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习云只觉脑中轰的一声,耳膜处嗡嗡直响,整个人仿佛浸在真空里,心跳、反应,全部一下一下的被放缓了,只余大脑一片空白。
她要做什么?她现在必须马上要做什么!——强烈的潜意识努力的试图拉回她的精气神,像是用尽全力拉回溺水的人一样,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忍不住大口的吸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
习云不动声色的退出人群包围圈,按照事先和凌薇约定好的,要是她忽然消失的话,不要找她,直接回家。
她双手死死捏成拳头,指甲掐到手心里,坚持往外走,要快!等到现场的人反应过来来找她就来不及了,渐渐的,走变成了快走,快走变成了慢跑,慢跑变成了快跑,等她跑出场馆时,外头的天一片黑。
今天又是夜班的黄师傅为了博个好生意,特意在红馆外等着,听说今晚这里举行什么明星的颁奖典礼,来看明星的人一定有很多,生意一定好,只不过这个时候还是稍稍早了点,正百无聊赖着,不远处走来一个女孩,黑夜里,她一个人走着,显得特别的单薄。
黄师傅打起了精神,因为那个女孩是朝他的车走来的。她果然上了他的车,只是上了车后却一言不发,只垂着头,好像魂魄都飞去了天外。
黄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觉得这个女孩不大对劲,但也没打算管闲事,只问:“姑娘你要去哪?”
她听到了问话才受惊似的抬起头,满脸是泪。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意识要自己的失态,她用手一抹脸,开口报了一个地址,黄师傅一路上憋了又憋,终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做人哪,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女孩听到了,扯嘴笑了笑,照黄师傅想的,这笑,还不如不笑呢,比哭还难看。
一路沉闷的到了目的地后,女孩总算又开口:“师傅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我上去拿点东西下来,您再送我去另一个地方。”
有连单做,当然好,黄师傅即刻应了,目送女孩上了公寓楼后,给车熄了火,悠悠的点起了一根烟,幽暗里,他眼前有一簇火光,忽明忽暗,目光一转,定住了,不远处的车上好像也有人,也在抽烟,因为他看到了那头也有一闪一闪的火光。
黄师傅看不清那车里人长什么样,只瞧着轮廓,是个男人。心想真是奇怪,大冬天的,半夜里坐在车里抽烟。可这世上怪人显然不止一个,他转眼见女孩下来了,双手各拎着两三袋大包小包的东西,这是深更半夜要搬家了?
帮她放好大包小包的东西后,黄师傅回到驾驶室的侧门,刚要开门时无意间抬眼看了看对面,开门的手顿了顿,他总感觉对面的男人似乎在盯着他们的方向。
☆、第一百零三章
黄师傅扶着车门犹疑的一刻间,对面那辆车突然启动,开走了。
大概是他的错觉吧,如果那个男人盯着的是他们,怎么会管自个儿先走了呢。黄师傅摸了摸后脑勺,开门上了车。
发动车子前,他还是习惯性的看了看后视镜,女孩依旧在出神,脑袋埋在脖子里,整个人蜷缩在后座的角落,沉寂得毫无生机,看起来怪可怜的。
怜香惜玉的心起了,黄师傅难得放柔了声线问道:“姑娘,你现在还要去哪?”
“去港都邮政局。”
“什么?”黄师傅以为自己听岔了。
“港都邮政局,就是在港口的那个。”这回习云扭过头来了,她以为司机师傅不知道去哪一个邮局,特意强调了一下。
“这深更半夜的,邮局里也没人上班,你去那做什么?”
黄师傅的诧异不是没有原因的,港都邮局坐落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港口,她一个年轻女子这么晚单独去那个地方,没人会觉得正常。说实话,黄师傅心里有一瞬都担心她是不是想不开了。反正他是打死也不会相信她是去寄东西的。
“没事,您只管去。”
她明显不想多做解释,言语间甚至有点不耐烦,黄师傅见此不免火气上头,他好心好意的,可别人却不领情,换了谁都会不爽。难为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黄师傅只好先忍着气,慢悠悠的开过去,等到了那边,先看看她想怎么样,不行的话再想办法吧。
到了目的地,女孩结账,下车。
咦?她倒真的是往邮局去的,可这么晚,里面哪来的人?黄师傅干脆熄了火等着,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是里头没人的话,说不定她还会返回,要他载她回去也说不准呢。
黄师傅几乎算准了习云一定会无功而返的,以至于当他看到那扇门从里面打开了时,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竟然有人?!
