的血止住了,可这时,他的血已经洇湿了大半床单,他那么爱干净,却躺在血泊之中。
在南珍看不见的地方,巫玉堂无力地拍了拍天玄的手背。
天玄问:“你这又是何苦?”
则冬说:“天玄,永远不要爱上谁。”
“咚咚咚”
远处,从主楼传来一阵钟声,天玄握紧了拳头,娇娇将自己的脸埋在巫玉堂的手心里。
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南珍一直状况外。
***
这里的所有仆人都被撤走,南珍离开了房间,到厨房翻找可以进食的东西。日日夜夜,即使是天玄的药汁也没用,巫玉堂一天天的虚弱下去。
这座楼里有一个药房,一走进去就能闻见中草药的味道,天玄站在一个很大的橱子前,手指快速的在一个个小抽屉里抓着中药,南珍站在他的身后,张口问:“他会好起来吗?”
“玉堂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你看不出来对不对?他那么要强,即使知道你在酒里下了毒,他还是眉头都不皱的喝完。南珍,我一直知道你不聪明,但却没想到你会这样不识好歹。”
天玄动了怒,却又想起巫玉堂在床上的叮嘱,只能抿紧了唇。半晌,他彻底憋不住了,再次出声:“他有旧疾,是以前实验留下的。你以为他只会害人吗?他又怎么会想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他才是这里最可怜的人,只是你太笨了,一点都看不出来。”
楼里空落落的,天玄说的每一个字都被墙壁反弹回来,一遍又一遍。
南珍的世界整个都被颠覆了,她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该听谁的。
“他骗了我,”南珍嗓音沙哑,像是个破风箱。“他还要娶娇娇。”
天玄只留下一句话:“不娶楚娇娇,他也会死。”
南珍回到巫玉堂的房间,扶着墙不敢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你。”那是娇娇的声音。
巫玉堂的声音几乎是听不见的,很快,南珍便听见娇娇哭泣:“玉堂哥哥,我喜欢你啊,你就让我留下吧,我愿意嫁给你,你快点好起来,我想嫁的是你不是他!”
巫玉堂移开眼,看见了门口忐忑站着的南珍。
除了这个女人,他不会娶别人的。
他对娇娇挥了挥手,娇娇死死赖在床边。
她说:“你别忘了,巫楚两家时代联姻是为了什么!”
“说的好!”一道男声突然出现,南珍看见娇娇慌张绝望地转过身寻找,南珍也同时回身,看见领头进来的男人手里拿着根木杖,后面跟着……宋权。
宋权站在巫拜黑的身后,看着娇娇,笑意满满。
他是娇娇的未婚夫了,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