这种政府部门,难不成晚上还带加班的?可这都几点了?黄师傅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都快十二点了啊……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总部呼叫他到下一个地点接客人,黄师傅只好抛下疑虑,驱车离开前最后看了眼邮局的方向,心想:应该没事了吧,看起来这姑娘也是来办正事的,只要不是寻短见就好,阿弥陀佛。
而此时邮局内。
阿ken看到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习云,听说她的来意,不掩讶然,“还真有人之前来打过招呼,只是姑娘你能提供那个凭证么?”
习云不作声的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阿ken仔细看了看,没错。然后抬头问习云:“你要寄什么呢?”
“就是寻常的衣服。”习云说着将手里的几包东西拎上来,对阿ken说:“麻烦您了,加急,立刻寄往美国。”
阿ken接过那几包东西后看了看,道:“好的,你把基本资料填一填,然后付费,就可以了。”
习云机械的做完这一系列事,从邮局出来时,被寒风一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楚了点,这才发现眼前空空旷旷,一丝人烟都没有,出租车已经开走了——刚才忘记让司机师傅等她了。
深冬的夜里,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地方吹冷风,习云忽然觉得就算是当初莫名其妙的刚来到这时,都没有今天晚上来得绝望过。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空无一人的道上,浑然不知黑暗中有人一直将视线放在她身上,等到她慢慢走出视野后,才下了车,进了邮局。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束刺眼的强光从远处射来,习云眯了眯眼,用手遮住眼,耳际就响起‘砰’的一声关车门的声音,光听这力度,就知道关门的那人情绪一定不大好。
习云心一颤,自从凌薇不见后麻痹掉的所有感官和记忆登时回笼,她有点不敢把遮着眼的手拿下来了。
来人在她跟前停下了步子,她听到呼哧呼哧的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好熟悉……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有多久?”
果然是他。习云心叹。
“这么晚不回家,为什么连电话都不回我一个?”
周怀远显然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强行忍耐着自己的怒气质问她,可习云能说什么呢?她放下了手,上前抱住了他的腰,紧紧的,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周怀远被她勒得有点喘不过气,这一晚上来急得发疯的劲却莫名消了,只是他还要故作生气,冷声道:“你以为你撒撒娇事情就过去了吗?”话是这么说着,手却不由自主的环住了她。
习云囧,你从哪里看出我在撒娇的?我明明很心伤,寻求抚慰来着。总之,他不问,不揪着今晚她在做什么就好,习云暗地里松了口气。
周怀远的视线却放在远处,在一辆不起眼的黑车上打转,看了会儿后不动声色的低头道:“先回家。”回家后再治你。
整个晚上思绪都乱糟糟的习云压根没意识到一点:周怀远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回去的路上,习云还是有点发怔,冷不丁的听周怀远问道:“昨天晚上vicky怎么没有去领奖?”
习云被他惊得猛然回神,扭头朝他看,只见周怀远一脸平静,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她的心却狂跳不止,好半天才找回声音:“vicky…vicky的妈妈在美国生病了,很急,所以她回美国了。”
“是吗。”
周怀远意味不明的应了声,习云草草嗯了声后不愿再开口谈这事,将头转去了窗外,殊不知周怀远正目光复杂的望着她的后脑勺。
几个小时前,他接到许承淮的电话,只有短短两句话,后一句如惊涛骇浪,搅得周怀远的一颗心七上八下:
“jane现在在港都邮政局那。”
“她和vicky的来历有点特别,你…总之注意她的情绪,只不过别表现的太明显了。”
什么叫来历有点特别?
周怀远想到他先前怎么查也查不出来习云的来历,便知道许承淮所说的‘来历特别’绝对不是单单指简单的身份特别了,这个特别,恐怕根本不在他能想象的范围之内。如此想着,他渐渐抿紧了唇。
第二天早上,习云接到了报喜讯的。
“是女儿。”
陈涵的声音里掩不住的欣喜,“果然被你的金口说中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习云嗓子被哽住了一般,好久好久都发不出声来。
“喂?”陈涵等了半响没听到电话那边有回应,奇怪的看了眼话筒。
“太好了。”习云努力找回声音,强颜欢笑,幸好凌薇妈妈看不到,“什么时候方便,我想看看她。”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不过陈涵也没多想,再加上提到宝宝的事,喜悦就能盖过一切,于是她马上回道:“现在还太小,等满月吧,我请你来我家。”
“对了,今天我找你还有一件事,我们家凌薇去哪了你知道吗?从昨天晚上起就没见到人影,电话也打不通,我和她哥哥都快急死了。”陈涵絮絮叨叨的说着,习云听着鼻子一酸,死死咬住下唇才抑住了强烈波动的情绪。
“她妈妈在美国有点急事,所以她回去了。”当着本人的面,习云还真不好开口咒她生急病。
陈涵一听闻这消息,马上脑补了很多,她想凌薇一定是怕这件事被她婆婆知道了会不高兴,所以才瞒着他们所有人不说,这么想着,她心里就泛起一阵心疼,“这孩子…她怎么没和我们说起呢?”
“您这不是预产期到了吗,她也是怕您担心。”习云安慰了几句,有气无力的,恐怕陈涵也是听出来了,很快说了结束语。
搁下电话后的习云瘫倒在床上,耳边金鼓齐鸣,整个人眩晕得胸口都直犯恶心,好像噩梦全部返现在现实里一样,阵阵冒冷汗。
如果她们从哪里来就要回哪里去的话,那此时凌薇到底是回到了后世,还是回到了陈涵新生的那个女儿身上?
习云觉得再给她十个脑袋都不够用,这个问题是爱因斯坦都解决不了的啊。
视线划过衣柜,她坐起身,走到衣柜前,咽了咽唾沫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衣柜,搬开叠在上面的一堆,她从柜子最底下抽出两套衣服。
一套是她的,一套是凌薇的,都是她们俩穿过来时身上穿的,由于担心时代印记太过明显,自脱下来后,这两套衣服她们俩就没敢再上身过,一直压箱底,直到前段时间,凌薇把她的那套交由她保管。
当时她说什么来着?
“如果我回到后世了,那么我从后世带来的东西就没有理由留在这个时代、这个空间,因为我们都是不属于这个时间段的!”
习云捧着衣服发起了呆,殊不知周怀远什么时候已经在门缝外站着了,她前前后后一连串奇怪的举动,全部被他收入眼底。
☆、第一百零四章
习云也不知道凌薇是怎么和叶名臣交待的,总之她赶去jv,模棱两可的表示凌薇可能短期内不会回来时,叶名臣半点惊讶都没有,问她想好怎么和外界说了么,她点头,他就没有再过问。
这样最好,相安无事,若是叶名臣一定要追究的话,对习云来说,要分出精力来应付他也是很棘手的事。
凌薇在大半年前就有所准备的渐渐停掉了商演,等到现在,她手头上基本已经没有催得很着急的工作了,所以习云不需要特地开一个记者招待会或者找一家报社专门报备凌薇离开的这件事,还是低调点,等到媒体们反应过来,她再顺势做解释吧。
理顺了这些事,习云稍稍松弛了下紧绷的神经,隐隐约约觉得她好像漏掉了点什么……
对了!
她猛的跳了起来,凌薇消失的时候是在舞台上!她后来压根就没有去领奖,为什么没有引起轰动?!
按理说,就算外界的媒体不围堵过来,主办方也不会直到现在都悄无声息的,这不正常!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好手捧着资料走在走廊里的kathy被忽然冲出来的jane吓了一大跳,手上的东西哗啦啦的全掉到了地上,jane像是没看到似的,抓着她的手就问:“昨天晚上,vicky的奖颁了吗?”
kathy愣愣的回:“颁了呀。”
“可她不在,不是吗?”习云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了。
“对的。”kathy点头,“是许老师帮vicky老师领奖的。”
“许老师?”习云拧眉,紧接着瞪大了眼,“许承淮?”